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第六日比试实为一场实力与耐心的消耗战,恐怕只有天纵奇才,在轮番的比试中才能不显疲态。往届的煮雪大会里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天才,只是寥寥无几。今次更是没有出现这样的人,加之皇室此次参与其中,有心人知道避其锋芒,更是为家中小辈藏拙。煮雪大会是最快出人头地的地方,但是出人头地并非只有煮雪大会一条路子。
积分比试到最后,还是成青云拔得头筹,其次是西北大营的白洛阳。
说到底,还是最后成为了朝廷的竞争。这是最好的局面,不过成青云确实有本事,每次比试稳扎稳打,期间还有令人惊艳的发挥,让对手叹服的同时,更不会惹得人在背处用她的身份说嘴。
平日里惯爱偷懒的小婷,倒是在这时将心态端正起来,仔细琢磨每场比试里的门道。无间断的观看下来,心中已然有了许多想法。回到休憩的小院,手中也不自觉地比划点招式出来。
对于她的进步,倒是让统师叔惊讶了一阵:“这毛丫头,是要转性了?”转而又担心这丫头只是一时新鲜感上来了,过不了几天,等记忆开始退去,她好学的心也跟着平淡下来。
“这是好事,”婧容宽慰道,“只是如今世家教养子弟,重在关门传授,轻视了红尘历练。唐门长于机关,白洛阳自小便在打仗,散修王效功本就于红尘行走,这些先不说。其他入围的子弟,倒是看得出来经历过一些实战的。这少了实战,学会再多绚丽的招式也是纸上谈兵罢了。”
子弟出门历练需要事先准备许多,大世家的家底厚,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更遑论小门派出身的子弟呢?柘氏偏安于庆州城,规格不算大,到底还有所积累,可以将放弟子们出世历练提上日程了。
统师叔点头道:“回去我就和掌门师兄商量商量,是时候让孩子们出门闯荡一番了。”
“其实都是流于形式了,世家也是从一无所有起来的,那个时候哪有人专门准备呢?条件好一点的装两身衣服,差一点的,两脚一抬也就步入了尘世,连件趁手的武器都无。”
统师叔苦笑道:“正是吃过苦,谁还想自家孩子跟着吃这样的苦。门人就是一个门派发展的根,断然折损,舍不得啊。”
成为人上人的道理,谁都明白。可是当站在更高,甚至是统治者的位置上,瞻前顾后的地方就多了。
第七日,柘婷起了个大早,急于观看比赛,以期从最终的比试里学到更多。她难得的好学启发了其他的弟子,出发前均捧着一本柘氏的心法与剑法,以期能记住更多的招式下来。
从草根到成为雄踞一方的霸主,云氏皇族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四处学习,又自我摸索,最终成就了比较系统的一份“正统”,只是却不被经历朝代更迭的世界看重。天枢阁的成立已有百年,一直韬光养晦,将自己的姿态慢慢展示出来。直到这次煮雪大会,成青云的出现,似乎在向世人宣告皇室的决心。
是想要大一统?还是成为一言堂?
婧容收回神来,看着正在台上比试的二人。最终比试不再将比试者困于小世界里,而是为观众席加了保护的禁制,让当世的两位青年直接在众人面前比试。白洛阳一身的刚劲与成青云由隐忍藏拙到大开大合的剑意两厢强势碰撞,更是让在场的人睁大眼睛,生怕错过哪个重要的细节。
最终,白洛阳刚劲的□□不敌成青云手中的软剑,还是败下阵来。只见成青云长身玉立,一柄软剑握于一侧,却对白洛阳深深鞠了一躬。
宣布胜者和颁发奖励时,皇三子带头起立鼓掌,比武堂掌声雷动,潮水般久难停歇,致敬每一位努力的青年才俊,致敬滚滚向前的历史洪流。
“容姐姐,我瞧着那白洛阳似乎没有拼尽全力呢?”柘婷不解,小声地问她。
婧容瞧了眼胜不骄的成青云,又瞧了眼败不馁的白洛阳,轻轻笑了起来:“小婷,长剑最锋利之处,对准的应该是敌人。”
敌人在哪里?
白洛阳自始至终都明白,他的红缨枪头,指向的方向首先应该是扰乱边境安宁的魔族,其次是几欲与魔族沆瀣一气的外族。西北白家祖先有誓,边境一日不宁,白氏一日不走。朝代的更迭,纵使白氏深受民间爱戴,可非但未让白氏生出异心欲王之,反而更加忠于先祖的誓言,将名利抛在身后。
七日比试结束,当日晚,赵家在主宅摆酒,宴请百强。又邀请了部分世家、门派的长辈们在主宅一同庆贺。又在衮州城中各大酒楼定下酒桌,未进入百强但进入前三百的才俊们可在指定的酒楼中喝酒狂欢。加之衮州城的社火节正在这时节,城中商户们自发组织了诸如庙会等庆祝活动,当真是能赶上过年的热闹了。
既不属于前百强、前三百名,又不属于被邀请在列的门派、家族长辈,统师叔与婧容一同送了孩子们出门,随后又站在寒风凛冽的门口两相对望、叹气。
“统师叔,想喝酒只管去,这次我就不去打搅你了。只是记着别喝过了,明日还要送孩子们呢。”
上回是形势所迫无奈打搅,今次却不会了。
说着隔壁的常师叔送了孩子们回来,见柘统站在门口,手臂一伸便将其揽了过来,爽朗笑道:“阿统啊,咱们也喝一杯乐呵乐呵!容姑娘一道来么?”
