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冬祭大典（三十九）

抽调派往臼伊关的队伍中，来自叠芒关与芒城的将士动作最快。一来他们确实距离较近，二来叠芒关本就由芒城赫连家统一管制，因而省去了很多麻烦。赫连平还附了一封信来：丁冀一开始带来的人不久后还要回去复命，而他恐怕短时间内都无法归位，因此他在芒城左军的职务暂时被切割了出去。

        如丁冀这样的将领，芒城有不少，却并不代表他不重要。可堂堂一个左军统领，芒城二话不说便能送来让他留下，这般决断怕是连汉狭城都做不到。明清樊清楚，这就是陛下对赫连家有着绝对信任的原因。

        芒城无条件支持明清樊，但其他地方就未必——白阳关与寒石关收到朝君令后，立即拟了封密函，将明清樊告到了明岚王面前。白阳关的林措·唐堂说自己兵力不足，守关尚且勉强，无力抽调；至于寒石关的乔刁就直接多了：臼伊关的事自己想办法，别来麻烦寒石关。

        明岚王看着两封书函，竟也少见地沉默不语。

        “陛下，朝君殿下做得很好，很对。”侯安从旁如实说，“臣在冬祭大典之前也曾暗中调查匪乱一事，但明面上留下的蛛丝马迹却无法串联，就算陛下心中、臣的心中有再多猜想，没有确切证据，就无法定论。朝君此举虽会引来非议，但他行事做派向来如此，更何况如今已然成年，凡是不逾规违制的朝君令，按理来说您也是无权干涉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明岚王光明正大地放纵明清樊，装作管不了，实则借他震慑异心之人。明岚王现在有更重要的计划要推进，于他的精心布局而言，这无疑是个好法子。

        “生来就是父亲的刀弟弟的甲”——明清樊说的真没错。

        明岚王垂眸安静了会儿。但没过多久，他重新抬起头来，淡淡道：“修书发往白阳关、寒石关，告诉林措·唐堂与乔刁，就说朝君无意冒犯，白阳关、寒石关如若自身守备薄弱，当然无需听从，阆都将代由补替。”

        “是。”侯安领命。

        孟罗彰从旁听了，问询：“陛下，是否调用外城军向臼伊关补给？”不料却见明岚王摇头。

        “全部抽调内城军，尤其是侯文岳跟孟敞的两支队伍，必须送出去。”

        内城军？孟罗彰颇为惊诧。内城军一旦调动，届时在世家宗室当中便会人尽皆知。而这些人若是知道了些什么，那便难保其他人不知道了。若这次所谓的“匪乱”真是有心人的缜密安排，那么不该越少人知晓朝君殿下的筹谋约好么……

        “这……”孟罗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陛下，调动内城军，恐对朝君的部署有所妨碍。”

        明岚王看上去却不为所动，仍是坚持：“就是要让朝君将火力集走。”

        孟罗彰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他拱手领命：“臣懂了。”

        白阳关与寒石关不愿听令，明清樊也是预想得到的。至于明岚王抽调内城军过来，他虽左思右想尚猜不准父亲的意思，但总归要接受。可侯文岳跟孟敞亲自带的两支人马竟被送来这里，这又何必？

        这时钱古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朝君殿下，末将有事求见，望与殿下商谈。”

        明清樊从沉思中抽离，坐回主位，让人进来。

        钱古宜进门后将门带上，回身时明清樊才看清他的表情，似是不好开口。明清樊并不追着他问，直到钱古宜终于拿定了主意似地一拱手：“禀殿下，各地抽调的将士抵达臼伊关已有二十日，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每日操练又勤消耗极大，因而……因而……”钱古宜顿了顿，声音逐渐飘轻，“人也好，马也好，粮草的补给快跟不上了……”

        明清樊一愣，他确实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虽然他也在外巡边三年，但与领兵打仗大有不同，从来都是轻装简行，哪里操心过粮草。臼伊关骤然多出近万人，对于这么个荒凉之地来说，实在有些为难了。想来钱古宜也是将能想的办法想过了，这才硬着头皮说到他眼前来的。

        “将军是想让我拿主意，还是心中已有良策？”

        钱古宜尖朝君殿下并未讥讽责怪，心中也轻松不少，脊背都挺起来了。他将与另几位将领共同合计的结果全盘道来：“臼伊关地处偏远，四周荒芜，关内可以种粮种菜的土地鲜少，必然再也满足不了今后状况。因而我与几位将领思索好几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在臼伊关与芒城之间开出一条粮运专道，兴许最为妥当。”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芒城地势平坦广阔，粮食富足，不仅供应本城、叠芒关，甚至每年还能给阆都捎带一份。匀出区区万人分量，怕是轻而易举。

        明清樊问：“现有粮食还能支撑多久？”

        钱古宜实话实说：“最多十日。”

