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赤阜新城(十二)
赫连央在前往阆都前的两个月就已返回百阐城,算来,她跟赫连止已经半年未见。可才不过半年的光景,她却万没想到原本连坐立都无法支撑的赫连止,眼下不仅能坐,更能抬手拉弓射箭。她仿佛又看到了从前意气风发的兄长。
可燕三阳看见赫连止时却并不意外——赫连央便知,这一切定与爹爹有关。
“我这一年多来始终在钻研施针之术,又遍寻烈性药材,就是为了修复阿止受损的脏腑跟经脉。”燕三阳颇得意,摸摸胡子,“你赴京之后不久我便有了成果,于是赶忙前往芒城。不料进展异常顺利,你看阿止——”他顿了顿,从上到下比划了下赫连止:“恢复得当真很好。”
燕三阳确实该得意。赫连央当初拼了自己的半条命也只能清除赫连止体内的毒素,面对中毒后带来的一系列影响,她始终无力改变。如今就算赫连止依然站不起来,可起码已恢复成半个寻常人,就连力量都能慢慢练起来——她已别无所求。
明清樊从旁看着赫连央整个人都生动起来,脸上不再只有单纯的笑与不笑,而是更复杂、更难能可见的模样。是他没看过的样子。
原来他看过的所谓的“生机”,还远远不是……明清樊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开始想东想西,猛然回神。
不过这里除了他之外,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欣喜之中,没人发现他的异样——包括孟千穴。
孟千穴偷偷跟着在叠芒关留下,本就是明清樊的授意。可不过短短十几日过去,怎着就变了天?这不,往常不愿挨着旁人、只愿跟着明清樊的孟小公子,从方才出现、直到这会儿了,还是跟在水格与醒春那对小姐妹后面呢。朝君殿下挑了挑眉,一边摸下巴一边盯着孟千穴。
本该要问问赫连止为何会来这里的,可此刻人多口杂,明清樊便想之后独自来问。正欲编些说法将这些人驱走,这时院子里有人通传:“禀朝君、少君殿下,清邈公子、玉琼小姐与清安公子听闻赫连公子到来,特来问候。”
赫连央一愣,下意识就去看明清樊,发现对方果然拧起了眉头。她有些犯难。
“他们是不是……”赫连止欲言又止,转头跟妹妹确认。他不认识这三人,但一听名字又觉得自己猜的没错——他已经从父亲那里得知了明氏皇亲逃离阿勒境、返回沛陵的事。
“他们……”赫连央犹犹豫豫,眼睛瞟向明清樊,最后还是点点头,“没错,是明氏皇亲。”说完,她又瞥了明清樊一眼,看他没有发话的意思,便决定还是自己做主,发了话:“请三位进来。”
于是很快,明清邈与那姐弟便从外面缓步而入。
“拜见赫连公子。”
大概在外面已经商量过了,三人齐齐拱手,省去了万一行错礼闹了笑话的麻烦。赫连止行动不便,还是向前探出一点身子,尽可能躬身,拱手道:“芒城赫连止,拜见诸位皇亲。”
简短的寒暄之后,赫连央叫人多搬了三把椅子来。她被夹在中间颇尴尬,可此刻又只有她能救救这屋子里要命的氛围。
“玉琼小姐、清安公子是与双亲一起,跟我们从阆都来的。至于清邈公子……”赫连央站在一旁,与兄长解释道,“几日前我与和悦宗君家的公子为歹人所劫,在那里偶遇了清邈公子。也多亏了他,我们才能无恙逃出生天。”
一听妹妹这两天居然又遭遇了此等骇人之事,赫连止马上面露忧色。他伸手拉起妹妹的手,关切地打量:“那你可有受伤?”
