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回程
江州地界广阔,往西傍着飞鹜山,山顶处绕着白色的云雾,山巅上的景色旷然怡人,这山脚下围着的青绿树木虽无法与之相比,但也颇为清幽,完完全全遮住了这个时节该有的闷热。
而回庆安城的官道便是紧挨着飞鹜山的山脚。
一队人正驾着马车缓缓行驶在林中的道路上,坐在马车里的公子小姐也正是白岭月和封翊。
他们在江州总共待了五日,吃的玩的全部体味了个遍,在罗天终日惶惶不安的催促之下,白岭月才不情不愿地重新踏上马车赶路。
沿路的树荫遮挡了大半的日光,空谷幽风阵阵袭来,让人不由得浑身清爽,这马车自然也赶得更慢了些。
但既然周围都是山坳绿植,也肯定少不了蛇虫鼠蚁,这成群结队的飞虫声势浩大,连弯儿也不拐,直直往人脸上撞。
罗天扯了块布从头上围到下巴,活像个卖鸡蛋的村妇。
马车里并非封闭,确实比外面赶车人的情况好了不少,但仍有“漏网之鱼”从帘子的缝隙钻了进来。
白岭月此时也正靠在封翊的膝上小憩,不知是这些飞虫的嗡嗡声太吵还是在做什么恼人的梦,她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显得十分不安。
封翊食指轻轻挨在白岭月的眉间,一下又一下缓缓抚着,另一只手握着折扇不停地为膝上的人扇风,赶走那些个扰人清梦的小飞虫。
罗天马车赶得平缓,一路上也没遇到个什么坑洼,但白岭月这觉仍然睡得极不安稳。
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睫轻轻颤动。
“岭月,岭月”封翊见她神情不对,怕是魇住了,便想将她唤醒。
“呃”白岭月像是被人掐住咽喉般,但仍然没有彻底清醒。
封翊合了扇子,摇着她的双肩:“白岭月。”
“莫宸——”方才紧闭双眼、眉头紧锁的人,一霎那睁开了眼,大口大口喘着气惊呼。
她鬓边的碎发已经被额头的汗染湿,紧紧贴着脸颊,眸中仿佛雾气未散般无神,片刻后才那沉在梦里的神智仿佛才重新占据大脑。
白岭月坐直了身体,用袖子蹭了下汗水,默不作声地瞄了一眼旁边的人。
只见封翊手指捏着扇骨,眼睛微微眯着,咬着牙开口:“你方才叫谁?”
“我”白岭月空咽了下口水,“做了个梦。”
“莫宸?”封翊轻轻念出这两个字。
“啊?哎,罗大娘,你进来歇会儿,我来赶车。”白岭月即刻就要掀帘出去,但被封翊扯着胳膊拽了回来。
罗天:“”他们俩吵架,为什么要对他人身攻击!
白岭月讪讪一笑,用手扇了扇风:“这天儿挺热。”
“心虚也会冒汗。”封翊淡然道。
啧,不好办,这人开始没完没了
白岭月倒真有点心虚,若是平常梦见莫宸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她从幼时至今,莫宸也算是唯一一个陪在她身边最长时间的人,若说是亲人也是不为过的。
但偏偏不知道是不是这次莫宸的旨意让她耿耿于怀,她竟梦到这次回京莫宸又下旨要将她强留在宫中,软禁的日子她曾经过了十年,这其中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能为力实在让人愤恨。
此事即便说了也不过徒增烦恼,封翊本就不愿留在庆安,又何必让他为自己的事心头在堵上一道坎。
白岭月难得赔了个笑,伸手去碰封翊放在膝上的手:“小侯爷莫气,这回京难免要面见圣上,心里忧虑着该如何禀报此行之事,于是梦也梦着了这些。”
“那郡主果然是圣上跟前一等一的红人,上报案情亦是直呼名讳。”封翊显然不信她的鬼扯,但也无可奈何地把水袋扔了过去。
“”红人也不敢多言,悻悻地喝了水,便掀帘坐去了外边陪罗天喂虫子。
罗天给她也撕了块儿布围上,大着胆子道:“白大娘。”
白岭月瞪他,吐出了两个字:“赐死!”
几人在沿途歇歇停停,天气虽炎热,但这样的日子仿佛出门游历,不需要遵从规矩也无人管束,倒是好不快活。
只是终要回到那个笼子一样的庆安城,这磨蹭的时间也够久,几人快到庆安之前弃了马车,改换快马抵达城内。
白岭月直接回了段恒府上,不成想恰巧碰见陈昂也在。
“你倒是拍屁股走得干净,大大小小事情留给一个统领。”段恒看见这整日不见人影,跟着封家小侯爷厮混的丫头,就气不打一出来。
如今高低也是朝廷命官,放着营里的正事不管,跑去地方跟锦衣卫办什么案子,这是她该操心的事么?
