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077章救人质
夜半时分,天起凉风,很快便开始落雨,院中巡逻的人四处找地方避雨。
云筝哭累了,心神松懈下来,靠在观音像上睡着了。
宗不器深深看了她一眼,飞身离开青玄观,回到之前隐身的树顶。
顾晟已在此处等了多时,看见宗不器喜道:“东家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救人了!”
宗不器悄声问:“那几人呢?”
“都被我解决了。两个中刀,两个中箭,还有一个丢悬崖底下了!”
“顾兄好身手。”
“东家过奖!道观内是何情形?”
“十人都在,佩刀者约百人。”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宗不器忖道:“我先进去解决一批,劳烦顾兄去山下传信方诚美,届时关门打狗,速战速决!”
顾晟惊讶:“方虞候已到山下?!”
宗不器点头:“先前告诉他,若我子时前未回通化门,便让他暗中带人来此。”
“好,我这就去!”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截线香,“东家拿上这个,让里边的人好好睡一觉!”
雨下得很急,月亮也被乌云遮住了。
青玄观内山门旁,血水混着雨水,顺着沟渠流出观外,前殿和东西配殿内横七竖八躺着满地尸首,皆是在睡梦中被一刀毙命。
鸡鸣时分,方诚美的人到了。
宗不器手提长刀,带领二百禁军穿过前殿,军靴踏地的“咔咔”声惊醒了后殿廊下的十几个守卫,众人犹在梦中,瞪大眼睛看着队列整肃的兵士,甲胄寒光映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活像是从地狱里走出的无常鬼官,令人忍不住战栗,其中一人突然回神,张口便喊:“有……”
后面的话被宗不器的刀堵在了嗓子里。
“进殿救人,匪徒留活口!”
一声令下,兵士们齐齐拔刀,与此同时,东西配殿和各处斋房里的匪众被惊醒,探头一看,顿时失声惊叫,抄起长刀冲出屋子与禁军拼杀在一起。
云筝也惊醒了,正惊慌失措间,身前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外面大雨滂沱,微弱的月光在门边地砖上投下一方亮白,那亮白里,印着一个修长的暗影。
云筝缓缓抬头,但见一人身穿甲胄,提刀而来。脑中懵了一瞬,瞬间涌入狂喜:“哥哥……”
宗不器将刀丢在一旁,蹲跪在地,伸手解开捆缚她的绳索,一把将她圈进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蛮蛮……”只一声,便湿了眼,哽了喉。
他的甲胄寒凉,坚硬的鳞片上雨水滴答不停,硌得云筝身上有些疼,可她舍不得放开,反而更加用力地环住了他,小脸埋在他的颈侧,泪水哗哗冲进他的衣领,委屈地喃喃:“哥哥……”
宗不器被她的声音唤回了些许神志,猛地退开身体,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片刻,快速道:“待在屋子里,不要出来。”说完在她的额头上重重压下一个吻,站起身走了出去。
云筝来不及相送,只扬声道:“哥哥要小心!”
对于劫匪来说,情势是狗入穷巷,必要破釜沉舟了。
宗不器加入战局时,双方激战正酣,刀刀见血、你死我活,惨叫声不绝于耳。他挥刀砍倒两人,同时飞起一脚踹翻一人,砍瓜切菜般解决了近旁的围攻者。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人欲吹哨示警,宗不器猛地扬手掷出匕首,匕首串着木哨直直插进了那人的口中。
顾晟和方诚美都是好手,禁军人数又众,很快战至尾声,只剩下三人还在做困兽之斗,其中一人正是先前轻薄云筝的老六。
“别……别杀我!不许过来!”老六抡着马刀乱砍一气,整个人状若疯魔,一时间令兵士无法近身。宗不器抬脚进入包围圈,不闪不避地走向他,挥手挑飞了他的刀,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踩折了腕骨,在凄厉的惨叫声中缓缓靠近,阴冷地吐出一句,“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想……活!”
“很好。”宗不器抬手,卸了他的下巴。
老六抽着冷气在地上打滚,嗓子里发出“呜呜”之声。
“需要你说话时,自然会让你开口。”宗不器站起身,吩咐方诚美将人捆起来,这时,一兵士跑到身前,“禀副殿帅,柴房里绑着几个女道士!”
“带过来,和女眷们待在一起。”
“是!”
回到云筝所在的观音祠,她正趴在门边,透过缝隙往院里看,门一开,惊得往后退了两步,脚腕一疼,摔坐在地上。
宗不器快走两步扶住她:“摔疼没有?”
云筝扁嘴:“疼……哥哥,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现在还不行。”宗不器摩挲着她的脸颊,一日夜功夫,这小脸似乎瘦了一圈,“哥哥尽快解决完,带你回家。”
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捧起她的手,一截皓白细腕上勒痕青红可怖,脚腕更是严重。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竟被人伤成这样!宗不器感觉有人拿刀戳他的心窝子,痛意丝丝缕缕钻进肺腑,化成一股怒意在体内奔突不止,恨不能立刻一刀劈了纪承望和张超!
