第18章 上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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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未上,虞昭昭走出永兴坊,今日街上分外热闹,一路逛去,处处好奇,这还是她回长安后,第一次上街呢。
只是长安城实在大得很,虞昭昭拿不定主意要去哪里用膳,摸摸肚子,索性在街角叫了辆驴车,“嘚嘚嘚”往永安坊去。
回娘家哩!
巷子里到处是玩闹的孩童,驴车停下,虞昭昭兴高采烈地推门而入,直奔堂屋而去。
仆人正来来往往端饭菜上桌,但虞昭昭一进门,就被眼前堆积如山高,红彤彤一片的不知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绕过去一看,周氏和虞弘瑞也正喜滋滋地看着那座小山。
“阿娘阿耶,这是什么呀?”虞昭昭出声道。
周氏被吓了半跳,显见是没料到虞昭昭会回来,拍了拍胸脯道,“昭昭怎么回来了?沈将军不是醒过来了吗?怎么还得空回来?”
周氏往虞昭昭身后探了探,没见到沈粲,泄了一口气,但一看到虞昭昭的脸,立刻又振奋了精神,“为娘就说你有福气吧,今日沈将军刚醒,亲家母便派人来报喜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东西,你说这亲家母怎么这么会做人呢。”
和沈府结亲以来,周氏走路都带风,如今更是飘飘然快升天了。
虞昭昭撅了噘嘴,礼品有比在今日看到她更开心吗。
“今夜没有宵禁,母亲允许府里的人出来。”虞昭昭走到周氏身边嘻嘻道,“我不知去哪里吃饭,又想着阿娘,便过来啦。”
“你这个婆婆倒是个好相与的,不给你立规矩,也不拘着人,不错。”周氏还在摸那些红绸。
听周氏又替谢氏说话,虞昭昭的嘴又撅起来了。
饭桌上,虞昭昭一直琢磨着要不要告诉周氏谢氏和沈粲不合的事儿。那谢氏哪有那么好了,不给她立规矩约莫是因着和沈粲不合,不拘着人也是因着今日城中不论何等人家,都要出门赏花灯的。
笑眯眯的,但定然是只老虎。
虞昭昭算是看明白了,沈家人貌似都不待见沈粲,至少谢氏、盛雪娘和那两个小姑子皆是如此,至于男眷,虞昭昭只见过几面,暂时还没看出来。
虞昭昭扒拉着碗里的白饭,鼓鼓囊囊塞了一嘴,如果让阿娘知道,她定然会担心。
虽说她和谢氏没有不合,但她是沈粲的娘子,不管真假,谢氏都不会将她当做自己人,这一点虞昭昭也看得明白。
思来想去,虞昭昭还是决定不说。
有的话可以埋在心里,但有的话虞昭昭却憋不住。
于是,饭后,虞昭昭便缠着周氏问何时才能和离归家,只要离了沈家,管他们和与不和,都与她无干系。
谁知周氏却宛如被雷劈到一般,一把推开女儿,“和离,作甚么要和离?”
“沈将军,他,他不是醒了吗?”她的职责已经尽完了呀。
周氏掷地有声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忘了你们是圣人赐婚的?”
虞昭昭哑口无言,许久说不出话,小嘴一瘪,“不是说,不是说我是嫁过去冲喜的吗?”
周氏见虞昭昭脸色发白,缓和了脸色和语调,柔声道,“若只是冲喜,不管他醒来与否,成事了皆能一拍两散,但圣人赐婚。你何时见过圣人指的婚事,有谁和离的?”
