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记：降香居

“阿玊，来。给你留了位置，这里宽敞隐蔽，祁家人准找不到你。转头，你身后这间屋子，衣柜后头是一个逃生通道，出去直奔胡同口，马路对面有一个地下车库”。

        16年开春，降香居开业三个小时前，18岁的姜远兮意气风发，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春风吹起他那身穿了五六年的大褂，气喘吁吁的跑了20多公里，就是为了让我第一个来参观他亲自设计的大院儿。

        我问他为什么不打电话，他只顾傻乐着，我就当他激动的昏了头吧，人嘛，总要有能傻乐的时候这日子才有盼望。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当初他收留夕宁不仅仅是惜角儿，更是想名正言顺的搭这八卦阵的阵眼。

        七拐八拐的廊道就是个障眼法，降香居生意好，本可以限号，他却将人安排在这廊道里候着。来这儿吃饭的人就奔着个新奇，再加上伙计和善，还有免费的茶水点心，人心自然和乐。

        八卦镇邪。

        降香居整个大院儿正是参考了徽派建筑的四水归堂，做到“天人合一”。不过徽派多是布置紧凑，院落占地面积小，自然是不能用来开饭店的，他就在其基础上建了八卦，八个方位各放了口天井，这大院儿就敞开了。

        屋梁搭建错落有致，如果用无人机俯着拍，就能更清楚的看到降香居从屋顶到大院布局整体呈一个八卦状。而从屋里朝上看只一个四方口，和普通大院儿没什么两样。阳光照射充足，正是冬暖夏凉。

        我抬头朝二楼的位置瞥了一眼，几个伙计端着菜进进出出，不免生疑：“你们……知道我要来？”

        听暗左手半握拳，拇指弯了两下，这是我们祁家本家人才懂的信号“隔墙有耳”。

        “玊姐，上座。”他将我们引到了楼上。

        降香居的菜虽是有中药铺垫但传入口鼻的还是菜香气，今天却多了股浓重馨香味。

        “是故可姐，前天有人送来封信。”听暗递给我。

        上边是故可的字迹，只四个字：甚好，勿念。

        字是故可的字，作风可不像是故可作风。对方有意临摹却漏洞百出，只能说这个人在故意引我出来，认准了我明知道这是个圈套，但此刻故可去处不明我就一定会往里钻。

        我看向一旁站着的江爻，他也回给了我一个同样的眼神，跨步向前拉开凳子坐下：“先吃饭吧。”

        “这位是？”听暗没想到我这次会带一个陌生人来，又去取来一副碗筷。

        “路上捡的。”此时的江爻成了我的重点怀疑对象。

        江爻停下手中的筷子道：“我不会做这种多此一举的蠢事。”

        姜远兮看来已经离京了，我不好单独行动，只能把他留在身边看着以防万一，附和道：“想来也是。”

        我看了看装信的物流袋，同城快递，不直接到我家而是送来了降香居，对方押准了我回京一定会先来降香居。再远了想，从和故可启程那天我们就进套了。

        “想到了什么？”江爻见我不动筷子。

        “那个这人挺有钱的。”

        江爻语噎。

        对我这种全身上下捞不出二百块钱的人来讲，我的同城快递从来都是骑着共享单车亲自去给人送到家门口，并且会厚着脸皮多要跑腿费的。

        “听暗，姜远兮出发前有嘱咐过你什么吗？”这个位置是姜远兮特意设计为我躲祁家抓我回去藏身用的，没想到后来成了我们接头开会的地方

        姜家都是讲究人，所有药物、佐料用量都是十分精确，这次的艾草味却这么重，熏得我咳嗽。

        听暗见我皱眉便招呼伙计出去，低声道：“少爷出门前让我们把后院儿剩着的艾叶捆起来挂在各拐角慢熏着。不过我们每个月都会熏几次祛湿，这次用量大了些。”

        “我看不是祛湿是驱邪吧？”江爻盯着戏台位置，台上人正上演着一出《乾坤福寿镜》。

        听暗没应声，貌似突然想起什么道：“哦！少爷倒是还叮嘱了一句，他说‘天热，多备上些可乐’。”

        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了，姜远兮从来不喝可乐，降香居也不准任何饮料进门，这回是？姜远兮自幼因细节问题被他父亲打怕了，养成做事严谨的习性，必定是嘱咐再三才放心远去的。

        我环顾周遭，看似稳当，但夕字辈的伙计都显得格外谨慎，连台上的鼓点都显得比往常快了那么些，能有什么事让他这趟走的这么急？

        “阿玊小姐，房间收拾出来了。”来声是一个小姑娘，轻声细语。

        天光渐暗，吃完饭我坐在台阶上想事，正好看到她腰间别着的红布包：“夕令，能不能把你的香囊给我看一下？”

        姜远兮不收闲人，在降香居做事的都是有本事的人，大多是来自四面八方的贫苦人家。夕令是当中年龄最小的，12岁。

        去年姜远兮到湖南找药进山时小姑娘被吊在一棵挂满红绳一眼望不到尖的大樟树上几近昏迷，醒来后不哭不闹，姜远兮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一个小孩子被吊在一颗千年大树上，丢了没人寻，他不想惹麻烦，趁她不留神溜进了机场飞回燕京。

        谁曾想十几天后，这小姑娘竟然找对了门儿。布鞋磨出好几个洞，扎着两个细长麻花辫儿，头上裹着一个类似蝴蝶图案的蓝色头巾，浑身的灰，只有那条头巾是干干净净的。

        夕令从腰间摘下递给我道：“娭毑让我常戴身上。”

        我接过颠了颠，有些重量，红布的外围是用黑线密缝的，手工精细。艾叶、雄黄、香草混合起再拿棉花填充上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不过这让我交焦虑的心放松了一丝。

        “里边放有辰砂，娭毑挑了好几天，保平安的。阿玊小姐，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也做一个！”

        小姑娘言语间的思念和偶尔独坐在后院的落寞里一定藏着很多秘密。夕令究竟经历过什么我不得而知，也不愿再戳她的伤心事。

        “时候不早了，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向楼梯处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道：“夕令，一定要好好读书，记住了吗？”

        “嗯！嗯！下个月我就可以去学校啦，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夕令使劲点头，朝我挥手：“阿玊小姐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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