一边吹气,一边轻柔地抹药,云筝不时瑟缩一下,心里却一点也不害怕了,脸上甚至带了点笑意,邀功似的:“哥哥,我被人关起来都没有哭,是不是很厉害?”
宗不器抚着她的发,轻声道:“厉害,待回到家,由着你哭个够。”
云筝搂上他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觉得再没有比他怀里更安全的地方了,过了一会儿问:“哥哥,是何人掳我,为何要这么做?”
“此事有些复杂,这道观中还有九个被掳的女子,你先和她们待在一处。”见云筝惊得瞪大了眼,宗不器不由抿唇,捏了捏她的脸,“知道你好奇,现在先不忙问,回头告诉你。”
“哦。”
宗不器抄手抱起她,走出了观音祠。
吕祖殿中的女眷们已松开了绑缚,挨靠在一起,感激又害怕地看着这满院子的兵,忽见一将军抱着一个女子进来,又都好奇地盯着二人。
宗不器走到殿中背风处,拖过一个蒲团,放云筝坐在上面,问一旁站着的五位女道士:“观中可还有被褥,取几床来,若有吃食,也端一些来。”
为首的中年女冠施了一礼:“多谢诸位义士相救,贫道是青玄观的道长李灵薇,我这就去安排。”
宗不器走出吕祖殿,方诚美等在廊下:“副殿帅,咱们不走吗?万一劫匪还有帮众,寻到此处,岂非走不脱了?”
方诚美对此事了解甚少,宗不器也不打算解释太多,只道:“此时城门未开,十里亭附近还有张超的人埋伏,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方诚美被这句话中透露的信息震惊了,难以置信地盯着宗不器:“张……张殿帅就是祸首?!”
宗不器点头。
方诚美努力消化这件事,好一会儿,飘着声音问:“那这些女子如何办……”
宗不器忖道:“最好仍留在观中。”
“什么?!那这人岂不是白救了?”
顾晟适时开口道:“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方虞候,你若是匪徒,进入青玄观,看见这满地尸首,殿门大开,心中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人质……跑了?”
“对!我们人手有限,无论如何也带不走这些贵女,不如暂且安置在此,待荡清凶徒后再回头来救!”
“可是……青玄观哪里能藏得住这么多人?”
宗不器也在思量此事,道观太小,万一被人看出破绽,则前功尽弃。
正在这时,女冠们捧着被子和吃食走到了廊下,道长李灵薇忽道:“观中有一处密道,或可解诸位之困。”
三人顿时眼睛亮起,李灵薇将被子递给身旁的弟子,领着宗不器等人来到观音祠,在观音像前郑重拜了一礼,回身道:“劳烦几位居士,将这座观音像挪开。”
“我来!”
方诚美迫不及待上前,试探着伸出手,微微施力转动,少顷,那观音像被挪到一旁,露出了莲花宝座下的一方洞口。
李灵薇道:“密道内还算宽敞,出口在山下的净月泉旁,十分隐蔽。”
宗不器往洞中探手,有空气流动,确可暂避一时,于是吩咐方诚美立即安排女眷进入密道。
云筝是最后一个下去的,宗不器将她用被子裹紧,放在一处石台上,又在她身旁放了一盏油灯,对李灵薇道:“舍妹胆小怕黑,劳烦李道长照看一二,多谢!”
李灵薇颔首施了一礼。
云筝揪着宗不器的甲衣不肯放:“哥哥……”
宗不器握着她的手,递到唇边亲一亲,柔声安抚:“蛮蛮,你先在此安心等着,我解决完外面的人,就来接你。困了便睡一觉,等你睡醒,我就到了,嗯?”
云筝心里十分不舍,生怕再出什么变故,但也知道哥哥还有大事要做,便抱紧他的脖颈,小声道:“哥哥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受伤!”
“知道了。”
宗不器回到地面上,方诚美问:“副殿帅,我们接下来如何安排?”
“等。”
寅时,雨势稍歇,青玄观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老六打开门,门外站的是一个高瘦的男子,穿着打扮及兵器样式与观内匪徒一般无二,亮了一下腰牌,低声道:“殿帅吩咐,将那些女子带去十步亭。”
老六面皮紧绷,压着嗓子问:“十步亭有多少人?”
男子皱眉看他一眼:“你问这做什么?”抬腿就往观里走,“快些把人带出来,我……”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一把匕首压在他喉咙上,方诚美靠近他耳边,恶狠狠道:“问你什么说什么,听明白了就眨眨眼!”
男子全身打了个激灵,转动眼珠,瞟了一眼自己左侧,见老六的背心也抵着一把匕首,顿时明白大事不好,求生的欲望让他疯狂眨眼。
“十步亭埋伏着多少人?”
