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疑云
“你去哪儿?”
他的声音很沉,天宝心里咯噔一下,回头望向他。他已经坐了起来,也一脸郑重地看着她。他的表情忽然这样严肃认真,天宝觉得仿佛自己果真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但仍然强作镇定:
“你以为我要去哪儿?”
她不会让自己输了底气,所以回答的声音也很低沉。
“你不会还没长够教训,还想着逃跑吧?”
他的语气这回倒没有嘲笑,反而更像是……像是在居高临下地教训她。可是,他以为是谁呢?凭什么教训她?天宝蹙着眉毛,怔怔地瞪着他: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但是我既然逃出来了,就没有再跟你回去的道理。”
他忽然嘴角扯出了一个微笑。那是一个很诡异的微笑,仿佛是在嘲笑她的愚笨:
“逃?你也看到了,你不去做和亲公主的情况只有一个,那便是只有你死了,然后东疆王室才能派出另一个公主顶替你。”
天宝的心忽然沉了下去。她心里有一团巨大的疑影在翻滚,她在努力地让这团疑影藏在心底的安全角落,最好连她自己都不要找到。可是他,眼前这个人,竟然非要将它搅弄起来,放到眼前让她仔细审视。
“我死不死与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只需要一个东疆公主,至于公主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仍然不愿意去审视这场刺杀背后的意义。她需要时间,需要静下来,然后慢慢地咀嚼、消化这件事。
他怔了怔,继而缓缓说道:“我救你,是因为受太子长兄的嘱托。他与你兄长交好,他要娶的人一定是你,也只能是你,他他自然有他的考虑。”
“他与王兄交好,为什么不去娶王兄呢?”
天宝只是想胡乱打开岔,她想阻止他非要挑起的话头。可是他并没理会她这样荒诞不羁的玩笑话,继续说道:
“只要是太子交代的任务,我都一定会替他办到,因为我敬他爱他,他是我唯一的亲人。而你,你的背后也有你的亲人,你的父亲母亲,还有你的哥哥。你也应该想到,你的一举一动,都会牵系到他们的安危。”
“这么说,我们倒是同病相怜了?”天宝觉得很不可思议,一是他居然郑重地说出这么许多道理来,一是,他的道理,她居然一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那……那你说,我若是逃了,亦或是死了,会怎么影响到他们的安危?”
“你若是死了,和北国联姻的只能是拓跋府的女儿,北国需要的是东疆正儿八经的公主,你的父王便只能从代理监国的位子上下来,让拓跋府的大公主坐上去。若是将来拓跋府的女儿再为北国太子诞下嫡子,那以后的两国关系便是北国皇室与拓跋府的事了,你觉得你父王还能有机会再坐上东疆国主的位子吗?怕是,连性命也会不保呢。毕竟你们东疆王室父子手足相残的手段,可是名扬天下的。”
他在说什么?天宝似懂非懂,茫然地望着他的眼睛。忽然之间,仿佛有一个很深奥、很重大的世界,开始在她的眼前若隐若现。为什么她死了,她的父王会失去王位,甚至会死掉。难道他在隐射她的皇爷爷,他会因为联姻的是拓跋家的女儿而冷落父王,属意皇姑姑?她听说过东疆以前那些国主没有儿子时便会将王位传给女儿。可是……可是父王一直对皇爷爷那样恭敬……为什么所有人都用那样大的恶意揣度皇爷爷,仿佛他是一个心思深沉无恶不作的人?
无论如何,她不会让自己的父王母妃,还有王兄,陷入危险的境地:
“所以,你是说,这些杀手是拓跋府派来的?”
“看来还不算太笨嘛?”他忽然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和平日板着脸的样子反差很大。说真的,天宝觉得他一笑,哪怕是不怀好意的笑,嘴角咧开,他的脸仿佛是拨云见日的晴天。只不过很多时候,他的脸总是阴沉沉的罩着乌云。
也许是吧,只能是拓跋府的人了,她平日里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只不过天宝依然确信玉儿姐姐是不知情的。她走的时候,玉儿姐姐还叮嘱她当心。她是天宝最亲密的朋友,那些在蓝城的日子里,她们俩从来都是形影不离。她每一个快乐的时刻,玉儿姐姐都在身旁。若是没有她,那些少年时代的美好便不复存在了。她的少年时代是快乐的,所以她们之间的那些情谊也一定是真实的。
“那玉儿姐姐呢?……我是说,客栈里那个顶替我的人,你准备把她怎么样?”
他忽然双臂交叉,抱在脖颈后面,躺了下去:
“若是我现在让人杀了她,说她是谋害和亲公主的刺客,是没有人会质疑的。”
“你敢!”天宝几乎是叫了出来。
“怎么,她要杀你,你不愿意杀她?”
“不是她!我知道她,这和她没关系,是我非要她替我去和亲!”
“哦?可是我走的时候,已经吩咐人将她抓了起来,若是天亮我们还没有回去,便让李将军以刺客的名义杀了她。反正他并不知道她是拓跋府的郡主。”
他的语气那样慵懒和轻松,仿佛杀死一个人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连理由也不需要仔细地搜寻。
天宝急得跳了起来。若是她不回去,玉儿姐姐便会被杀死的。
外面天还没有亮,月亮这会也沉下去了,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必须马上回去,去救玉儿姐姐:
“好,我跟你回去,我们现在就走!”
