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赤阜新城(十三)
“爹爹?”赫连央赶忙起身,去给燕三阳轻拍后背。燕三阳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
赫连止若有所思地看了燕三阳一眼,才答道:“我是奉了陛下诏令,特来休养的。”
“休养?”赫连央稍稍疑惑。不仅是她,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明岚王将明瑞一家送到这来实则“发配”,可如今赫连止再来,难道真的是为了休养?可这荒凉之地上……
燕三阳擦擦嘴巴,趁机打断:“大约只是陛下的说辞罢了。眼下都知道芒城里出了勾结外人的叛徒,一时间又无法耗时耗力地彻查清楚,自然就想到了这个由头将阿止送出来。”
他说得极自然,但赫连止却用余光偷瞄他。
这倒合理许多。赫连央不再纠结,便说:“也好,远离是非中心。”
三人又多说了两句,不过赫连止这会儿是真的有些累了。他的精力照比之前恢复许多,但一路奔波劳顿不是假的,还是要多歇息才行。
燕三阳给屋子里点上安神的熏香,赫连央伸手扶兄长躺下,不料这时赫连止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问道,“阿央,你与朝君殿下……是已互通心意了么?”
燕三阳一愣,赫连央也愣住,脸上的一切表情也都僵在上一瞬。她不知哥哥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一时间跟不上他的思路,跟上了之后又说不出话。
赫连止看在眼里,以为妹妹只是不好意思,便笑道:“方才我见你们之间的来往颇为默契,尤其听闻他向来不好与人交近,这样想来跟你似乎有些不同。思及你们相识不过短短数月,恐怕就是因为……”
“不是……”赫连央打断了兄长的调笑,垂下眼睛,摇摇头,“哥哥误会了,我与朝君殿下之间只有同盟之谊,并无其他。”
方才还满带欣喜的神情慢慢被收敛。这下轮到赫连止面露难堪了,他静默了会儿,这才歉意说声:“是哥哥唐突了。”
赫连央佯装自若,摇摇头:“哥哥这是说的哪里话,是我与殿下缘浅,怎能迁怒旁人。更何况殿下并不知晓我……”她顿了顿,淡笑,“所幸他对一切皆不知情,也就没有遗憾一说。”
“咳咳咳!”
咳嗽声突兀响起。赫连央跟赫连止看过去:燕三阳又被呛到了。赫连央上前关切询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为何今日总是怪怪的;燕三阳却赶忙摆手摇头:“没、没事,没事。”
——他怎么敢讲自己早上跟明清樊说漏了嘴,这会儿那位朝君殿下怕是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我还有事,先走了,阿止你好好休息,晚上记得喝药。”燕三阳心虚得很,赶忙找个借口便溜之大吉了。赫连央觉得爹爹今日怪怪的,只当他是出门清理归家草太累了,就没放在心上,给赫连止安顿好一切后,也转身离开了。
然而赫连止合上眼后,脑袋里还是在想方才妹妹说的话。
第二日一早,明玉琼便拿上头天晚上准备好的礼物,前往赫连止的院子。
他们带来的仆从,都是在宫里逗留时贺瓦兰亲自安排的。尤其是明玉琼身边的大婢女筱婵,乃知眠从小开始教养的亲传弟子,办事稳妥,深知分寸。因此她早就看出明玉琼有意讨好赫连少君,尤其昨日,她还跟自己详尽地问了许多赫连止的事。
筱婵虽然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但在阆都城里看惯了贵家之间捧高踩低,她想玉琼小姐这样的做法是否会令他人小看。可转念又想,以明瑞皇亲目前的尴尬处境,他们若想体面地活着,恐怕确实需要找个依靠才行。而就眼下来说,赫连少君总归比朝君殿下更合适。
只是同为女子,尤其玉琼小姐也才不过十九岁的年纪,要看护父母还要保全弟弟,筱婵还是不禁怜惜。
“待会儿见到赫连公子,切莫再叫‘上将军’。”明玉琼边走边对筱婵叮嘱。筱婵低着头应下:“是,婢子明白。”
听闻不仅春堂,哪怕四季堂凑在一起,也难找到如赫连止一般的武材。他是沛陵大地上最年轻的上将军,却经历了那样的灾祸,如今赐号虽在,可在大多数人心中早已名存实亡。这样想来,明玉琼考虑得确实周到:每叫一次“上将军”,对赫连止来说就多一次刺痛。
主仆几人很快来到赫连止的院子外面,请守卫通传后等了一小会儿,便被请了进去。
