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记：姜远兮

进京遇上堵车高峰，到潘家园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绕了个大圈子才找到一个停车位。200多公里的路程，手上这辆二手皮卡也报废的差不多了。

        进了园路两侧，有卖首饰的，玛瑙、珍珠、翡翠各式各样，来往的人大多都是听着潘家园的名气玩儿个新鲜。好几家铺着大毡布，家伙事儿齐全，人一圈儿圈儿围着看不见老板人头的都是在钻菩提果儿，少掺和，内玩意儿上瘾。

        前边门店里出来一白发大爷手里拿着刚从小市场批发来几毛钱一个的小碗儿，碗底仿同治年篆书款里藏着歪歪扭扭的“a”，硬是被店主忽悠成是唐时的秘色瓷，美滋滋砸了3000块进去。

        要是平日里见义勇为一次说不定还能捞上顿东兴楼的九转肥肠，不过看这老爷子将手里那根紫檀木龙头拐杖随意支在一旁，只顾端着手里的东西乐呵，就当买个教训吧。

        我们加快了脚步，降香居门庭若市，来这儿吃饭的人拿着号老早就排坐上了，就为了吃上这一口姜家的福寿全，定圣糕……再喝上口金奖惠明。

        廊道口几个小伙计一人提着一篮可乐正挨个给坐着等号的人降温解渴。

        “降香居86号桌，八位～您里头请~”。

        姜家是江浙一带有名的中医世家，姜远兮幼时家规森严，多是记错了药方，称斤走神，打个瞌睡就被打得皮开肉绽。

        同龄人讲海贼王、哈利波特的时候他认药；人家吃汉堡去游乐场的时候他试药；人家斗蛐蛐儿打弹珠的时候他拿自己练手，胳膊上全是毫针扎的小眼儿。虽是少爷，但从会说话时起就没怎么过过舒坦日子。

        姜生离手里常年握着戒尺，家里学徒也没少被他打，历年招生人数就少，再给他打上几板子更是没人能坚持的下来。

        到底是名门，姜远兮总说他爸是老奸巨猾，打起人来要不得人命，不见伤不见血，就是半个月下不来床翻不了身，最后留在姜家的就只剩下听暗和南明。

        一年冬天，姜远兮实在是被他父亲打的受不了，最后被扔进后院儿偏房躺了两天，自己拖着伤半跑半爬的逃了出来。听暗悄悄去送药时发现没动静，也跟着找了出来。

        就这样13岁的姜远兮带着9岁的听暗一路逃来了燕京再没回过家。父子俩就此有了隔阂，硬犟着谁也不见谁。

        姜远兮逃来燕京时已经不大清醒了，两人蜷缩在车站一家面馆前闻味儿，身无分文，听暗找遍附近都不见一家中药房。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带故可来降香居吃饭时她曾问我。

        “怎么认识的，我也记不大清了。总之，那年燕京城里下了很大的雪，爷爷从山城回来的时候遇到的他们，姜远兮已经冻得发烧昏迷了过去，听暗几天没吃饭强撑着才没阂眼。”

        “爷爷一生教书育人，实在是看他俩可怜给救了回来，后来又觉着姜远兮是可造之才就留他俩在祁家帮工了几年，成年后就独自谋生去了。姜远兮天资聪颖本就是中医世家里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再加上从祁家学来的本事，就有了你现在看到的的降香居。”

        “玊姐。”听暗将手里的茶壶递给旁边的伙计忙从二楼下来。

        我环顾下四周一如往常，楼上楼下四十几桌，小桌4位，大桌8位。伙计个个身手了的，一人一菜一茶跑上跑下不见慌乱。

        这周围的铺子看起来不大起眼，但里边儿就不是普通老百姓能进得去的。这时候就显得降香居了，不论贫富，只要是撂下自己珍贵的物件儿，看件儿伙计掌了眼符合条件就进得去，有钱了拿着钱来赎，没钱就搁着，降香居替他“保管”。

        来这儿多是吃菜的人，降香居打出去的名声是以特殊药材炮制成“吃一□□到九十九”的菜品。夸张了些，不过也确实邪，这个咱以后细说。

        一来就喊伙计吃茶的是内行，多是听得这家老板仁义有本事想交个朋友，得请到楼上雅座，听暗亲自接待着。也不妨一些来路不明走歪门邪道的，那他们后来的去处就不得而知了。

        姜远兮没那么多心思，他的处世之道叫“情多必失”，谁也不愿交好，管你谁，爱吃吃，不吃拉倒。

        这降香居名气有了，不过再怎么说姜远兮也是个外地人，抢了燕京城一半儿饭店的生意，得是得罪不少人，姜远兮不爱露面，一挥手全赖给了听暗。形势稳定后更是，无事他听曲儿，有事找听暗。

        台上是姜远兮请来的角儿，二十出头，听说得了赖病，医院不给治，团队卷钱跑了，只能病着躺家里等死。姜远兮虽人前不着调，但在是非面前认得准。“惜才”这个词放他身上不合适，总之是把她带了回来，300万签下她十年。

        姑娘开始不应，姜远兮在她家门口等了一天一夜，姑娘才挪着步子开了门问道：“姜先生，我这恐怕连十天都活不到了，十年你又怎么能说笑？”

        姜远兮早早就备好了车在外头，他算准她一定会跟他走，时间问题，但他又怕她熬不过昨晚便一直在门外等着。

        他道：“我说能保你十年就能保你十年，十年以后，多一个钟头，你的生死我都不过问。”

        姜远兮差人给她在降香居后头单独收拾出一间院子，留了阿姨照顾。他和听暗日夜轮守，终把人给救了回来。那姑娘没收他的钱，几个月后降香居便搭起了戏台

        从鬼门关走一遭的人，回来也算是生在了姜家，是半个姜家人。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姜远兮给她按降香居的辈分起了名，唤作“夕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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