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客居 > 厉马承羽檄 > 第14章 冬祭大典(十四)

第14章 冬祭大典(十四)


“嘶……”饶是做了准备,该疼的还是要疼。明清樊拿舌头舔了舔:还好没出血。摩挲摩挲嘴角,明清樊并未回嘴——他就是故意凑上去给荆沐暄解气的。但也就止于这一巴掌了。

        明清樊悠悠地径自坐下,翘起腿来,往后懒散一仰:“荆小姐本就对我非情非爱,方才断念的也不过是场不疼不痒的婚姻,荆小姐却动怒至此……”他端起手边的茶杯,哂笑,“倒也不必。”

        “朝君殿下出去两三年,倒也会说笑话了。”荆沐暄冷哼,“就像咱们这些人的婚事,全都跟情爱有关似的。”

        明清樊耸耸肩,不置可否。

        荆沐暄没有闲情与他在这扯皮。她两步凑上前去,难得显现出急迫,目光盯进明清樊的眼底:“你想摆脱荆家?”

        问题出口,但却没即刻听到回答。明清樊正视着对方的眼睛,没想躲避。就这样静默了片刻。

        “话不要说得这般难听嘛。荆家底蕴深厚,这话说的,倒像你们家有什么非要扒着我不放理由一样。”

        言语半是调笑半是真心。荆沐暄最受不了明清樊的地方,就是他那与生俱来的阴阳怪气,让人明知他心怀不轨,偏偏却无法探知。

        “你我从小一同在这虚头假面的阆都城里长起来,若非为了身后的家族,谁又愿意过这真真假假不自在的日子?”在外人眼中一向骄矜自傲的荆沐暄,此刻却面露哀戚无奈,“如今你若决议舍了与我荆家的关系,不仅是折了我家的颜面,也要触动京中世家的心思,更是在逼我!”

        她的这副模样,怕是被那些平日暗暗嫉恨她的贵女们看去,都要心软三分。然而朝君殿下却不为所动。

        “那我究竟为何宁可冒着得罪京中世家的风险,也一定要舍了与荆家的关系——”明清樊定定地看着荆沐暄,笑得玩味,“你不知么?”

        你不知么……短短四字,却让荆沐暄语塞。

        与此同时,荆府之内的父子三人,同样面色不善。

        荆沐明在回来的路上就已憋足了气,他自认不如父兄沉稳,此时关上家门,索性摊开了说:“朝君殿下今日言行未免过分了些!置妹妹的颜面于何地?又置我们荆家的颜面于何地!”

        若是放在往常,他这般失态定是要被荆沐朗训诫制止的;但约莫是与弟弟有同样愤慨,此刻即便当着父亲的面,他居然也没说什么。

        “父亲,明弟的话……确有道理。”荆沐明直言,“我跟沐明已各自成婚定亲,迎娶公主与宗室小姐进门自然不再可能。如今朝君殿下硬要断了跟妹妹的这场联姻,无异于让皇室跟荆家划清界限。”

        饶是荆廷平日鲜少在人前表露情绪,此时也脸色阴沉,全然不见方才在宴上的风度笑意。

        荆沐朗跟荆沐明的话句句属实,正因如此,才更令人羞恼。若是朝君一意孤行便也罢了,但看今晚宴席上明岚王的态度,多半也是一样的意思。

        荆家虽有大世家之名,可无论是戍边功绩、还是亲疏关系,他们都远比不上赫连家跟季家。愚昧之人尽言明岚王心机深沉、错待良臣,可若是真,又怎会将沛陵大地最要紧的北大门与南大门交与赫连平跟季烨之手?再看荆家……荆廷的鼻息加重了几分。

        若非三十年前那场大动乱,荆家恐怕还是缝裘贩毛的商贾之辈。先人几乎倾尽家财才换来今日的世家荣光,荆廷绝不允许它止于自己手上。

        婢子端了茶水刚想进里间,便见明锦从旁出现。小丫头屈了屈身:“夫人。”

        明锦伸出手接过茶盘:“下去吧,我给他们送进去。”

        婢子顺从地撤手,然后退下:“是。”

        里间的父子三人见是明锦进来,两兄弟立马起身见礼:“母亲。”

        “嗯。”明锦点点头,把茶盘放下,分了姜茶,“近来天寒,今晚又在外面折腾了一番,喝了姜茶再睡。”

        荆沐明上前先扶母亲坐下,然后端了一杯姜茶给父亲,又端了一杯给哥哥,最终才自己喝了起来。他笑着夸赞:“茶香醇厚却不涩口,姜味不辣反倒甜淡,也就母亲能有这般手艺了。”

        荆沐朗也笑道:“只是回回都要让母亲辛劳,着实不安。”

        明锦轻笑:“知道我的辛劳,那便赶紧各回各院早早歇去吧。”说着又特意看向荆沐朗,叮嘱道,“兰珂不似白天那般发热了,但你也要体贴些,夜晚睡在一旁莫要太沉。”

        田兰珂正是荆沐朗的妻子。昨日陪丈夫外出受了凉,今早开始便有些发热,因此连晚上的宫宴都没能一同去。

        “是。”荆沐朗笑着应下。

        荆廷的脸色也难得缓和了许多,他边喝姜茶边问明锦:“沐暄歇下了吗?”

