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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乘风踏浪(十九)


“玉璧的性情,近来确实有些不同。”明玉竹歪头细想,不过还是笑着摇摇头,“想来也是因为初到赤阜城,觉得这里一切都新鲜,便想到处走走看看。我看着倒也不错,总归活泼些是好事。”

        赫连央默默饮茶,只笑笑点头。而后她状似无意提起:“玉璧小姐看着跟贵府的三位小姐颇亲近,之前在阆都时,瞧见她跟玉繁小姐的相处模样,还以为她待谁都不亲厚呢。”

        姐妹三人闻言,相视一笑。明玉芦解释道:“先巍王归天的时候,玉繁姐姐跟玉璧年纪尚小,且玉璧自幼体弱多病,鲜少能出门活动,我们姐妹三个便常去陪伴她。故而比起其他宗室儿女,玉璧待我们总算更亲近些。至于玉繁姐姐……”二小姐话音一滞,似乎对那两姐妹的关系不知从何说起。

        小小姐明玉荞这时小声接上:“小时候,玉璧姐姐也是很依赖玉繁姐姐的。只是十一二岁上下的时候,玉璧姐姐原本逐渐好起来的身体又突然变糟,人也开始越发沉默,跟亲姐姐就有些疏远了……”

        明玉璧的十一二岁,也就是五六年前……赫连央默默思索。

        在采昕宗君待到午后,赫连央才起身准备回府。临走前,明玉竹将一本册子送到她手里。赫连央疑惑地看了看册子,又抬头看向明玉竹。

        “少君如今掌管月城事务,定有不少需要劳心之处。”明玉竹笑得温婉,“我别无长处,但私以为少君若能对城中各高门世家有更多了解,应该能少去许多麻烦,便作了这本册子,只盼能为少君尽上几分心意。”

        册子不薄,拿在手上并不轻飘。赫连央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感激拱手:“有劳玉竹小姐费心了。”

        明玉竹还是依旧笑笑,领着妹妹们将赫连央送出门,目送马车离开。

        马车里的赫连央低头翻着册子,水格在旁小声问:“姐姐,玉竹小姐如此示好,不知是因为采昕宗君跟季城主的情谊,还是真心相助呢……”

        “无论是哪般原因都没太大不同。”赫连央合上册子,淡淡道,“采昕宗君只要不是站在宗主那边的,那么整个采昕宗君府就都对我无害,愿意表达一分善意也是好的。”

        水格点点头:“也对。而且……”她突然想到朝君殿下跟姐姐提到过的、大长公主想要与采昕宗君府结亲的意愿,“或许玉竹小姐在心中已经认可了与长营哥哥的婚事,自然也把姐姐你当做了自己人罢。”

        明玉竹真的打算嫁给季长营?赫连央看着手上的册子,里面条条列列都是那样详尽实用。

        “若是这样嫁人,怕是有些可惜了……”赫连央挑眉,喃喃自语。

        水格听见她的嘟囔,但并不明白其中何意,也有眼色地没有追问。她岔开话题:“还有——姐姐今天上门跟那三姐妹旁敲侧击了许多明玉繁跟明玉璧的事,是想……”

        听见明玉繁的名字,赫连央的眼色再次沉了下来。

        “她是宗室的长小姐,也是宗主最上心的孩子。她若出事,注定要掀起轩然大波,若在我的主城内出事,宗主首先就不会善罢甘休。”赫连央摩挲指腹,“所以想要处置她,必须要在月城之外、赤阜城之外,也要找到合适的时机、伪装成恰当的理由。”

        水格恍然大悟。很快,她又想到今日采昕宗君家三位小姐所言:“姐姐,不如利用玉璧小姐?看样子明玉繁很是疼惜这个妹妹,若能将玉璧小姐抓在手里,事情说不定会简单许多。”

        赫连央却没应答。她并非怀疑明玉竹姐妹们的话,也不是觉得水格的提议不可行。只是不知为何,明玉繁跟明玉璧姐妹的举止行为每每在脑海中浮起,她总是觉得莫名怪异:那对姐妹,真的如外人看上去的那般么?甚至在外人看来,明玉繁还是宗室之中最温婉大方的小姐……赫连央垂头。

        她需要亲自确认一番才行。

        晚上,霍清仪给赫连央送来熬煮好的药汁。自从少君在百阐城完成了成年礼仪式归来,就每日都要喝一碗这种气味刺鼻的汤药。霍清仪担心,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然而都被赫连央用轻描淡写的一句“秋日滋补罢了”草草带过了。不过好在少君看上去还算气色不错,霍清仪也能暂且安下心来。

        赫连央喝掉汤药,这点苦涩之味对她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放下药碗,她又接过霍清仪递上来的漱口茶。

        “霍府执觉得……宗主可有将明皇室取而代之的意向?”

        闻言,霍清仪不免一惊。这不就是在问她、宗主是否有谋逆之心么……这种事岂是她一个老嗯娘能谈论的?可看看家君认真的神色,霍清仪还是如实说:“少君,我虽知晓您心中对宗室应已颇有成见,无论是亲身经历、还是由朝君殿下那处所见。尽管如此,我也仍要说——”她伏了伏身,“宗主殿下与皇室间之所以如此较劲,并非想要取而代之,而是……由于早些年受了许多委屈,终究难以释怀所致。”

        赫连央抬眼:“委屈?”