赫连央笑着摇头,又依旧抱歉地看向明清邈:“我没事,多亏清邈公子为我挡下一击,他自己却受了伤。”
明清邈听她提到了自己,也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受伤一事不值一提。倒是后面听说了来龙去脉,只觉得赫连少君顾全大局、甘愿犯险,谋定而后动,实属令人钦佩。”
来龙去脉?赫连央狐疑,她不记得与明清邈提过如何用明清逸换明清樊的过程。不过转念想到当时被关在那个山寨的牢房里,明清逸猜出、险些闹起来的那次,或许明清邈那时也听出了端倪吧。又或许是在这儿从哪个护卫口中听来的,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
赫连止听到妹妹被人这般夸奖,心中当然自豪,但也后怕。
水格又回到芒城后,赫连止才知晓妹妹是抱着怎样的执念闯入阆都的。他震惊又伤心,明明自己最想守护的是她,谁能想到十多年过去,竟是自己带给她最大负担。他连续几夜未能合眼,得知内情后才突然觉得,赫连央不在他眼里的每一时,说不定都会遇到危险。好在这时,父亲带着明岚王的诏令归来——让他去一个叫“赤阜镇”的地方。
他并不知晓那是那里,但陛下在诏令里说那是赫连央在的地方,他便毫不犹豫地整装出发。
“少君她……”赫连止强弯弯嘴角,但却笑不出来,“确实了不起。”
“来时的路上,赫连少君也曾舍身搭救舍弟。”明玉琼适时插话,“少君的这份恩情,我们全家没齿难忘。”
虽然明玉琼的语气中已经尽可能地真诚,也确实心怀感激,但也掩盖不住她对赫连央的讨好。赫连止听得出,不知眼前的这位玉琼小姐为何如此,可他也隐约嗅出了这些人之间不太对劲的气氛。
果然。还不等他多想,自从那三人进来后便一言不发的明清樊,这时却嗤笑出声。
“三位小姐公子当真善于交友。”明清樊又露出了最拿手的阴阳怪气的神情,翘起右腿,左手肘拄着腿面、顶着下巴,右手则松松地搭在膝盖上,上身前倾,勾起一边嘴角,“不知情的,还真当几位与赫连少君是至死之交呢。”
话里的讽刺过于直白,那边的三人一下子被噎住,似乎无话可说了。状况外如赫连止,不着痕迹地用余光在两边扫过后,也觉得该叫这些人散散了。
“恕我身体不比常人,一路奔波下来,这会儿确实有些累了。”赫连止朝众人笑笑,然后转头看向妹妹,“少君?”
赫连央心领神会。她点点头:“是,我这便领你们下去休息。”
大家心里都剔透着,自然懂得赫连止的用意。明清邈与明玉琼对视后,也站起身:“那便不好叨扰了,赫连公子缓缓歇着,我等就此告辞。”
言罢,三人朝外走去。临出门前明清邈回过头来,不只是不是巧合,恰巧与赫连央四目相对。突如其来的对视让赫连央楞了一下,但对方朝她笑笑,她也就回了一个微笑。
碍眼的人走了,朝君殿下却也没有多么开心。他的眉头还是拧得那样紧。
“小君也告辞了。”明清樊最终还是起了身,虽不是冲着赫连央或赫连止发火,但看上去还是揣着莫名怒火,朝燕三阳行了礼,便大步踏去。孟千穴瞄了身边的水格跟醒春一眼,也随即跟了出去。
赫连央看着他的背影,抿抿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赫连止被安排在隔壁的院子里,方便赫连央来回照顾。待人散去后,燕三阳又为赫连止施了一轮针,常随也煎了药端上来,给赫连止服下。后燕三阳又把了把脉,摸摸胡子,最后得意地连连点头:“不错,甚好。”
看样子,赫连止恢复的情况不错。
“我就说没事。”赫连止微笑,转而又有些担忧地看着妹妹的眼睛,“倒是你,如今为何不戴眼罩了?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赫连央摸了摸自己的右眼,回想起那两天的情景,垂下眼睛,轻声道:“陛下诓骗我,我一时气愤,便摘掉了眼罩,想让他、让他们看看我遭受的,你遭受的,想剜他们的心。”她忽而又笑,摇摇头,“可有心的人也不会加害你,无心的人看我,无非也只是暗自幸灾乐祸罢了。”
赫连止一时无言。关于妹妹如何被引入阆都的事,他已经从父亲那处听说了,自然也是出自陛下之口。陛下与父亲说抱歉,父亲不怨,他自然也可理解。但想象着这些日子来赫连央可能受过的委屈、感到过的茫然,赫连止总归心中难安。
“阿央。”赫连止拉过妹妹的手,温和淡笑道,“我还活着,如今似乎也能越活越好,往后你便只管顾好自己。”他看着妹妹的眼睛,重复着:“顾好你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或许是小时候最遭罪的时候、总有赫连止的安慰哄劝在耳边,赫连央始终觉得哥哥的声音,在这世间最是甘甜。心中那些沉重的东西仿佛真的被挖空许多,赫连央看看兄长,只是笑了笑。
“好了,咱们都难得重逢,可别叫那些糟烂的事儿耽误时间。”燕三阳边打趣边坐到一旁,拿起茶杯。
赫连央也觉得这会儿不该想那些不开心的,于是想到早就该问的,转移话题:“兄长为何会到此地来呢?”
燕三阳呛了一口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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