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076章物换人
张超一把拽起那小厮:“撞你之人是何样貌?可看清了?!”
“没……没有。小人抬头时他已经不见了……”
“滚!”
正在此时,家仆进来禀道:“殿帅,那些女子头发都已送出去了。”
“好!盯紧了。尤其是……云府。”
张超有一种感觉,送信之人就是宗不器。
信里说“少一人物呈御案”,说明对方知道自己手上有多人。目前知道此事的,除了陛下、二皇子、宗不器,连带人搜捕的邹元重都不知详情……等等,又是哪几人竟冒着家眷的生命危险,将此事报给了陛下和二皇子?张超想不通,总觉得有哪个关节漏掉了,于是决定不想了,先去试探下对方。
申正时分,东郊暗香湖西岸。
此处地势高低起伏,又多林木,最宜隐藏行迹。
张超带来的高手潜伏在暗中,等了不多时,便听一声音道:“人带来了吗?”
张超一惊,转头四顾,却不见对方踪影。是一个有些粗粝的男声,不是宗不器。
“别找了,让你的狗也藏好了,千万别轻举妄动!”
张超稳稳心神,扬声道:“要人可以,东西呢?”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射到脚边,张超死死盯着那箭上挂的账册封皮,忍不住微微颤抖。
“别想着耍花样。今日若见不到人,我保证,明日这东西就会送到陛下面前!”
“此刻全城戒严,要把那五人全带来,你总要给我些准备时间。”
“张殿帅,你不老实啊……你手上有军中将领家眷六人,朝内官员家眷四人,一共十人,怎么到你嘴里,就少了一半?!”
张超霎时冷汗涔涔,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即使是陛下和二皇子,也不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宗不器更不可能!此人到底是谁?!
“别试图诈我!实话告诉你,那十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救人不过顺带手积点阴德。也别考验我的耐心!这样吧……我们玩个游戏,我让人将这册子誊抄一份,从此刻起,每隔一个时辰,就往街市上撒几页,你让手底下的人去捡,看是他们捡得快,还是你放人的速度快。”
“别别!”张超惊得几乎跳起来,“有话好好说!我放人,放人!但我手上只有九个人……”
那声音不耐烦地打断他:“看来殿帅不想要这东西了!”
“是真的!”张超急得涨红了脸,“其中有一人,掳的时候失手了,真的只有九人!”
林中一时寂静无声,片刻后道:“我不管你失没失手,我得到的消息是十人,一个都不能少!明日卯初,顺贞门外十步亭,少一个,你就洗干净脖子在家等着吧!”
说完这句话,那声音便消失了。
不多时,暗香湖东门附近,一个举着糖人靶子的小贩对布衣斗笠的货郎道:“侯爷,小人演得像吗?”
“很好,多谢,也替我谢过你家镖头。”
“好说,好说!那小的继续去盯人了!”
“好。”
与此同时,纪承望也收到了一封信。
酉时,张超再次被召到二皇子府。
“人找得如何了?”
“禀二殿下,臣已经全力搜查了,只是凶手留下的线索太少,实在是大海捞针。”
“哦?我怎么听说……那根针穿着线,就在你手里牵着呢?”
张超震惊抬头:“殿下此言……何意?”
“何意?张超,你好大的胆子!掳掠朝臣家眷在先,瞒骗戏弄本殿在后,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臣不敢!”张超忙跪地叩首,脑中快速转动,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臣真的不知殿下为何……”
“还敢狡辩!说!除了这事,还有何事瞒我?!再敢有一字虚言,本殿立刻送你去见父皇!”
房中一时寂静,二人各怀心思。
纪承望直直盯着张超,心里想的是方才收到的信,信中只有一句话:祸首张超,昨夜掳掠多人,藏于邹府。
众所周知,邹府和二皇子休戚相关,若此事属实,万一被人知道了,那自己主动请命追查凶手,便成了一场笑话!张超绝不会无缘无故犯下此事,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张超慌乱了一阵,渐渐地冷静下来。
被二皇子送到陛下面前是死,被那幕后之人交出账册也是死,进退无路……干脆豁出去了!何况,这本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求殿下救臣……”
张超快速道出原委,纪承望越听脸色越白,最后跌坐在椅子上,颤声问:“那账本,真的干系重大至此?若是被父皇看到,会如何……”
“邹家、军中……一场浩劫。”
纪承望呆坐半晌,又问:“你说,对方约你在何处换人?”
“顺贞门外,十步亭。他要十人,但臣手中只有九人,云府千金没带出来……”
“另外九人现在何处?”
“城东郊外八里处的青玄道观。”
纪承望眸色阴鸷:“你走吧,带你的人在十步亭埋伏好。第十个人,会出现在青玄观的!”