        霍清仪垂下眼眸,无声叹息。

        “宗主明斐蔷,是明氏沛陵百年来最早归入宗室、继承宗主之位的皇室公主。由于上代宗室女儿稀少又短寿,宗室急需一位宗主继位,故而只能叫当时尚未成年的长公主明斐蔷提前移出皇室谱络。”数十年前的往事浮上心头,霍清仪说着说着竟有些失神,“比起其他沛陵之主,明氏对身份、头衔的等级控制更加严苛。皇室跟宗主虽同属一脉,可在被划分出去的那一刻起,宗室便要彻底退出沛陵的一切事务,从此成为闲养之人。”

        这些事赫连央并非完全不知,明清樊也同她提到过一些。然而听着霍清仪悲悯的语气,想到她跟明斐蔷曾是那样亲密无间,赫连央便不难猜到过早纳入宗室对明斐蔷的影响,远比表面看到的大。

        “宗主殿下的父亲,是历代明岚王之中最德才兼备、勇猛无双的一位。因此殿下从小便十分敬仰先王,自幼与哥哥们相比也毫不逊色。她立志在外,本想有朝一日设立学堂、培养贤才,可志向未能施展便继承了宗主之位……”数十年后再次提及,霍清仪也依旧为明斐蔷心酸,“这对那心高气傲之人来说已是沉重打击,然而后面就连她的心仪之人,也无法结定良缘。”

        赫连央听出了话音,追问:“宗主殿下曾有心上人?”

        霍清仪点点头。

        “宗主殿下曾经的心上人,是当时的国士门生。宗主少时与其一同受教,可谓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但宗主被归入宗室、正式继承宗主之位后,便不能再跟与皇室关系密切的国士及其门生有任何姻亲往来,故而最终二人被破分离。”

        “那那位如今可还健在?也在这赤阜城内么?”赫连央急忙问道。然而霍清仪却摇头否认:“不。二人从那之后大受情伤,宗主殿下终身未论婚嫁,而那位……则已出家为僧。”

        赫连央沉默不语。她没想到宗主明斐蔷身上竟有这样的悲凉往事,若摸着良心换位来想,赫连央自己都没法保证不似宗主一般,甚至远比她心中更怨更伤。

        “只是……”霍清仪显然还有话说,但欲言又止,“宗主殿下与那位门生,恐怕始终都有联系。”

        “嗯?”赫连央闻言抬头,蹙眉疑惑……

        赫连少君还在赤阜城中重整往事种种,而远方的仝家关那里,明清樊已经带人开始着手部署作战。

        正如罗仑·桑悦所言:敌方的冲锋队伍中,确实有一个细眼红发的“疯子”。翁诚誉回想遇袭那夜的场景,总也忘不掉那细眼红发的人。不仅因他相貌十分突出,更因那股子狠劲儿。

        翁诚誉的两名副将与那人直接交了手,并非全然不敌,可对方无论挨多少刀、流多少血,似乎只要不致命,便只会令他更亢奋——所谓“杀红了眼”也不过如此。以兵家之道而言,这样的好手并不该被派到第一线上来搏命才对,可或许那人本就无畏战死,甚至一想到能战死沙场还会让他更想上前。

        “那狗东西叫跶·惹鞍,是罗仑·苏力的养子。”罗仑·桑悦眼神阴冷,嗤笑,“那名字在阿勒语里就是‘疯了的马’,呵,倒是相当贴切。”

        众将领互相瞧看眼色。朝君殿下带了一个外人来参加他们的作战商议已叫人惊讶,更没想到的是、这位夫人竟然来自阿勒境,还是罗仑家族的人。他们并不知道朝君殿下凭什么信任她,但作为正与阿勒兵对战的守关将领们,在场的这些人终究还是要对罗仑·桑悦提防几分。

        但罗仑·桑悦也不是瞎的,自然一下子就看出了面前这些人眼中的未尽之言。不被信任的滋味当然不好,可她也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已经足够不上不下——陪了她三十多年的傲气,这会儿可帮不了她。

        “诸位将军放心,我并不会干涉各位的作战策略。我只会从旁尽力协助,提供一些可能有所助益的消息罢了。”罗仑·桑悦沉声冷笑,“毕竟我只想要跶·惹鞍的命,他横着死还是竖着死,对我来说并无区别。”

        眼前这位,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狠辣果决、是在绝大多数沛陵女子身上都看不见的,哪怕是男儿武人身上,似乎都难寻到这种天生的戾气。或许这就是沛陵人跟阿勒境人的区别。他们生来就是为了生存,生存的意义是掠夺跟占有。

        看着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朝君,翁诚誉明白他这是在给将领们一个协商的时间。如今一场硬仗就在眼前,翁诚誉分得清孰轻孰重:大可不必为了一个外人而跟朝君殿下突生矛盾,尤其是在眼下这样一个关键的节点上。于是他上前一步,朝罗仑·桑悦抱拳:“还望夫人鼎力相助。”

        众将领一看翁诚誉已经表态,便也没人跳出来唱反调,互相看了看眼色,也都抱拳道:“望夫人相助!”

        明清樊默默挑眉,算是认可他们的聪明。

        罗仑·桑悦也算如愿以偿。她便坐下来,将跶·惹鞍的作战特点及他这支队伍的特色一一解说。其实光看那疯子在沙场上的德性,也能猜到他的战斗长处:快,还勇。“快”大约是整个阿勒境兵的优势,故而他们每每都以偷袭制胜;而“勇”,说来简单实则很难,毕竟面对真刀真剑还能不怕死地往前冲、有几个人能做到呢?跶·惹鞍的人马就能。不说全部,起码他亲自培养的冲锋千人便就是这样的勇猛队伍。

        而对付这样的人,只要面上布置得越凶险,他们便越会在头脑中逼迫自己勇往直前,而陷阱在这种场合就会发挥极大作用。

        毕竟不怕死,不代表就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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