婧容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您二位今日尽兴。”
也没有多犹豫,统师叔同样将手臂攀上常师叔肩头,二人称兄道弟着讨论去哪家酒楼最好,不多时也走远了,混入了人流中再看不见踪影。
婧容并无出门的打算,正待关上门自回去看会书打发时间时,被她送走两批人方向,传来一人声音:“啊!容姑娘且慢。”
关门的动作停住,婧容站在门口看着萧明洲背着手快步走近,走到门前台阶下又一言不发,只微笑看着她。他目光清亮坚定,仿佛能通过面帘将她看个明明白白。
等了半天不听他说话,却叫这眼神看得发毛,婧容将还扶在门上的手收回,问道:“萧二爷此时不应该陪着小辈们去赴宴么。”
右手的大拇指指尖下意识抠着左手拇指的指甲盖。
“我三叔去了就够了。”
人都主动上门了,作为暂时的主人家,不表示点什么似乎看不过去。
“这样,那你要不要进……”进来坐一坐。
“我们一起走走吧。”
他们俩同时开口,倒是萧明洲率先说完,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又问:“你说什么?”
婧容摇头:“没,没什么。出去,出去走走?你等等,我回去换顶帽子。”
萧明洲连忙拉住她:“别,街上人多,帽子容易被挤掉。”另一只手从身后拿出,手里还攥着两张面具,“我见大家都带着面具,就买了两张来。”
他拿了一张在手里,将另一张递给她。
借着门口灯笼的光亮,婧容细细看了面具的样子,两只眼睛的地方做成了金翅鸟鸟头的样子,只是右边的金翅鸟是展翅的模样,翅膀向上扬起,长长的尾部鸟羽蜿蜒描绘出下颌的曲线。
“那还是麻烦你等一等。”
婧容转身,在门口背光的地方取下覆面的面巾子,戴上萧明洲给她的面具,又挑了一小缕头发下来,估摸着能将右边脸侧挡住,这才转回身来。
却见萧明洲已经戴上了面具,就是常在门上张贴的神兽模样。他背着手,正抬头看悬挂于门口的两只八角灯笼上绘着的白兔图案。灯笼上每一面都是一只白兔走地的样子,只是动作略微有些不同。微风带着轻轻转动灯笼,恰好将这些图案连成白兔奔跑时的样子,憨态可掬,甚是可爱。
见他看着灯笼有些笑意,婧容与他一同笑起来:“孩子们逛街看着有趣,买回来就挂上了。”
萧明洲点点头,侧身一让:“请。”
两人一同走出巷子口,来到大街上才发现,几乎人人都戴着面具,就是路边的商贩均是面具覆面,拿着摊上的东西朝过路的人吆喝几声。
当真是摩肩接踵,她与萧明洲不得不与人不断相让,又得离得对方近了才不至于被人流冲散。其实以她的习惯,这时候一般都是在屋顶上飞的,此时却愿意与萧明洲一起体验这份热闹。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萧明洲问她:“容姑娘以前来过衮州吗?”
“未曾。”其实是她不记得了。
“这回可巧了,煮雪大会又撞上衮州城当地的社火节,是以热闹非凡。”
他们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随着人流的方向移动。听得前方异常嘈杂,人群的拥挤程度更甚。
两人对视一眼,“跟我来。”萧明洲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子,带着她往街边的方向走去。隔着布料,倒是能感觉出那人其实是虚虚握着自己的腕子的。
终于走到人稍微少的街边站定,萧明洲仍旧还是用自己的手掌圈住婧容的手腕未曾放开。惹得她不住地他握住自己的地方看,最后成功用眼神“逼退”了那只手指修长的大手。
“是我冒失了。”萧明洲懊恼自己的“自来熟”,于现在的阿容而言,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他习惯于以前二人只见相熟后的亲近,言行举止间无意识就想像以前一样,反倒冲撞了如今的阿容。
婧容默然,她还能怎么说呢?虽说桃色绯闻可能是真,难道要她说上一句“无事”吗?