张超一愣,不知此话何意,但觑了一眼纪承望的神色,终究不敢再多言,爬起来迅速滚了。
“江留。”
“属下在!”
“叫人把她送去道观,另外,去把邹元重找来。”
“是!”
杀了幕后之人,平安带出那十个人,销毁账册,保住邹府。
明日,他要一箭四雕!
日暮时分,邹元重快马回到府中,步履匆匆径直走到书房。
“父亲,二殿下说军中丢了极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何物,能让张超做出掳掠朝臣家眷之事,来逼迫对方交还?!”
邹泉神色严肃:“二殿下还说什么?”
“殿下命我从此刻起严守城门,盘查出城之人有无携带可疑之物,尤其是书册……明日辰正之前,无论何人,一律不得入城,包括勇毅候。”
邹泉听到“书册”二字,浑身一震。
邹元重还在气愤:“我奉命搜查京中匪徒,没想到匪徒竟是堂堂殿前司都指挥使,殿下还让我不要过问此事!父亲,您是三衙太尉,张超是您的手下,怎可放任他如此胡作非为?!”
“住口!做好你自己的事,军中之事不是你该操心的!没出息的东西!”
邹元重欲言又止,最后丢下一句:“二殿下让您早做安排!”说完转身离开了。
同一时间,东府书房中,宗不器也收到了顾晟的消息。
“东家,二皇子的人出动了。”
“说!”
“对方是两辆马车,先头一辆由十个侍卫护送,出了西边的通化门,一直没停。过了半刻钟,府中又出来一辆马车,经东边的瑞安门往东,上了斗草坡,我们的人担心有暗卫,没敢跟太近,如今正在坡底待命!”
宗不器从书架上抽出上京地志图打开,上京西面通化门外地势平坦开阔,朝中许多官员的别业多建于此。而东面的瑞安门外多山,斗草坡……这是一座小山,属于东南方向的别荡山一脉,坡顶有一座青玄观,观中修行的都是女道士,禁止男子进入。
东还是西?
宗不器有一种直觉,东面的可能性更大。
视线扫过地志上的京郊大营,在城北真宁门外偏东之处,若有变故,对方可就近去军中调人。
“小风。”
“在!”
“通知方诚美,在通化门外大张旗鼓地搜人,再让人送一封信给奚东流!”
“是!”
匆匆写好信交给小风,宗不器快速道:“顾兄,接下来的事镖局不宜插手,十步亭那处安排好后,你的人可以撤出来了。”
顾晟点头应是,想了想,又问:“东家接下来有何安排?”
“探斗草坡。”
“东家若信得过我,让我一起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不必。对方穷途末路,今夜凶险万分……”
“东家,”顾晟打断他,“我老顾走南闯北遇过的险多了,不差这一回,只当行侠仗义了!”
宗不器思量一瞬,不再犹豫:“多谢顾兄!”
城门关闭之前,宗不器身穿甲胄,以缉捕匪徒之名大摇大摆出了城,先去通化门外见了方诚美,然后带人四下里乱转,甩掉了身后的尾巴,和顾晟二人向斗草坡方向疾驰而去。
天已黑尽,月色昏蒙。
宗不器藏身树梢,注视着山顶林木掩映中的青玄观。
这座道观不大,沿中路分布两座殿堂,东西各有一间配殿,后面有厢房和斋堂数座,站在树顶可俯瞰观中全貌。观内漆黑寂静,只有东北角的一间厢房里掌着灯。
宗不器暗中向顾晟打了个手势,顾晟心领神会,飞身撤回山道上。没过多久,山道上传来“噗通”一声,数位黑衣人倏忽从道观外的暗处飞出,循声而去。
宗不器趁机跃入道观。
靠近了才发现,观内守卫足有上百人,皆身穿深色布衣,手握长柄斩/马/刀,于殿堂和斋房各处往来巡逻。这阵势,人质无疑就藏在观中。
从山门到东北角亮灯的厢房,宗不器走了足有一刻钟。透过一片揭开的瓦,看到房中有五个壮汉在喝酒,应该已经喝了好一会儿,个个面红耳赤,混话连篇。耐心地等了片刻,没听到有用的信息,正待去别处打探,突然,其中一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老六,你干啥去?”
“放……放水。”
“哈哈哈哈,放水可……可以,不许动那些小娘子,当心殿帅把你……骟了!”
“你他娘……小鸡胆子!”