        这一问令明锦的脸色有一瞬的僵滞,但又很快被带过。“睡了。”她淡淡答道。

        荆沐暄的院子离主院远,再加上今夜大家带着怒气回府,因此谁也没注意原本就行在最末的荆沐暄的马车究竟有没有跟着进府。除了孩子们的母亲。但她不想让今晚再生波澜,因此扯了谎。

        以往的荆廷并不是失察之人,但或许他从未怀疑过妻子的话,或许倍感头疼的事已经够多,于是他没有察觉异常。挥挥手,他对两个儿子说:“都去歇息吧。”

        荆沐朗跟荆沐明听见父亲的吩咐,这才起身朝父母再行一礼,退了出去。

        明锦上前给荆廷宽衣。

        “纵使皇室不想与荆家结亲,也不必愁的。”她声音温和,宽慰道,“还有宗主在呢。”

        “嗯。”荆廷点点头,拍了拍夫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这也是他虽然恼怒,但还不至于过分忧心的原因。

        荆家还有明锦。而她,应是下任宗主的不二人选。多年来,荆家看似与宗室颇为疏远,但荆廷当初之所以遵父命娶了明锦,无非也是看中了她宗室女的身份。

        更要紧的是,明锦还是平辈之中唯一的宗室女。

        荆廷眯起眼睛,神情满是算计意味。

        荆沐暄想:她今夜或许不该上门。

        “你威胁我?”荆沐暄攥紧十只纤指,“当我荆家是那么好拿捏的?”

        明清樊听在耳里,不由得好笑。眼前人明明已经怒火中烧,却仍压低声音,以至于声线都扭曲起来;她明明被戳中了软肋,却要强装硬气,心底说不定都在颤抖。

        明清樊耸耸肩,似乎不以为意。他歪靠在榻边扶手上,伸手将旁边小桌上的茶杯拖到近前。

        “我哪里敢轻视荆家呢。”明清樊将手指探入茶杯之中,沾湿后拿出、随手在桌面上点几点,便立马显现一滴滴水痕。“荆家虽被困于盈尺之地,却尽得人心,试问京中这些闲散家族,哪个不仰仗荆家立足。他们一无累功之能,又无天眷之兆;若见我这般怠慢荆家,说不定最先闹起来的便是他们。”明清樊轻笑,湿漉漉的指尖继续在桌面划着,原本一滴一滴的水珠之间被引出一道道水线,眼看就要连成一片。

        “不过倒也正好。”

        “啪”地一声,明清樊面前的茶杯被他勾手打翻。瞬时间,倾倒而出的半盏茶水便迅速覆住了桌面,再也看不见原本的奇怪水痕。

        “正好一并了断。”

        荆沐暄怒目圆睁:“你——!”

        外面的风声忽然提亮。书房门外原本挂着的两只耳灯笼被狠狠卷了一遭,撞在墙上,闷闷地疼。

        明清樊已然坦白至此,荆沐暄再无话可说。她早该清楚明清樊早晚要发难这一遭,只不过今天明清逸那个蠢货给了他一个恰好的时机。

        五年前她就该明白。

        “方才纵容我闹这一番,想必朝君殿下也不是决绝了的。”荆沐暄敛起方才稍显狰狞的面容,逐渐镇定,坐了下来,“有何计算,不妨明示吧。”

        正如她方才说的那样:他们是一起长起来的。无论是友是敌,想必都是最了解对方的人之一。所以其实,明清樊也在等她这句话。

        “沐暄,其实我们也可以做个交易。”

        突然换作亲昵的称呼,荆沐暄心中一动,嫌恶地皱眉。“什么交易?”

        对方心中的挣扎,全然写在脸上。但又能怎样,荆沐暄既然要保全家族,就不能真的让他父兄拿家族荣光甚至性命来拼。明清樊眯起眼睛,笑道:“你为我拖住荆家跟其他家族的压力,我给你一道‘护身符’。”

        荆沐暄眼睛一亮,但仍存疑:“护身符?哪里来的‘护身符’?”

        但明清樊显然还不想多说。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一副稳稳拿捏的姿态,只问:“可要交易?”

        荆沐暄恨透了他这般一切尽在掌中的德性。可拳头捏了又松,她最终还是转身离去,却停在门口。

        “明清樊,你最好说话算数。”

        说完荆沐暄便拉开房门。当丝琴迎上来时,她又是那个骄傲自矜的荆家小姐,挺直了脊背,走出朝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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