        沉默一阵，明清樊终于还是点了头：“让丁冀修书回芒城，传我的令，断了今年芒城供给阆都的余粮，转运至臼伊关。”

        这儿的人，没有谁比丁冀更了解芒城的状况，这个主意敲定前，自然也问询了他。丁冀说芒城负担得起，想必朝君殿下也能知晓，但还是决定用“转运”代替“增加”，可见他的体谅……钱古宜不知那些关于朝君凶狠恶毒的话从哪里传出，单是从他与明清樊不长倒也颇深的接触来看，这位沛陵朝君可不是那样的人。

        “但——”明清樊提醒钱古宜，“这样一来，臼伊关隔一段时间便要对外打开，当中的风险，尔等务必放在心上。”

        钱古宜尚沉浸在解决了粮草这个大问题的庆幸之中，明清樊的这番话及时戳醒了他。他点头，向明清樊保证定会严加排查，得到对方的准许后，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覃江也推门进来。

        “殿下，孟公子说昨日也没能等到林子里的人出现，连续五日未见，怕是不会再来了。”

        “嗯。”明清樊手指轻敲桌面。他初入臼伊关那日之后，孟千穴本想深夜探入林中抓到盯梢之人，怎奈要么因林子太大、抓不准位置，要么那边两三天不见人影，都未能成功。想来也是看到了此地兵力大涨，兴许已然改变了策略。

        “叫千穴返回阆都，先到赫连央身边去，我不日便会归城。”

        “是。”覃江领命便要退下，只听明清樊又问。

        “赫连央还没有消息？”

        “回殿下，暂时还没。”

        赫连央在他的信函发出五日后，也发来了字条：一切就绪，不日传音。接着，便没了。中间他忙于接洽调配过来的将士，无心再问，不想一转眼又过去了这么久。

        覃江看出明清樊的心思，犹豫问道：“是否让孟公子从旁看着……”他说得比较隐晦，但明清樊仍一听便懂了。出乎他意料的是，朝君殿下竟摇了摇头。

        “就算她想与我耍花招，如今我人在边境也无暇顾及，不必再为此分神。”他冷静分析，“再者，总归她跟阆都里的那些人不会是一条心，我若胡乱猜疑还露出马脚，岂非给她机会日后造作。”

        覃江点头称是，不再多言，转身去给孟千穴传信了。

        二十多天过去了，赫连央并未闲着。

        别看金无涯是武将，却心细如发，赫连央教给他办的事很快便完成了。先是盘了个不起眼的药铺，按赫连央的吩咐留下了老板继续经营；接着派人偷偷去百阐城取了“东西”回来——足有一大箱。

        开箱时金无涯就在旁边，看到里面装着满满的药材，但却只有一类，长得神似石子。箱子里面还附了一封信，金无涯见赫连央展开，只能看见两个字——混蛋！他大为惊诧，不过少君却难得笑了。于是他瞥瞧了一眼落款：你濮槡奶奶。

        这人是谁，金无涯没听过，但见自家少君的神情，定与她交情匪浅。

        一切准备到位，赫连央这时才与金无涯说清楚明清樊之前的猜测。

        “原来如此……”金无涯这才明白，问，“那少君的计策是……”

        “那日我让你看好和悦宗君家的水井，便是想要给他们下皮骨粉。去年沛陵多地相继沦陷旱涝灾情，爹爹为了预防瘟疫，派给各地许多特制的药粉，让人服下。这种药粉虽说有效，但并不十全十美，最大的问题便是会稍稍改变人的体质，在一两年内都碰不得黄藤汁，否则浑身发黄。而皮骨粉里最主要的就是黄藤。”

        金无涯恍然大悟：“那摔角之前您让我找人撒到沙场上的也是……”

        赫连央点头：不仅如此，就连热茶也是。

        “可……”金无涯觉得这个计划有些理想，“即便袭扰各地的‘流匪’真是和悦宗君家的自卫兵假扮的，那天只来了十几个人，无论是否因黄藤发作，都不好断定就是他们。”

        “你说得对，但我在赛宴之前便细细打听过，阆都城中，无论是世家贵族还是宗室族人，就算是普通官员，府宅之中的家仆都不可踏出京城。”赫连央坐下来，“霍府执说没人知道蒯老将军留下来的那支人马被和悦宗君安排在何处，但却对就在阆都城内。皮骨粉里黄藤显现更慢但传染性加强，但凡他们一人发作，便不会就此止住。”

        她蹲下来，伸手把弄着箱子里的“石子”——这叫团椰，可去黄藤药性。

        “他们无人中招便就罢了，若有人肤色显露暗黄，他们不敢出城，便一定会在城中找团椰解毒。”

        金无涯明白了，这就是为何一定要盘下个药铺的原因。

        “当然，这算是赌运气。”赫连央将手里的团椰扔进箱子里，目光清冷，“快了，就在这几日。”


　　(https://www.skjvvx.cc/a/98270/98270435/11815231.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vv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skjvv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