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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遇


乐乐门房顶上,戴着獠牙面具的两人各自面向一方,谁也不想看谁。

        大概是无聊,也可能是心中的不服,张林木偏生就要去招惹宋还卿。“我说大小姐,听到下面的惨叫声了吗?害怕吗?”

        宋还卿顿了一下,摸了摸面具上的獠牙,有些嫌弃地甩了甩手,反问:“惨叫声,有吗?张管家,年纪轻轻耳朵就不好使了?”

        张林木侧耳听了一阵,的确没有惨叫声了。他预感下面出了岔子,回去后不好交差,于是盯着宋还卿说:“宋小姐胆子是小,不过听闻身手还不错。今晚这任务是先生吩咐给我俩的,出了问题,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宋还卿撇撇嘴,一句话没说就飞身跳了下去。

        门里,江霁忙着破魇。玉铃铛一响,清脆无比,魇都逐渐冷静下来。

        可他们都成了魇,没了清醒的神智和自控力,玉铃铛也无法将他们完全控制。

        江霁喟然,腕间红绳一出,能绑几个算几个。

        唰——

        一面刀刃切过红绳,红绳嗖地钻回手腕上。刀不断盘旋,直削江霁面门。

        江霁一个翻身,旋腿踢开刀。

        回身时,戴着獠牙面具的人与他擦身,接回了刀。

        魇又开始躁动了,舞厅里的人还未完全疏散出去,江霁又被獠牙面具人牵制住,无法分身破魇。

        正愁时,角落里一个身影飞快窜出,翻过栏杆,来到了魇群中。

        是那个小流浪汉。

        江霁看到他出手,同他一样,腕间有红绳,绳上挂了玉铃铛。

        小流浪汉跃上半空,双臂展开,右腕红绳飞出,蜿蜒穿过魇群捆住他们。他摇动手腕,玉铃铛接连发出脆响,红色微光像一圈涟漪,层层荡过魇的身躯。他一边解魇一边冲江霁讲:“哥,我来解魇,你帮我拦住那两个鬼面。”

        哥?

        江霁微怔。

        就在此时,携刀的鬼面再次冲向他,反手往他脖子上削去。

        江霁弯腰,侧头躲过刀,又趁机抓住獠牙面具人的腰带,甩手往栏杆上扔去。

        栏杆顿时被撞断,宋还卿只觉得背部刺痛不止,有一股暖流流出。她猜测是栏杆的碎屑扎进了肉里。

        一旁的张林木见此情形,忍不住骂了一句:“废物。”

        这两个字传进宋还卿耳朵里,她索性躺在地上不起来了。方才交手时,她就已经探出江霁身手很好,十分擅长打斗,且出招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骂她是废物,那她就借他人之手把那条疯狗打成废物。

        张林木自认为自己拳脚功夫不错,不需要借助任何利刃,可没一个回合,就被江霁一脚踹飞,砸在墙上。

        啧,宋还卿没眼看,又觉形式不妙,赶紧开溜。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只有一条命,金贵得很,还得留着干大事呢。

        张林木见宋还卿跑了,气得吐血,趁着江霁分神破魇时拖着伤逃了,逃到门口才吹口哨。

        “哥,他吹哨子了,魇要跟着他跑了。”小流浪十分焦急。

        一个魇,两个魇尚可轻松破解,又或是像老刘叔那样只是暂时被控制了神智入魇,那解决起来也容易。可这十只魇,已经失了神智许久,要想彻底破解他们的魇,就必须将他们捆住,找个安静的地方施术。

        可眼下,他们听了哨子声,纷纷开始躁动,试图挣脱红绳和解魇术。江霁见势不妙,跃进魇群,食指勾住红绳,挥动臂膀,唰地将绳甩出去,又给魇加了一层禁锢。

        两人合力,红色的微光瞬时笼罩住魇,双铃齐响,躁动的魇逐渐变得安静。

        张林木见此,从腰间取出一根银针,夹于指间,在江霁和小流浪无暇分神时弹了出去,直击两人的太阳穴。

        江击余光瞥见了那细小的银光,提醒小流浪:“侧身、弯腰。”

        两人动作一致,脚尖在地上摩擦,同时侧身、弯腰,躲过银针。

        张林木冷笑一声,再弹出一根银针,同时吹响哨子。

        有银针加持破术,魇又听了哨子声,遂使出大力挣脱桎梏,一窝蜂冲破红光,跟在张林木屁股后面跑了。

        江霁追了出去,却不想他们逃得如此快,只留下乐乐门闪烁的门牌和尚在惊恐中的享乐人。

        他有些怅然,捏了捏手腕孤身走入夜色中。

        小流浪跟在身后,看到江霁落寞的背影,有些不明白。看他穿的长衫,做工裁剪精细,应该很贵吧?看他的身手,敏捷、出招速度很快,应该没几个人能撂倒他吧?

        那还有什么事能够让他这么不快乐?