只能微笑着摇头,想着用别的话头岔开当下的尴尬。不远处人群中的阵阵喝彩,倒是将二人的注意力一同吸引了过去,打破了当下的窘境。
原是杂耍班子正在进行“胸口碎大石”的表演,只见一人躺在两只板凳搭起的“床”上,胸口覆上一块一尺厚的石板。又有另一人正拎着锤子往那石板上锤去,一声闷响过后,石板裂,而板下之人安然无恙,甚至还翻身起来打了一套拳法。人群的喝彩与投掷铜板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又迎来下一个节目。
原是紧张刺激又精彩的节目,婧容只觉得兴致缺缺,只随着气氛摆出一个敷衍的笑容来。
萧明洲是何等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精,观其表情就知她心中所想。于是向相反的方向指了指,两人只能逆着人流的方向走回去。
两人缓缓路过无数小摊,路过某个摊子时,某样事物映着灯火的反光,就这么进了婧容的眼。
木婧容停下,回到那摊前。原来是一个贩卖女子饰品的小摊子,那吸引她注意力的饰品,竟是以银杏叶叶片的样子雕成的银制两股发钗。还不是圆整的叶片,叶子从中间裂出一道口子,差点将一片完整的叶片裂成两半。
“姑娘,我们这里还有其他样式的簪子呢。如今衮州城里时兴海棠花的花样,好多小姑娘都爱戴海棠花的簪子。您看,还有海棠花的耳坠。”
她并不拿起那簪子看,是以小摊的主人极力向她推销摊上数量最多的海棠花饰品。
萧明洲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视线正好落在银杏叶的发钗上。手臂一伸,拿起那发钗,问她:“你喜欢这个?”
那小摊的主人立时转了念头,忙笑道:“姑娘眼光真好,这发钗是我老伴儿的得意之作呢。”
婧容点点头,从荷包里摸出两枚铜板来。见萧明洲正要阻她,直摇头:“二爷,我们俩非亲非故的,您冒然送我东西实为不妥。”
萧明洲一时噎住。
拿了发钗放进随身的荷包里,往回走,二人之间又回到刚开始一言不发的情形里。互相抱着各自的心事走了一阵,不知何时走到了人少的河边,河的对岸是高楼上的戏曲表演,演的是当地最流行的戏曲。高楼下是那热闹的人群,隔着一条河还能听见人群里的欢呼。
萧明洲突然笑了一声。
见她望向他,萧明洲解释道:“容姑娘蹭我茶钱时,可不像刚才那样讲究礼数。”
婧容面上一红,忙强说理道:“我这不是拿了别的东西来换么,不算失了礼数。而且……”声音放低了一些,小声说道,“而且我喜欢银杏叶子,不想假手于人。”
对于银杏叶的喜爱这一点,与从前无异。对于喜欢的事物,她不愿意依靠他人获得,亦与从前无异。
萧明洲喃喃道:“你没有什么变化。”
“嗯?”没听清他说什么,婧容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岔开话题,“明日就要开启莲业秘境了,再七日后莲业秘境关闭,此次煮雪大会算是正式结束。之后。容姑娘你,打算去哪里?”
“你怎么不觉得我会跟着柘家众人一起回庆州去?”
“你既主动来找我们,想来是不会再愿意蛰伏了。”萧明洲自信,他对阿容的了解还是比其他人多一点的。
他倒是很了解她似的,不过却叫他猜中了。
两人已经走到一处亭子旁,她走先一步,踏上了两层台阶,转身看萧明州时,差不多能平视他的眼睛。只见他眸深如海,看她时就像想将她看个透彻。这种眼神原本应该避开,婧容却直直迎了上去。
她感觉,自己是很信任这位萧二爷的。
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柘家收留我三年,我教了他们家大小姐一些拳脚功夫,也算全了他们的收留之恩了。”
“之前是我冒昧,只想着向你们打听木婧容,却不说明缘由,到底是我有失厚道。萧二爷,我直说了吧,其实我不叫容青。我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谁,以前的事情大都不记得,只凭借片段的记忆推测自己可能是木婧容。我来找你,也是因为听了很多传闻,想着您可能会给我一些线索。”
“我不想做个对自己没有完全了解的人,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若我是木婧容,以前的事情我不会逃避。若我不是,我也要查出我究竟是谁,好人、恶人,那都是我。”
见他不说话,婧容继续说道:“而且,我感觉我好像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完成。”
萧明洲消化着她话里的信息,心中五味杂陈。
停了许久,终于开口,却觉得那些话说出来十分滞涩:“你能不能……把面具摘下来,给我看看。”
热闹都在河的另一边,与这边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有头顶的灯笼随着凉凉的夜风摆动,亭子檐角系着的铃铛亦轻轻摇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婧容迟疑着摘下面具,又将垂在脸侧的头发往耳后挽去。这次她没有在疤痕上做文章,虽没有那次示人时吓人,可是还是异常的狰狞。
就着这个角度,她又想起了兵刃相接的清脆碰撞声,她吸了一口气,扯动左肋下生生地疼。她捂着伤口,看着比她站的低了两个台阶的人,正拿着剑。看了看剑伤的血,又抬头看着她,眼中是痛惜、不知所措和暴戾等情绪在不停地转换。
她叹了一口气,捂着伤口的手却伸了出来,手指催动灵力颤颤巍巍地往那人眉心点去。
这样的动作仿佛耗尽了她的生命,终于点上那人眉心。再次叹了一口气,宽慰那人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铃铛声音清脆,她蓦地转醒,见自己的手指堪堪指着萧明洲的眉心。
萧明洲却面色异常痛苦,抓住她的手腕便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去:“阿容,是我对你不住。”
未及被他拥住,婧容知道自己的梦魇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清醒地刹那间便将萧明洲往一旁用力一推,催动灵力便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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