虞昭昭这才发现自己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凭她这个贫瘠的脑袋,怎么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她可以逃走,但偏偏这是圣人赐婚,虞家都在长安,她不能叫家人受她牵连,株连九族用酷刑什么的,太丑太吓人了。
虞弘瑞见虞昭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朝周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把话说太重。
周氏了然,想着光说没用,便对虞昭昭道,“走,为娘正要去上香,你陪我去。”
周氏领着虞昭昭去的地方是靖善坊的大兴善寺。
申末,天还放亮。
大兴善寺外的香炉白烟滚滚,阵阵纸钱香气还未入坊门就能闻到。
往常这时辰,大兴善寺已闭门谢绝香客。
今日因着圣人旨意,举城庆上元,大兴善寺的外殿还敞着,檐廊处处挂灯笼,可想夜幕降临后,会是怎样一派热闹景象。
但外殿也只是敞着,门边围起栅栏,香客市民只能在外院驻足,就地跪拜,里头依旧进不去。
可即使是这样,来此的香客市民依旧络绎不绝,谁都没进过夜里的寺庙不是?
夜里和神仙说说悄悄话,说不定更灵验呢。
“阿娘,我们来这里作甚?不是要还愿吗?”虞昭昭纳闷,苏妈妈带着瓜果香油,但并没有要摆出来的架势。
周氏朝虞昭昭意味深长地一笑,“再等等。”
虞昭昭一向是听话的,便跟着周氏在外院晾着,心里疑惑着阿娘葫芦里买什么药。
不多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知客僧,到周氏面前恭敬作揖,随后一掌立在胸前,一手朝一边伸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佛慈悲,施主这边请。”
虞昭昭还晕晕乎乎的,跟着周氏在知客僧的引领下进入了大殿内。
内院和外院不同,一派佛门净地的清净肃穆,俨然两个世界。虞昭昭和周氏虽然突兀,却也并非特例。
大殿内走出一位华裳贵妇,金钗银环,被三四个侍女簇拥着,显然刚拜完神佛。
淡淡的檀香萦绕鼻尖,虞昭昭跟着周氏三跪九拜,走出大兴善寺时,周氏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
虞昭昭若有所思,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胸口又好像塞了团棉花,让她开不了口。
周氏本就对虞昭昭的回答没有期待,她笑得张扬,“往年你也同为娘来拜过,何时有过此等待遇。”
“这里面,缺和我们一般的富裕人家吗?”周氏指向眼前忙着拿香祈福的人,沾沾自喜道,“我们那点银子算什么?是权势和荣耀让为娘进得这个门。你才是正头娘子,满打满算,我只不过跟沈将军攀上了姻亲,就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周氏认真地看向虞昭昭,“你想过与你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郎君,有多能耐吗?今日这样的事儿,对我们家来说像得了天恩,但对国公府来说,又算什么?这样的人家,我们得罪得起吗?”
周氏最后一句话一直回荡在虞昭昭脑海中,她知道是得罪不起的,但沈粲明摆着也没多喜欢她嘛。
告别周氏,一个回永安坊,虞昭昭仍带着小鱼儿在街上闲逛。
从大兴善寺出来时暮色已沉,满城的灯火沿着大街小巷蔓延开去,烛光映着雪色,美得虞昭昭眼里都仿佛映入天街银河,叫她沉闷的心情疏朗了许多。
虞昭昭也在街边挑了一盏花灯,是做得栩栩如真的兔子灯,脚上安着轮子,放在地上还能拉,叮叮当当发出悦耳的声音,腹内放着一盏烛火,盈盈灯火透出,将这兔子在夜里显得更活灵活现了。
虞昭昭正低头专心玩耍刚买的心头好,忽然有人猛地朝这边冲来,扑倒在眼前,险些叫虞昭昭也跟着站不稳。
