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檀之和奥宁二人到老夫人处请安,可巧老夫人晨起出门礼佛,尚未回府。檀之礼数周全,问了婢女老夫人何时能归。后晌便同奥宁在园子里闲逛,这档口老夫人车架已到了门口,二人便前去门口相迎。
惯是在树荫下略走了走,身上也出了一身细汗,奥宁是个尤其怕热的,拿团扇在领口扇了又扇,横了眼一心一意等在身旁的檀之。
她有心做给伯母和大哥哥看,却拉着自己一起在这里受苦,好没道理。
奥宁是老夫人自小带大的,同她很是亲近,她故意将檀之挤在一旁,亲亲热热的挽起老夫人的小臂,又在一旁给她打扇子,说起小话来。
老妇人笑她还像是个孩子,“你整日只知玩闹,你大哥哥送你一个小玩意儿也要跑来给我显摆。”
老夫人话语里并不带着责备的语气。
“檀之是个知礼识大体的,你这丫头也该向檀之学学,在我这里养了这么些年却还是莽莽撞撞的。”
奥宁兴趣缺缺,把玩着扇柄上那一串小穗子。
“檀之姐姐一来,大家都喜欢她去了,我竟成了个遭嫌弃的。”
众人在旁边笑她小器。
老夫人指头在她额角一戳,“你呀你,我还说不得了?”
她撅了撅嘴,“我也是有些醒事儿的。”
“有檀之姐姐给我作证,今天知道伯母出门敬香,我晨起也沐浴净身,向菩萨佛祖三扣拜首来着。”
“嗯,听出来了,你这不是来迎接我,是向我邀功来的。”
老夫人并不接她话茬,“你檀之姐姐前儿还抄了一部经书呢,人家立下誓言要抄满十部。你若也能这样静下心来,莫说是看经书了,看些闲书我心里也十足快慰了。”
几人就这么你一嘴我一嘴的逗趣儿,可巧正遇到匪年从医馆回来。
今日匪年脸上气色已经比刚来那几日要好上许多。
匪年赶忙上前向老夫人洗礼,又向姑娘们姑娘们问好。
老妇人站定,慈祥的看着眼前这个俊秀的年轻人。
杳杳美丽聪慧,是个能在众贵女之中都尤其出色之人。妹妹如此,哥哥自然也不是池中之物。
他着一身月白的襕袍,腰间是一枚青玉的坠子,如此素静的装扮却极衬他气质。
匪年是个一眼望去便知,性子里不掺杂色的公子。
这点倒是同他父亲有些相像。
兄妹二人长相同母亲肖似,浑身的气度却同他们父亲,那长守姚家的长孙如出一辙。
老夫人想起从前,头一回见到那对夫妻,便觉得这真是天底下最登对的一对儿,完满的毫无缺憾。
夫妇二人成婚多年来,外人听说的也都是二人琴瑟和鸣的故事。
也就是如此,老夫人当时虽贵为伯爵夫人,上门攀亲之人如过江之鲫,她却对姚家人多有青睐。实在也是看中了这一对年轻夫妇人品贵重,高门清流。
“今日回来的似乎还算早,陶庚前几日说起,你们都要一更天才能回来的。”
“今日大夫换了方子,日后不必日日前去施诊了,后面开了些药叫我先吃着,隔几日再去复诊便妥了。”
老夫人又问,“你这里好些人托着这些料子是要做什么的?”
“不瞒老夫人,是我妹妹要的。”
老夫人撒开奥宁的手,上前端详这一匹匹衣料,“这是做僧人僧袍所用的料子,我所言不假吧。”
匪年愣了一愣,“老夫人明察秋毫。”
老夫人听了他的恭维,倒也没有再说,只让他在前头带路,一行人便次第进了杳杳所在的院子。
姑娘待在李府里整日也没什么事,如今正关在房间里身边围着一群丫头们做衣裳。
杳杳也不是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她做起活来手指灵泛,行动比旁边那几个从小做绣活儿的丫头们还要利索。
杳杳刚缝好了两只袖子,套在身上来回比划。
“哥哥说他这几日身子好了很多,那问诊的神医也说,这一段的施诊便结束了,然后开些药坚持吃着,到了时间再去复诊便好,不用日去了。再往后咱们可能在这里住不了多少时日,还是要早点把手头的这些东西完成才好。”
她说完把袍子递给弥瑕,“这件好了拿去浆洗吧,今日咱们又做成了5件,明日便能凑齐二十件了,后儿就一齐送到广善寺去。”
弥瑕应了一声,拿了做好的衣服往外走,可巧碰到回来的匪年和一众李府上的夫人小姐们,她问了好便退到一旁。
奥宁与檀之互看一眼,却搞不懂老夫人到杳杳这里是何目的。这里人来去匆匆,一派繁忙景象,把奥宁都搞糊涂了。
老夫人自看到那些布料,即便知道果然是姚家这个小妮子送了僧衣到寺里。
杳杳一见老夫人,心道这可是贵人赶忙上去问候。
老夫人携起她一双小手,细细端详着姑娘年轻而稚嫩的容貌。
还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自他兄妹二人到来,虽然得之前与其父母之间的缘分,着人多有照料。可老夫人倒也并非真的上心,不过是让下人多顾着而已,却不想这两个孩子真是滴水恩,涌泉报。实在是叫她这把年纪的人汗颜。
