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奥宁在后头大惊小怪,“哥哥也真是的,竟然因为这个还给我冷脸。”
檀之全程就是局外人,既没能同怀柔侯说上句话,甚至连个眼神的接触都不曾有过。
可她不是个心眼儿小的姑娘,良好的家世不凡的出身给她带来的都是积极阳光的一面。
奥宁这样说话,连她都觉得太过刻薄。背地里说别人的不是,这非守礼之家的教养。
“大哥哥可忒气人了,怎么这样说话?”
奥宁在李府上可没吃过谁的苦头,怀柔侯从前更是连个冷脸都不曾给过她。
如今被他这一顿不阴不阳的训斥,搞得奥宁面子有些下不来台,何况还有檀之这个外人在。
她嘴里念念有词,揪着池边柳树上的叶子。
檀之心里虽沮丧去,还是分出耐心劝她,“你大哥哥向来冷面慎言,他位高权重一句妄言可能惹来祸端,且姚家姑娘是府上贵客。你心里也知道,姚家小姐不是个坏人,莫要以邪恶之心去揣度了人家,我瞧她也是个面善的。”
“大哥哥说我,檀之姐姐也要说我,你们两个可真是……”
奥宁小性子上来,谁的话也不想听,扭身便走了。
……
这日天气甚好,老天爷极给面子。
李府上定了要办马球盛会,在郦下遍邀名家,一时也掀起不小的风浪。
马球会就在那广善寺山门下的陈家坡。
这里一向是郦下世家大族们消遣之地。李家马场的良马皆是从西旗引入,西旗马耐力足,奔跑迅疾如风。多年之前还是西旗进贡的御马,寻常人并不能轻易接触,近些年西旗良马数量日丰。如此,西旗马渐渐也在两边交界处流通起来。
西旗游牧业繁盛,大夏铁器颇有盛名,两边虽一直战火不断,四下里的走私生意却也是风生水起。
就说此次怀柔侯大胜西旗,便又得了百匹西旗良驹。
再说奥宁的双胞胎哥哥伯宁从长守治水回来。
他是郦下曹平县县尉,因长守大水,便被抽调支援长守筑堤。
因各地派去的人手重组,便将第一批到场所支援的人遣了回来,伯宁便在其中。
如此他好歹能回家歇歇脚,喘口气儿。
怀柔侯也未上场,拉着他在一旁坐着问话,他挂心着长守情况,不知佟良功在那里的时局如何。
“大面积的决堤早已经控制了,只是百姓农田中的河水未退,如今工部的几位主事们还在想办法引渠。长守地势低洼,此次受灾着实严重。”
“郦下郡守已下令辟出舍馆,不日可接受一部分流民。”
“我还在长守见到了吏部佟良功佟侍郎,叫我向你问好。”
“哦?”怀柔侯未料到他跟良功接上了头便问,“那你看他在长守如何?”
“只听说,侍郎每每工作至深夜,人已瘦了一大圈。二更三更他屋里的灯还不曾熄灭。总之长守那边情况暂时不容乐观。”
怀柔侯心里暗中计较着,“左右我也无事,先在府上陪娘待上几天,不日我便去趟长守。”
良功那里或许还需帮忙,“恰我手下带着几十人,这是我的得力干将,许还能给他帮忙一二。”
伯宁说一句正是,“总之连日劳苦,我们这些人恐怕不几日也要重新回去换下一批人手,大哥哥若能带人前去,那再好不过。”
伯宁说着又往旁边无意识的瞟了一眼,他才刚回府,对这个在家里新来做客的姚家兄妹,陌生又新奇。
这一对兄妹可说是他见过的长得最标致的人了,姑娘那通身气派,行动坐卧无一不是美的。他也不知怎的,眼睛就是不受控制的,想往她身上粘。
伯宁总无意识的向怀柔侯提起杳杳,已到了怀柔侯想去忽略都不能的程度。
“大哥哥跟姚家姑娘是如何相识的?”
怀柔侯看着场上的奥宁,她跟檀之正在场上热火朝天的比赛,听伯宁打听起杳杳立刻便回身,那眼中似乎有审视的意味,伯宁没由来的有些紧张,不过他心下坦然。
自己又不是什么坏人,也不曾存什么坏心思,便理直气壮挺直了腰板,纵然他有些别的心思,大哥哥还能打骂自己不成。
“从前从没听说过伯母有姚姑娘这一门亲戚。”
“他父亲跟你大伯母都是姚家后人,只是近些年来分割两地不常走动了,杳杳的父母又先后去世,二位还在世的时候,倒是跟母亲有些联系。”
说来说去,姚姑娘是个可怜人。
怀柔侯渐回忆起他和杳杳在佟府相识的场景。
“若说起是如何与杳杳结识的,还要感谢佟侍郎佟良功。是他邀我到他府上小住,杳杳的母亲正是出自京城佟家,便是良功的大姐。而后五军都督府受理了他哥哥姚匪年在西旗军中的案子,总之就这么千丝万缕的关系上了。”
大夏贵族之间通婚是寻常事,姻亲关系复杂也是常有的,若想联系上攀个亲,总归是有法子的。
杳杳貌美,她只需坐在那里,甚至不必张望和有所动作。众人便自然会把目光向她身上投去,她端坐在老夫人右手边上,老夫人体贴的将自己盘中的几道时令水果换到杳杳边上。
“这是坛州才送来的荔枝,你尝尝可还新鲜。”
坛州?