被叫作老六的壮汉走到院中,小解完转头朝厢房处看了看,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边系腰带边往近旁的吕祖殿走去。
宗不器迅速跟上,隐身在殿后的小窗下。
透过窗户,看见殿中数位女子手脚被缚,分散而坐。这些女子衣裳脏污,发饰散乱,小声地抽泣着,猛地看见人进来,吓得瑟瑟发抖。
宗不器的视线迅速扫过殿内众人,没有云筝!只有九个人。难道他猜错了?!宗不器的心提了起来。
这时,老六随手捞过其中一个女子,抱着她就亲了上去:“小娘子……来给大爷香一个……”
女子吓得疯狂挣扎躲避,尖叫不止,被猛抽了一个耳光。老六面露凶相,正欲再次施为,突然,外面传来人声:“六哥,别闹了。”
老六停下了动作,“啧”了一声,站起身踉跄着走了出去。
“六哥,不是弟弟说你,你要消遣,外边多少好去处,何必急于这一时?”
“你懂什么?那些楼里的货色哪能跟这殿里的比!这可都是上京高门大户的女子,那作派、那身皮肉……啧啧……”顿了顿,“今日新送来那个关哪了?”
宗不器心中一动。
强压住激动,听方才那人道:“喏!我可告诉你,那姑娘可是顶金贵的人,你要敢碰他一个指头,明年这时候,弟弟就可以给你烧纸钱了!”
“真他娘的晦气!老子看看……过把眼瘾总行吧!”
吕祖殿西侧数步之遥有一间极小的屋子,里面供着一座观音像,云筝就坐在观音像底下的莲花宝座旁。
看到她的一瞬间,压抑了一天一夜的思念如滚滚洪流席卷而来,仿佛距离她失踪已经过去了几百个春秋,宗不器克制不住身体的战栗,贪婪地盯着那个娇小的身影。
她的眼睛被布巾遮着,嘴也被堵着,手腕和脚腕被绳索磨破了皮,血迹已经干涸了,宗不器看得眼睛发红,心中似有猛兽咆哮,想不管不顾地冲进道观,杀光匪徒,带她离开。但他不敢冒险,这里守卫太多,人质也太多,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指节握得咯咯作响,拼命压着心头的怒火,眼睁睁看着老六走到云筝身前,摩挲着下巴蹲下身。
云筝瑟缩着身子,喉中不停呜呜。
“想说话?这样,六哥给你拿掉嘴里的布,你保证不乱喊……”
云筝疯狂点头,片刻后嘴巴脱困,颤声问:“你是何人?”
“我?我是你六哥哥啊……”说着就上手去摸她的脸。
云筝猛地偏头躲开:“你把我的眼睛也解开!”
老六想了想:“也罢,让哥哥看看到底是何模样?”伸手到她头后,解开了布巾,只一眼便看呆了,喃喃道:“果然绝色……”
云筝很快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快速扫了一圈,问:“这是哪里的寺庙?”
老六伸手要抱她,云筝急喝:“住手!你若敢动我,我哥哥会剁了你的手!”
“哦?”老六似乎感觉有趣,真的停下了动作,“你哥哥是谁?他若真有本事剁了我的手,又怎会让你孤身一人在此?”
“我哥哥是勇毅候!他一定会来救我。你们劫持我,无非是想拿我威胁他,你的主子难道没告诉你不许动我?”
“原来你就是勇毅候之妹,有意思,还是个聪明的小娘子……”
云筝再接再厉:“你帮我松绑,放我离开,我哥哥会给你很多钱,还会安排你到安全的地方,让你一辈子吃香喝辣,再也不必被人支使着做坏事了!”
“哈哈哈哈……真是有趣,说得我都心动了,”猛地抬起云筝的下巴,“省省你的嘴皮子吧!知道这道观里有多少人吗?就算我放了你,你也走不出这个门!
原来这里是道观。为何要把她转移到城外,是城内被哥哥找到了吗?她来不及多想,只能先集中精力对付眼下的困境。
“你不许碰我,也不许再蒙我眼睛、塞我嘴巴,我保证不闹,只要你做到这些,我哥哥也会给你很多钱!”
老六正待说话,又被巡逻的守卫打断了:“六哥,过完眼瘾就赶紧出来吧!”恨恨骂了一句,视线仍粘在云筝身上,忽地伸手揩了一把脸,淫/笑着站起身走了出去。
屋门被关上了,云筝全身脱力地靠在观音像前,扁了扁嘴,想哭,又忍住了。
宗不器掌心已攥出血来,再也不能忍受她这样无望地坐在黑暗中,于是觑着院里的动静,悄悄朝她坐的方向掷了一物。
那东西丢到了云筝的背上,然后落了地,惊得她脱口轻呼一声,快速挪着身子,缚于背后的手慢慢在地上摸索,不多时,摸到了一个小巧的物件,她攥在手心摩挲,是一个……木哨!
云筝瞬间落下泪来:“哥哥……”仰头朝屋顶看,可是屋里太黑,什么都看不清。喉头堵着很多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小声啜泣着,很久才开口,“哥哥,我知道你会找到我……”
声如耳语,字字入心。
宗不器强自压抑想立刻抱紧她的冲动,轻声道:“蛮蛮,别怕,睡一觉,哥哥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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