“好姑娘,是我之前慢待了你。”
“这如何说起,老夫人对我和哥哥一向是照顾有加的。”
“不是这话。我那不过是嘴上随口关心几句,哪比得了你。你这可是亲手所制多件僧袍,还以咱们李府的名义捐到那广善寺里去。”
檀之笑意渐收。
同杳杳没日没夜的缝衣相比,她只抄写十部经书,似乎是极微不足道的了。
奥宁撅着嘴从弥瑕手里拿那僧袍在手上左右端看,“你们可真有心了。”
“你整日闷在房里做这些辛苦活儿实在是委屈你了,咱们府上承了你的情,后面的不必你一力去做了,我吩咐了几个得力的丫头,到时候接手你这些活儿。”
“真是个好丫头”,她手在杳杳的双手上抚了又抚,见这细若削葱的一双细手,指头上却叫针扎着几个小洞。
“这样好的样貌,连这手也生得如此可人。”
老夫人回身叫人去取她的玉润膏了,“这膏子夏天里用清凉宜人,抹在患处一日便好了。可是个好东西,还是你叔叔给我带回来的。他们在战场上难免受些皮肉伤,这些小玩意儿,不是什么难求的东西。”
杳杳便更是有些受宠若惊,忙对老妇人说道,“老夫人莫要误会,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求您……”
老夫人伸手在她发顶上虚抚了一下,“我自然不会疑心你,咱们是真心换真心,没什么求不求的。”
她招手让檀之来,“我前日跟檀之商量着咱们府上好日子没有一起聚着了,便主要组织一场马球会,到时候得邀请你和你哥哥一起来参加。”
杳杳虽点头应了,但却也提前说明自己的状况,“老夫人您有所不知,大夏尚马术,姑娘们无不是个中好手,只是我自幼体弱,不是个能御马的。”
“咱们不过图一乐,没有非要上场的道理。你和你哥哥便在台下给多认识些人也是好的,闲在这屋子里闷的人都要生出病来了,你们好歹来了郦下,总要瞧一瞧咱郦下盛会的样子才好。”
“另再给姑娘送些时兴料子来。”她吩咐着,“有一匹红绫似乎不错,这颜色极衬你,也不知你们这些年轻姑娘们都喜欢些什么样子,到时候有南市铺子里的裁衣工来,由着你自己选。”
又将自己手上那串佛珠退下来戴在她腕上,“这是我多年前自广善寺求的,也算有些灵气,你身子弱带着这个有好处,希望你以后身体健健康康的。”
这却是个不合适的,老夫人常带在身上的,想必也是她心爱之物,杳杳便推说下不要。
“你我都是姚家人,那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这见外的话。”
……
出了杳杳的院子,檀之跟奥宁走在后面。
“我瞧那袍子倒不如去南市上好生找个裁衣工来做,手艺不过平平,竟还不如檀之姐姐的佛经更有诚意。”
檀之轻叹一声,每每遇上杳杳,她总要慨叹一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好之人,叫人不由折服。
奥宁其实也正说中她的心事。
哪里是那僧袍比不得她的佛经,实在是比她这珍贵千万。
几人便各有心思的走着。却见怀柔侯,跟着陶庚向这边漫步而来。
奥宁使劲招手唤他。
看奥宁和老夫人也在,怀柔侯便宠溺的朝这边走来。
奥宁蹦着撞到怀柔侯跟前,“大哥哥,伯母准备要办一场马球赛,大哥哥这次可不要再让着我了。”
“我已知道了,你这三板斧难不成也准备上场?”
“哪里是三板斧!”
奥宁气得直蹦。
“我不单要上场,还要赢了那彩头呢!”
看她们自杳杳的院落出来,怀柔侯便问起,“杳杳出了什么事么?怎么都从她那里过来。”
奥宁似乎对杳杳存着小小敌意。
“哦,那姚家小姐可是个玲珑心肠之人,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探听了伯母是个笃信佛之人,竟给那庙里捐了不少的僧衣,尤其还是亲手制作,实则是有心了。”
“奥宁——”
他拖长了调子,这个语气里有警示的意味。
奥宁吓了一跳,“大哥哥值得为外人生我的气,这位姚家小姐是什么大贵人么,我还说不得了,不过调侃两句。”
“大哥哥也觉得她是个好的,伯母也觉得她是个好的,竟还把她随身带得那串佛珠赠予她了。”
怀柔侯冷下脸来,“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给了便给了吧,叫你如此大惊小怪。”
他也不想再理二人,拂袖从两人侧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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