杳杳心下一动。
坛州荔枝便是坛州之象征,大夏人提起荔枝便不得不提坛州。且坛州正是杳杳前世生活的地方,她心中顿时起了小小波澜。
她在那里长到十七岁,却因父兄牵扯进太子政变之案而全家获罪。
她死在十七岁那年的冬天,犹记得死前最后见到的那个人,便是彼时还任坛州刺史的李赐,正是如今的怀柔侯。
她那时在坛州刑狱吃了很多苦,不过短短半月,她自小娇生惯养的身子便已虚弱不堪。
她与母亲和几个嫂嫂被关在女监中,每日都要接受严刑拷打。要她们攀污朝中跟徐家亲近的官员。但莫说是这些人,就是他们徐家也是欲加之罪。
几个嫂嫂怕连累到娘家,有二人直接吊死狱中。母亲也禁受不住狱中拷打先她而去,最后浑身没有一块皮肉完全。
只她徐三姑娘宁死不招,生生挨到那人来牢中救她。
彼时徐三姑娘从未想到,有一日他会蹲在自己面前,跟她说自己来晚了。
她与李赐不过是几次见面的缘分,他这样尊贵的伯爵世家公子,到此时还愿意帮助自己,实属不易。要知同她定亲的高家公子待徐家获罪之后,对她避之唯恐不及,迅速便同她退了婚事,当月便另娶了另一户高门家的小姐。
杳杳那时候疼极累极,本想跟他说句谢谢。但全身无力被他抱着,出了坛州女监。
她出去后才知道整个坛州徐家,如今就只剩她一人了。
李赐那时对她极尽照顾,为她请了诸多名医医治,她身上皮肉好的很快,只是断了右手经脉,再无痊愈之可能,从此再不能动笔。要知从前她可是坛州女才人,一首行书天下独绝。
但那时还能奢求什么呢,活着便已是最大的奢望了。
杳杳这样想着,剥开一粒荔枝到自己嘴里细细品尝,她也好久好久没有吃过家乡的味道了。
这荔枝可真甜呢。
老夫人不知道为何她眼中泛起泪花,只为她轻轻擦拭些泪痕,“你这孩子倒是多愁善感。”
杳杳说:“见到了您,就如同见到了我姚家至亲之人,我母亲从前也像您这样为我亲手剥荔枝吃呢。”
她无论是身为坛州徐家的姑娘,还是还是如今长守姚家的姚匪匪,两世里的父母双亲对她都是极尽呵疼,她身边的亲人也皆对她疼爱有加。
只是她却与亲人情缘太浅,这些人一个个皆先她而去,她心中想起他们的长相神色,一时便有些悲痛。
“我正是你的长辈呢,你这话说的一点不假。长辈心疼晚辈本就是应当的。不必觉得受宠若惊,你这样的好姑娘该受这样的款待。”
杳杳笑笑。
她看檀之打马在草上穿过,觉得英姿飒爽。她转而换了话题,“檀之姑娘是个厉害的,真不想她的马球比男子都不差的。”
“正是的,那可是她母亲教的。她母亲的马球又是跟我一起学的。”老夫人有些自得。
她瞧瞧远处,不知跟伯宁在说些什么的儿子,心里叹了口气,檀之这样的好姑娘,他这呆头儿子看也不看一眼。
罢了,便又跟杳杳胡乱说起怀柔侯从前的趣事。
“你看你叔叔这个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寻得心上人,好歹成个家。我瞧他便觉得忧愁,儿大不由娘啊。”
杳杳便问,“叔叔是从来都不曾提起过娶亲之事吗?”
老夫人细想了想,“却也不是,似乎曾提起过那么一次。那还是多年前,他在坛州任刺史之时,有次回郦下来。我还没问起,他便说他相中个姑娘。”
杳杳听得津津有味,直问,“后来呢?”
“后来,他也只说过那么一次,甚至未告诉我是谁。此后便再不提了,也是奇怪。问他他就像个闷头葫芦似的,一句也不说,我索性便把这事丢开了,若不是同你说起来,这事情恐怕我要烂在肚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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