        小流浪看了眼天,今晚月光不亮。如果月光足够亮的话,洒在他身上应该很好看吧。

        到了药铺子,已经是丑时了。

        江霁正要关门,只见一道黑影飞快窜进屋里,紧接着屋内亮了起来。

        小流浪端着蜡烛照了一圈,感叹道:“哇,哥,你是开药铺的呀,难怪你身上有一股药草的香味。”说完还吸了吸鼻子。

        江霁闷声,心里有些烦躁,正想着怎么打发他走,又听蹬蹬蹬的声音。

        那厮上楼了……

        江霁跟了上去,快步撵上他,拽着他的胳膊下楼。

        走到门口,他塞了点钱给小流浪,并讲:“别去乐乐们那些地方蹲着了。”

        小流浪有些讶然,反应过来江霁要赶他走,反手将钱塞进江霁怀里,又挤进门去,“哥,我没地方去。”

        江霁不想听他叫他“哥”,冷声道:“出去。”

        小流浪吓了一跳,明明就是个热心肠的人,干嘛要作出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

        他打量了整个药铺,看样子江霁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多孤单。

        “哥,你一个人住挺孤单的,你这儿地方这么宽敞,要不我陪你住吧。我不白住,你这儿有什么我能干的都可以丢给我,我不要钱,只要管我一天三顿饭,给我一个窝就行,不用太好的。”

        江霁一步一步逼近小流浪,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讲:“不要叫我哥。”

        小流浪:叫哥怎么了嘛……

        富园,宋还卿查看后背的伤。衣服剥离血肉的那一刻,她嘶一声,疼得面红耳赤,额冒冷汗。

        下手太狠了,她不过试探一下对方的深浅,谁知那厮竟然下手那么重。

        刚拿棉球沾上药,就听见门外女佣人的声音:“小姐,老爷让我来给您上药。”

        宋还卿一点都不惊讶,今晚的事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捅到张盛道那里。她偏过头想要看下后背的伤,又瞧不见,无奈叹息一声说道:“进来吧。”

        半个小时后,宋还卿下了楼,进了张盛道的书房。

        一进门,就看到张林木跪在地上,张盛道坐在桌前,面色凝重。

        宋还卿愣了愣,一时半会琢磨不出张盛道的想法,想着要不勉为其难也跪一下。

        张盛道撇了她一眼,缓缓开口:“今晚的事,林木都已经告诉我了。”

        宋还卿抬眸看了眼张盛道,随后视线落到了张林木身上。吸吸鼻子,声音哽咽道:“干爹,今晚的事都怪我,打到后面我害怕了……”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连着头也垂了下去,就像是干了什么丢脸的事儿一样。

        谁知,张盛道竟说:“还卿,你不用太自责。我让你跟着林木去本意是想让你破胆,而不是去执行今晚的计划,这些事不着急,慢慢来。”

        紧接着,张盛道拍了下桌子,震得屋内人身子一僵,大气都不敢出。

        “谁知道林木竟然怂恿你去打架,你不擅打斗,负了伤,这都是他的责任。”

        宋还卿一时失语,她以为张林木会告她状,倒打一耙,谁晓得他竟然把责任统统揽到了自己身上。

        她觉得不可置信。

        “今晚这事儿,我肯定会重罚他。”

        宋还卿这心里不是滋味。张林木的确激她去打架了,可她也将他丢下跑了,如今这责任都叫他揽了去,她总觉得欠了他一个人情。

        “干爹,其实……”

        张盛道打岔道:“你受了伤,晚上寒气重,容易伤身,赶紧回去休息吧,其他事情都交由干爹来处理。”

        又示意女佣人送她回去。

        宋还卿被“撵”了出去,只剩下张盛道和张林木一仆一主,也不知道会嘀咕些什么。

        她这心里始终不踏实,张盛道并不是个护犊子的人,今晚未免对她太好。

        几分钟后,书房内再次响起了交谈声。

        张盛道吞云吐雾了一番,在缭绕的烟雾里看了眼张林木,不咸不淡地讲了声:“起来吧。”

        今晚的戏到位了,就差宋还卿今后对他感恩戴德了。

        他问张林木:“都看仔细了吗?”

        张林木挪动了一下又僵又疼的腿,讲:“看仔细了,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着长衫,身手很利落;一个流浪汉的模样,年纪要小些,没与我们交手,不过他们手腕上都戴着红绳,系着一只玉铃铛,那玩意儿是玉石雕的,竟然还会响。”

        张盛道抬了抬眼皮,腹诽:你懂个屁。

        张林木小心问道:“先生,他们就是识魇族?之前凭空消失的那帮子人会不会就是他们干的?”

        他先前大意,在张盛道面前提了一嘴“内鬼”的话茬,差点将火烧到自己身上。如今看来,这火应是要转移了。

        烟雾逐渐淡了,张盛道盘着手中的佛珠起了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想说点什么,可看到张林木时又止住了,只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张林木走后,张盛道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笔记,随手翻了一页,刚好翻到描着铃铛的那一页。

        红绳,玉铃铛,识魇一族的法器。玉雕的铃铛本不会响,可在破魇师和解魇师的手中会响。因为他们进入识魇族的那刻起,玉铃铛就会戴在手腕上,从不摘下,人养玉,何况他们天生奇骨神脉,法器更易通灵性。

        张盛道长长叹息一声,在云雾里缓缓阖上眼皮,神态颇显疲惫。

        他费了那么大精力养的魇,一放出去就碰上了两个识魇族的人,还差一点全军覆没。

        果然,有养魇人的地方,就有识魇族。

        难道传说都是真的?

        宋还卿熄了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今晚张盛道太反常了,按照他以往的脾性和习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必然雷霆大怒,可今晚却不了了之了。

        还有那个张林木,明明处处针对她,却在张盛道的面前维护了她。

        他们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宋还卿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胀痛。最后干脆不想了,反正顺着他,作出一副感恩他的模样总没错,毕竟他养了她十年,没有什么比这个理由更加妥帖的了。

        她闭上眼,背部的痛感袭来。想起了今日被甩出的那一瞬,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

        真的太疼了,疼得她睡不着。

        她起来拉开床头的抽屉,翻出一本已经泛黄得不行,甚至有些残破的书。

        纸张很旧,连同味道都是旧的。

        这本书没有名字,里面表达的内容全是图画。她研究了很久,只知道里面讲的是关于两个族群的古老传说。

        传说究竟是怎样的?宋还卿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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