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客居 > 厉马承羽檄 > 第38章 冬祭大典(三十八)

第38章 冬祭大典(三十八)


摔角出人意料地有趣,让这群公子小姐们十分尽兴,加之赫连央又准备了一些其他的外城玩意儿,众人直到日头将落才有了散去的打算。

        明清逸大杀四方出尽了风头,得意得恨不能拿下巴看人。赫连央亲自来送他。

        “清逸公子手下能人众多,真是让我等措手不及啊。”

        小公子最是喜欢被人捧着,这会儿听了赫连央的奉承,连看她都顺眼许多。“哼,那是自然。”明清逸摇头晃脑指着身后带来的人十多个“侍卫”,“这可是我们家里的最好手,也不打听打听,他们父辈祖辈都是哪般出身……”

        此话一出,后面的十几人均脸色一变。姓钟的那人及时收紧小主人的口风:“公子,天色将晚,出门前宗君命您要早些回去。”

        一旦搬明琰出来,明清逸便不愿再废话了,毕竟如果这次表现不乖一点,下次放出来不知又是何时。他朝赫连央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便快步跨上自家马车。

        采昕宗君家的三姐妹刚才就在他们身后,将二人之间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明玉竹分明看到赫连少君在听到明清逸的话之后,眼睛亮了亮。

        “多谢少君今日款待,我们姐妹倒真涨了许多见识呢。”明玉竹上前一步,笑对赫连央,“若采昕宗君府上他日设宴,还望少君赏光再叙。

        “哪里,三位小姐客气了。”赫连央回礼,就要送别姐妹三人时,突然听得后面传来惊叫。四人齐齐转头,看到荆沐暄与田宁站在一处,后者半倚在大婢女身上,而她的大婢女则像是对荆沐暄敢怒不敢言。

        各府小贵人们陆续朝外走,路过这二人身边虽不清楚前因后果,但根据以往经验,心想恐怕又是荆沐暄为难人家田小姐了——却无人注意荆沐暄微微烫红的左手。

        丝琴捧起自家小姐的手仔细观瞧,甚是担心:“小姐疼吗?”

        荆沐暄没言语,摇摇头,抽回手直接收进袖口:“走吧。”但她还没抬脚,便听旁边那个丫头突然提起声量,像是故意说给别人听似的。

        “小姐您没事吧!”珂姵边喊边扶上田宁的小臂,微微拉开袖口,又惊叫道,“小姐您这儿都烫红了!”

        荆沐暄脚步停下,稍稍偏头,脸色冷下来。至于丝琴,就快替她家小姐骂人了。

        方才她们走到这里,荆沐暄想到一会儿要上马车,定然比外面暖和许多,因而想在上马车前将厚袍子换掉。哪知后面田家小姐刚好从旁走过,跟婢女有说有笑。许是心情太好忘乎所以,她家小婢女竟一边说话、一边给她家小姐换手炉。三心二意的结果可想而知——婢女直接拿手接过熏了新炭渣的手炉,虽不至于烫伤,但冷不丁地无所准备,竟好巧不巧地贴上了荆沐暄的左手。

        荆沐暄彼时并无外袍遮挡,生生被烫了个激灵,下意识便甩开那东西,没想到又砸回田宁身上。

        只有这两家人心中知晓是怎一回事。但荆沐暄一来不想在赫连府上生事,二来也看不上那些气急败坏便不顾礼数、当着别府主人的面就对人家仆从呵斥的德性。因而她本来是想算了的——但这会儿挑事的可不是她。

        “田小姐受伤了?真巧,我竟也是。”荆沐暄冷哼,懒懒抬起左手,给眼前那府的人看自己手上的通红一片。见那叫珂姵的丫头这会儿突然没了动静,她嗤笑:“来吧,谁要过来给我跪下。”

        话说成这样,再接下去恐怕不会好了。明玉竹皱眉,赫连央也皱眉,不过二人担心的事各不一样——赫连央害怕传闻中的荆小姐的脾气秉性,若在这里发作,那么她今日的精心准备怕是要折损许多。

        田宁平时多在家中跟着祖父读书识礼,又是家中小女儿,被养得十分亲善,论吵架的气势,自然与走到哪里都不吃亏的大世家之女荆沐暄没得比。也正因如此,珂姵才怕荆沐暄借口为难自家小姐,故而自作聪明地先发制人,却不想反倒惹毛了对方。

        荆沐暄的话如此不客气,田宁不能再缩头下去,于是壮了壮气势,她开口道:“是小婢之过,连累荆小姐受苦了……”祸端源头的小婢子赶忙配合小姐跪了下去。田宁见荆沐暄并无反应,于是又接着道:“但念在她只是冒失无心的份上,还望荆小姐海涵,交由我来处置,定让她反思几日……”

        她这可不是徇私包庇——田府上下都宽厚至极,仆从们犯错从没听说过罚跪打板,皆是静思己过。

        “呵,您家的丫头自然是您想怎样处置都行咯。”荆沐暄顿了顿,故意看着珂姵,勾勾嘴角,“方才这衷心的丫头不是说您也伤得很重么,快让我瞧瞧。要不——”她拖长了尾音,“您也将我一并处置了嘛。”