好在她练过几手,虽纤细但下盘算稳,稳稳地站住了,可惜兔子灯没护住,往地上一栽,火舌舔到纸张,那盏兔子灯瞬间只剩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了。
正如虞昭昭此刻熊熊燃烧的内心。
小鱼儿眼疾手快地拉住虞昭昭,主仆俩都没有摔倒,但不远处却传来一阵怒气冲冲的声音叫人心悸。
小鱼儿见不妙,赶紧拉着虞昭昭往后退,在场所有人都是如此,很快就留出一块空地,围成一个圈,只留一个口子。
虞昭昭伸手扶好发髻上的四叶万年青玉托镂空山茶花纹银钗,定睛一看,几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正骑着马从那个缺口走进来,居高临下瞪着匍匐在地上的一男一女。
只见为首披着灰色大氅的男子高扬马鞭,“咻”地一声朝地上的人甩去。
顷刻皮开肉绽,那被打的男子跪在地上,愣是不说话。
“猪狗不如的东西,居然敢顶老子的嘴,今日就让爷教教你,怎么当奴才!”一声说完,又一道鞭子下来。
男子旁边的妇人看着自家男人被打,哭爹喊娘地求饶。
虞昭昭看得肉疼,耳朵收集四面八方的讨论声,才知道这一男一女是夫妇,在街边做小贩,那妇人生得颇有姿色,灰氅公子骑马路过,见色心起,调戏了几句,妇人的夫君大骂,这就遭了罪。
“什么奴才,我们不是奴才!我们是良民……你作甚么打我们,我要去官府告你!”那妇人咬着牙根高声骂道。
马上的公子哥齐齐大笑,为首的那位一脸浑不在意,“良民?爷说你是奴才,你就是奴才!贱丨人!想去官府告我?你去啊?我看你能不能走进官府的门!”说完又是一鞭鞭抽下去,末了似乎还不解气,朝妇人脸上也“咻咻”两鞭。
这是要毁人容貌?!
虞昭昭看不下去,藏在披风下的指尖一弹,顷刻那灰氅男子痛得倒吸口气,捂着手怒道,“哪个混账东西敢多管闲事儿使阴招!滚出来!”
男子眼光在四周游转,自然是没找到,再怎么猜也猜不出那石子是出自虞昭昭这个瞧着娇娇弱弱的小娘子之手。
可虽然没找到凶手,那男子的视线却扫过虞昭昭脸上时,顿时没了怒火,换了一副笑眯眯的嘴脸。
那男子打马往前,“我们长安城何时藏了这样一个标致的娘子,真是民间出美人啊,哪家的郎君这么有艳福,居然舍得你上元夜独自出门,长夜漫漫,不如叫爷好好疼疼你。”
被你疼?
丑东西。
还不如去融化沈粲那座大冰山,虞昭昭乜斜着眼睛不屑地看他,心里想着要使出哪一招。
忽闻前方有熟悉的男声传来,却不是同她说,而是同那灰氅男子说,“文考,得饶人处且饶人,今夜上元佳节,惹什么事儿?你今日刚回长安,传到圣人耳朵里就不好听了。”
虞昭昭循着声源处望去,只见人群后还有一群同样鲜衣怒马的公子哥,但这人她认识,正是她的三叔沈行。
但沈行温润清秀的气质,和这群人有些格格不入。
那叫文考的似是没听进去多少,只笑着朝沈行道,“正是因着上元佳节,才见得到这样天香国色的小娘子哩。”
沈行拍马走到人圈内,冷冷道,“你确定?这可是我沈家的人。”然后又朝虞昭昭致意,唤了句,“二嫂。”
那叫文考的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是下不来台,朝虞昭昭贼兮兮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沈家二少奶奶,只是沈将军还卧病在床,凶多吉少,可惜娘子了。若以后二少奶奶还要寻觅良人,不如看看我崔家。”这人显见的并不知沈粲已经醒来。
这话可是□□裸的调戏。
沈行面色不虞,还待要说什么,却突然从人群里急匆匆跑出一个小厮,嘴里喊着“公子,公子,可算找到你了”,上气不接下气。
而后凑到崔文考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崔文考脸色大变,也不管这边还有没有台阶可下台,勒马直直从人群中冲出去,害得围观的老百姓险些命丧马蹄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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