“二……二百人!”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以人换物,得手后……全杀!”
方诚美忽地捏着他的下巴,往他嘴里放了一颗药丸,猛一施力,那男子不由自主地吞咽一下,药丸滚进了腹中。
“你……给我吃了什么?!”
“剧毒!两个时辰内,若没有解药,你就会肠穿肚烂而死!对了,在死之前,还会让你疼足十二个时辰……但是,你若乖乖听话,事后不仅可得一笔银子,还能和老六一样远走高飞。说吧,想死还是想活?”
“活!我想活!别毒死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黎明时分,都城东南顺贞门外十步亭,张超手扶刀柄站在路旁,屏息凝神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一个黑影闯入视线。
打马呼喝声越来越近,那黑影“噗通”一声摔下地,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急道:“殿帅,青玄观里的人……都死了!”
“什么?!”张超大惊,揪着他的衣领一把从地上拽起,“那些女眷呢?”
“不见了……一个人都没了!”
张超瞬间面如土色,呆了片刻,忽地翻身上马,一声令下:“跟我走!”率领匪众朝斗草坡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隐身在不远处草丛里的江留问:“殿下,我们怎么办?”
纪承望皱眉思量,咬牙吐出两个字:“跟上!”
从十步亭到斗草坡只有一条官道,约么有二十里,其中有一段路狭窄坎坷,两侧是连绵起伏的矮山。走出这段路,再往前行三四里,就可到斗草坡。
雨还在密密地下,张超心急如焚,只顾疯狂打马赶路,而纪承望则命暗卫缓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昨夜那封告密的信,是何人所写?
听说这件事的当下太过震惊,纪承望只想赶在父皇知道之前解决掉,却没空细想,送信之人如何知道张超劫持了人,又为何要将此事告诉自己?
直到此刻,夜雨笼罩下山道上不同寻常的寂静,让他本能地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于是心中顿生警觉,几乎顷刻之间意识到,他们可能上当了!
对方的目的根本不在交换人质!这是一招声东击西,先将张超的注意力吸引到十步亭,再去青玄观救人。
青玄观何时暴露的?那些女眷已经被救走了?云筝也在那里!
纪承望只差一点就想通整件事了,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前方张超的人已经被两侧山坡上滚落的山石砸得狼狈摔马,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山顶上的黑影拉满了弓,下一瞬,比雨势更迅急的箭矢飞窜而来,顷刻间将数十人射成了筛子!
张超一边挥刀挡箭,一边提气大吼:“何人在此,现身吧!”
对方却一言不发,只有山石和箭矢不停地朝山道上招呼!
“殿下!我们要帮吗?”
纪承望只犹豫了一瞬,便挥手吩咐:“上!”
无论对方手段如何,最终都到了这个境地,拼力一搏还有生机,何况……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数十个黑衣人倏地从暗处飞出,顶着飞矢和山石快速向山坡行进,顷刻间已至近前,这是真正训练有素的杀手,禁军兵士们很快顾不上山下的匪徒,转而举刀与黑衣人砍杀!
方诚美一刀砍倒一个黑衣人,趁机大喝:“兄弟们,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杀光这些匪徒,某给大伙儿邀功请赏!!”
血肉横飞,哀嚎遍地。
宗不器带人一路砍杀着黑衣人冲下山坡,扬声道:“殿帅,堂堂禁军殿前司首座,何时成了土匪头子?”
张超目眦欲裂:“真的是你!”
“不错!你若还想给家眷族人留条活路,速速束手就擒!”
“账册在哪?!”张超挥刀砍向宗不器,“罢了,本帅也不问了,只要你死了,一切就都解决了!”
宗不器讥讽道:“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会将账册带在身上吧!”
张超愣神的一瞬,被宗不器猛拍一刀,登时摔落马下,下一瞬,刀尖直指他的咽喉:“愚蠢!”冷眼看着附近的匪徒,“都住手!否则我杀了他!”
众人犹豫不决,一时间只守不攻。
张超恶狠狠地瞪着宗不器,却道:“他不敢杀我!都给我上,杀了此人,本帅赏一万金!”
匪众顿时眼睛大亮,踏着凌乱堆叠的山石和同伴的尸首,凶神恶煞地围拢上来,宗不器一刀拍昏了张超,将他挑起来横趴在自己马上,集中精神对付身周的宵小之徒。
黑衣人武艺高强,匪众被赏金鼓动得拼命相搏,禁军却只有两百人。
正当三方人马僵持不下时,官道北面传来轰隆的马蹄声,为首之人身穿铠甲,一路疾奔至近前,勒马急停,扬声大喝:“某乃侍卫亲军马军司都指挥使冯玉冈,宗不器欲图谋反,杀了这个乱臣贼子!殿前司的兄弟们勿受奸人蒙蔽,白丢了性命!”说话间,数百骑兵向宗不器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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