        一句话说得田宁的脸色又红又白,一时间没了声音。

        “沐暄。”

        听到有人叫自己,威势尚未褪去的荆沐暄转头过,看到明玉竹跟赫连央已经走到近前,她的脸色才终于缓和。

        明玉竹走到荆沐暄身边,拉起她的右手,笑着说:“年前姑母就说我屋里的水仙花养得极好,正巧昨日开花了,你跟我回一趟府上,拿上几株带给她吧。”

        光从说话的语气便不难看出,她们这对表姐妹平时关系应是比较亲近的。荆沐暄自然也知道明玉竹这是想将自己借机带走,好让田宁没那么难堪。该出的气也出了,她这会儿也不愿再留。最后朝田宁嗤笑一声,由着明玉竹牵走自己。

        明玉竹回头跟赫连央点头示意,赫连央朝她无声感谢。

        与妹妹们上了马车后,明玉芦小声问:“姐姐不是一向主张不出头不掺和的么,怎会主动去给她们说解。”赫连央是主人家又是少君身份,自然不希望这些贵家公子小姐们在自己的宴上不快,可姐姐又为何……

        明玉竹看看妹妹们,拍了拍她们的手,微声道:“田家对陛下、对晚君跟朝君都有大用,不能让任何人招惹他们,尤其是那个宝贝小孙女、小女儿。”

        明玉芦与明玉荞瞬时大悟,点点头,不再说话。

        直到明玉竹三姐妹跟荆沐暄的马车已经驶离赫连府门口,田宁才一脸难堪地走到赫连央面前,拜别:“惊扰少君府上清宁,望少君勿怪。”说完,便与自己的一众侍婢快步上了自家马车。

        刚才围观过的两家小姐也都与赫连央行礼拜别,刚走过去便窃窃私语。

        “田宁的丫头也真大胆,居然敢招惹荆沐暄……”

        “嗨,自然是仗了主人的势呗——都说田宁会是朝君殿下未来的良人君呢!”

        “当真?哎哟哎哟……”

        二人渐行渐远,对话也逐渐模糊。赫连央这才想起:“田宁”,就是年禧午宴后离开时痴痴盯着明清樊看的姑娘。她会嫁给明清樊?

        “少君。”金无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赫连央回过神来,见他眨眼示意,便对身旁的霍清仪交代:“今日繁忙,您辛苦了,收尾的事宜就交给水格跟醒春,正好让她们跟您多学学。”

        霍清仪明白家君的用意,了然伏身:“是。”说完,一并带走了水格、醒春跟其他几个婢子。

        旁人已去,金无涯这才贴近了赫连央,低声道:“我在暗处一路跟着明清逸公子的马车,他与几个常随在正门下车,而带来的那十几个‘侍卫’则绕到了西边的别院,从小门进了和悦宗君府。”

        “嗯。”赫连央点点头。

        “对了,尾尾鸟午后送来一封信,咱们人亲自接的,未经府上他人之手。”说着,金无涯从腰间掏出一个不太大的硬纸筒——这就是尾尾鸟的优势所在了,别的传信鸟只能在脚踝带得动一张便条,而它只因身型较大且强壮,便能带飞稍大一些的纸筒。

        赫连央展开被大力卷压过的信笺,上面是明清樊手书。信中简短提及那日他与臼伊关将领的决定,最后重点强调让赫连央看好阆都这里的动静。

        内容不长,但金无涯却看到赫连央的脸色明显暗下来,面露担忧。他忍不住问:“少君,情况是否紧急?”不料赫连央却摇摇头,只说目前都在朝君的掌握之中。

        “那……”

        赫连央蹙眉:“丁冀提出抽调近四关、四城的兵力,重组臼伊关的储备兵力。”

        “这!”金无涯作为一城重将,自然立即明白了赫连央的担忧。就如明清樊一开始犹豫的那样,各关各城已分治军务二十载,现要混合整编,必然要闹出许多矛盾。更何况这么多支流同时汇入臼伊关,若让心怀不轨者趁虚而入,一有任何差池,首肯这项提议的明清樊自然要被拖下水,而提议者的丁冀则有可能尸骨无存。

        赫连央显然也很清楚。但她深知丁冀的谨慎,若非确无他法,他也不可能铤而走险。同理,想必明清樊也是如此。如今从各方抽调的兵将估计已陆续前往,赫连央只能为明清樊看好京城的动向,不让他们分心。

        她不能磨蹭。

        “你从我们带来的人里面找一个从未露过面的,乔好装拿着现银,到城北随便找间药铺兑下来。”赫连央沉声与金无涯交代,“记住留下老板,就说当家人是外城的药商,分身乏术,还需本地人代为打理。另外——”她强调,“再派一个办事伶俐的,拿我的信与印去一趟百阐城。不要入城,交给守城人,就说来找濮槡拿东西。”

        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但金无涯心知少君定是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他领命,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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