此时,院子主人正在自己的主院中庭里练晨功。明玉琼一进去就看到赫连止在收起弓箭,旁边还摆着刀剑——看来他现在能逐渐练习一些简单的刀法剑招了。
明玉琼伏身:“拜见赫连公子,公子晨安。”
果然,听见“赫连公子”这个称呼之后,赫连止顿了顿,恍然后才坐着回礼:“玉琼小姐晨安。”
明玉琼弯了弯嘴角,然后给筱婵示意,后者便叫身后提着礼盒的婢子上前。
“我等初来乍到,对沛陵尚不熟悉,与赫连公子更是初次见面。”明玉琼垂首,很是恭谨,“礼物虽薄,却算是我们的一些心意,还望公子莫怪。”
这些都是场面话,赫连止虽听得不多,但也不少。然而就是这些平平无奇的场面话,从眼前这位在阿勒境出生长大的“明氏皇亲”口中、如此流畅地说出来,倒是让人吃惊。微妙的神情从赫连止脸上一闪而过,随即他也客气回道:“玉琼小姐有心了。”言罢,便叫人将礼盒接了过去。
礼盒从眼前掠过时,赫连止认出了那上面的图案分明来自王宫。想来也是,他们不过刚刚回到沛陵,在阆都尚未分得一宅半府就被送来了这片荒凉之地,又哪来的上品送礼呢?大约是在宫中时陛下与王后赠予的东西,他们一直带在身边、没有动过罢了。
但是送给他……赫连止昨日便听出这位玉琼小姐言语之间对妹妹隐隐约约的讨好,今日早早过来,怕也不是“拜访”这么单纯。
二人回到待客的屋子里,侍从们端来煮好的热茶。沛陵人喜欢温食热饮,无论在北境还是在南境;因而赫连止习惯了吹掉大半热气后便慢慢将茶轻啜入口,但他余光扫过明玉琼时,却发现对方迟迟没有端起茶杯,似乎是想等茶水彻底放凉。
赫连止想:看,这就是差异。
或许感受到了赫连止的目光,明玉琼虽然不知自己是否哪里做错,但却凭着直觉顺手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同时状似自若地评价:“好茶,很鲜。”
可这其实是陈撕叶,藏了一年的,味苦,被热水冲淡了而已——但赫连止没有戳破。他看出了明玉琼想迎合他、迎合他们的心,也恍然看出了她过去的十多年时间里,这样的察言观色应该做了不知多少遍,才会如此得心应手。赫连止心中只有感慨。
二人循规蹈矩地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在寒暄,又好像什么都没讲给对方知晓。绕来绕去,明玉琼总算问道:“赫连公子此行前来,是办事路过,还是……”
赫连止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抬头笑道:“早就听闻陛下为公主翻建了一座休养小镇,明氏皇亲也来此居住,我便厚着脸皮跟陛下请求,希望也能来此小住。”他扯了慌,自然是因为信不过对面的人。
不知明玉琼相不相信,或者在不在意,她只是笑着点头:“这倒是很巧,想必往后我们有的是相处的时间。”她顿了顿,然后又像不经意般随口说道,“我家弟弟从小便在阿勒境长大,见识不比沛陵的孩子们。若赫连公子暂时还要留居于此,可要叫他多向您请教才行了……”
也不是问询,而是三言两语地就把这事敲定了。赫连止想这玉琼小姐当真不简单,冒着可能被他撕了面子的风险,也硬是要与这边扯上关系。
但赫连止仍只是笑笑:“玉琼小姐客气了,这自是好的。”
而差不多同一时间,罗铎亲自来禀赫连央,说关城内外的布防已经按她的意思调整过了。
“昨日苏将军冒犯少君,我已惩戒过他,还望少君看在孟老将军的份上,宽恕于他。”罗铎请求道。
苏德衾虽然傲气凌人了些,但赫连央却并未被惹怒,心中也知晓他是有真本事的。因而她对罗铎说既然罚过了便不必再追究,今后也不可再翻旧账。罗铎自然感激,替苏德衾谢过后便离开了。
赫连央在自己屋里坐了会儿,最终还是起身,去找明清樊。
覃江正好从里面出来,见到赫连央后赶忙行礼。赫连央问朝君在不在,覃江点头:“在,昨日从您那儿回来后便没出过门。”
“可是病了?”赫连央皱眉。
覃江却有些讪讪,垂首回答:“兴许是气候不适,有些懒乏了,倒是并无大碍。”
这语气赫连央竟也慢慢熟悉了——是说谎是才有的弯弯绕绕。她便知道明清樊大抵没什么身体不适,而是心情欠佳。她转身对水格和醒春交代:“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去看望一下朝君殿下。”
“是。”两个小姐妹听话止步,看着赫连央走进明清樊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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