他似乎露出了得意的笑来,可是很快又将笑意收了回去,依旧是冷冰冰的一张脸,作出为难的样子:“现在?天太黑了,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危险?会有什么危险?堂堂的一个将军,居然还害怕黑夜吗?天宝觉得这个理由荒唐极了,难道他果真那么坏,非要杀死一个人才可以?不行,他杀死别人她管不着,可不能是玉儿姐姐。她必须让他和她一起回去,于是故意用轻蔑的语气说道:
“你该不会是不敢吧?堂堂的北国将军,居然害怕走夜路?啧啧啧!”
他仿佛果真中了她的激将法:“你都不怕,我怕什么?”说着,已经下了床,大步朝门外走去。
“等一等!”
天宝摸了摸身上。出门时她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荷包,装了一些碎银子,刚才逃跑的时候,大概是慌忙之中落在哪里了。可是婆婆帮了她这样许多,她总不好意思这样不告而别,不做任何的答谢。想了想,伸起手,在头上摸了摸,取下来一只翠玉簪子,放在了桌上。元朗回过头看着她,明白了她的意思后,也从自己的腰间解下来一只玉佩,放在了簪子旁边。
离开了婆婆家,天宝迈着小步走的很快,可是元朗反而不紧不慢,天宝好几次急得回过头来,一边跺着脚等他,一边抱怨让他快些走。这里距离客栈还有好些路,天边已经露出隐隐的白色来。走出谷口,元朗忽然站定了脚。
难道他非要让人杀死玉儿姐姐才甘心么?
天宝强忍着怒气:“你怎么不走了?”
元朗并没有答话,只是捏住两个手指,放在嘴里,发出一声清脆婉转的哨声来。正在疑惑,忽然不远处的雪地上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天宝已经听怕了这个声音,本能地向元朗身后躲去。不一会儿,一匹高大的马儿出现在他们跟前。那匹马儿很黑,几乎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原来他还带了马儿过来,真是万幸,好歹能更快一些了!
元朗轻轻一跃,跳上了马,然后转过身,向她伸出一只手来。天宝忽然迟疑了。她与他果真相熟到这个地步了吗?熟到可以同骑一匹马吗?母妃说中原人最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了。他难道是已经觉得她轻浪到了极点,已经不用遵守那些约束正经女子的礼仪了?
还没回过神来,上边传来元朗略带嘲弄的声音:
“怎么,敢主动向男子表白的东疆公主,这会儿不敢上来坐我的马了?哎呀,那好吧,要不我骑马先回去,你后面慢慢走回来,若是天亮了,我等不到你,便让人杀了你那好姐妹?”
夜色中,天宝隐约看见他露出洁白的牙齿来。他果然还是在笑话她,果然将她做过的那些事当做了要挟她的把柄。天宝气极了,蹲下去又要抓起雪团来打他。可是他放松了马的缰绳,已经跑了出去。
“喂!你站住!”天宝急得跺脚。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人!可是她不能一个人走回去,她怕黑,怕有刺客,而且也怕赶不及救玉儿姐姐。
天宝呆呆站在原地,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没过一会儿,嘚嘚的马蹄声又回来了,停在了她身旁。
抬头望去,元朗侧着身子,又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想了想,天宝握住了他的手,被轻轻一拽,便坐到了他身后。刚一坐稳,他便扬鞭策马出发了。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马儿的疾踢声,以及呼啸而过的北风声。他将马儿骑得很快,天宝只得轻轻捏住他腰间的衣服,后来颠簸得实在厉害,只能用两只手怀抱住他的腰。天边翻出大片的鱼肚白的时候,他们回到了镇上,马蹄逐渐慢下来,天宝连忙松开手,又改成了捏住他的衣服。快到客栈时,他忽然勒住了马,说道:
“下去吧?”
什么?天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依旧坐在马后。
“还不下去?若是让别人看见你坐了我的马,怕是以后你到了北国皇宫,再也洗不清他们的闲话了。”
虽然对于他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还似懂非懂,天宝已经自觉的跳下了马:
“看来你在北国皇宫的名声并不怎样好嘛?”
说罢,天宝抬起头得意地望着他。她记得王兄说过的话。以为或许她这样挖苦他一下,会让她觉得他们都是一样“不堪”的人,这样自己以后面对他也会少些难堪。
可是他的眼神忽然严肃起来,像是在思索什么很严重的事。难道是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难道他居然生气了?可是他都可以那样若无其事地揭出她的短来!可是……今日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救了自己的,还差点搭上了性命,也许自己这样太过于粗鲁了?天宝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说了那样的话,若是他再这样凝重地看着她,她也许会跟他道歉。
可是他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北国皇宫是一个流言可以杀人的地方。”他的声音忽然如此冰冷,天宝听不出他到底是在关心她,还是在为自己的名声辩解。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这样任性的女子,怕是以后只会给太子惹来麻烦。他的日子够艰难了,你呢,最好老老实实待在东宫里,少到处晃悠,他自然会保全你。”说罢,踢了一下马儿的肚子,骑着马慢悠悠地走了。
天宝呆呆站在原地,还在回味他刚才话里的意味,忽然耳畔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公主!”
抬起头,乳娘在清晨的薄雾里朝她奔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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