万一有个好歹,段恒即便有十个头,将来到了下面也不够王爷拧的。
白岭月放下包袱,抱着桌山的水先喝了口,没心没肺道:“营地有二狗在,本提督很是放心。”
陈昂连忙跟着点点头:“提督有要务在身,我自然不能让提督有后顾之忧。”
段恒摁着额角,按理说他一个总指挥使,手底下的这些事不能不管,但这“周瑜打黄盖”的事情,他也尽不了心。
“嗯,今日营地有事?”白岭月顺势也坐了下来。
段恒神色恢复过来,这疾射营最近还真有件事,陈昂过来找他也是为了此事。他对着白岭月道:“马涛的调令下来了。”
白岭月露出疑惑,又再想了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这位马涛是何许人,便道:“谁下的令,调去哪里?”
“李太傅的独子,也是禁军统领,李灏。”段恒道。
“动疾射营的人,他算哪根葱?”白岭月气愤道,“这马涛何时攀了这么个高枝儿,委实是个人才。”
段恒听完这话,简直想给这丫头灌瓶哑药,好好个姑娘从前在庆安时虽然不安于室,但总得来说还有几分王室之女的样子。这去了一年北疆,回来后的出口言辞、行事作风哪里还像个待字金闺的郡主。
“岭月,注意言辞。”段恒严肃道,“陈昂今日过来也是商讨此事,既然你恰好回来,便做个决定。”
白岭月道:“不放人。”
“想必你也知道,这人心里不服你,留在身边也是个祸害。”段恒劝着,实在搞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听说太傅府堪比金屋,这李灏想要人,就让他拿银子来换。”白岭月嫣然一笑,“就看这马涛有多会讨他的新主子欢心了。”
这边封翊刚回侯府,家将便赶来禀报,北疆来信了。
这封信并不是出自他爹封炳成之手,而是周宽的手笔。
封老将军戎马半生,最烦那些个文官舞弄文墨的唾沫星子,他的那双手也从来是只握剑不提笔。
信上无非是周宽像个老妈子一样问候了一堆,又讲述了北疆大大小小的事务,跟原来倒是没什么差别,直到信的最后封翊才看到了重点。
——哈克烈回到羌北了。
这其实也是所有人预料之中的事情,但这件事的背后又让人捉摸不透。
封翊本不愿多想,但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若说哈克烈此事与庆安无关,怕是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他刚刚回来,北镇抚司必然一堆事等着去处理,但偏偏还要先去趟宫里。
封翊想到面圣就青筋跳动,不由得会去想白岭月喊着那人名字在马车里惊醒的一幕,以及他从平州偷偷带回来的那封信。
南平王通敌叛变之案,果然没那么简单。
若是那白岭月先前被他所救后的一系列行为也就有了说得通的理由。
隔日,两人在朝堂之上将平州一案原原本本地呈报,也自然隐去了白岭月和罗天遇到刺客这一段。
郭昆协助有功,合情合理地任职平州布政使,回到庆安的白岭月以及封翊也得到了该有的封赏。
只是表面如此,没过几天后白岭月便发现,六部的重要位置上都换了人,这一场大洗牌毋庸置疑是在他们身在平州这段时间发生的。
莫宸这等手段,白岭月也觉得自己根本不必为他担忧。
那些人当年想扶持傀儡把持朝政,却不想这傀儡如今将帝王之术也玩了个明白通透。
当日,白岭月便又被莫宸召进了宫。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有人又把她最近的事迹捅到了皇上面前。
白岭月进到殿内,仍然按规矩行了君臣礼。
“不必多礼。”莫宸倒显得轻松很多,让她跟着瞧瞧自己近来所得的名画真迹。
这人从小没什么其他天赋,骑射武艺比不上当时的二皇子,文采也比不上老五,但唯独喜爱赏画。
贵春在一旁小声提醒着:“陛下,郡主已到,现在吩咐传膳吗?”
“嗯,你去吩咐吧。”莫宸摆摆手。
“据说作出这幅图的人是个隐士,如今早已寻不到真迹,陛下是如何得到?”白岭月盯着画卷随口问道。
莫宸随即道:“是李灏派人从民间搜寻得来的。”
李灏
白岭月手指一顿,瞬间便明白过来:“哦?都说李太傅老来得这么个贴心儿子三生有幸,看来并非谣传。”
莫宸闻言轻轻一笑道:“岭月,你有何苦与他为难?”
白岭月不置可否,将此画轻轻卷起,放于一旁:“没银子花了,想跟李总督做点小生意,没想到这种小事他也要来叨扰陛下。”
“不过是条狗,你给他又何妨?”莫宸道。
“陛下若是下旨,微臣自然不敢违抗,定将此人完完整整送到禁军营里去。”白岭月挑着眉,看向莫宸。
莫宸就这么被她盯着,心里却有些微微不舒服,并非因为白岭月的说话语气,这丫头向来如此难缠。
而是因为,她平白无故却对李灏露出针对之意。
半晌,莫宸笑了两声,上前两步缓声道:“这说的是什么话,朕没给他回话,此事你看着办吧。”
“但你也不要仗着朕疼你,在庆安真就胡作非为太过。”莫宸伸出手指,想去碰一碰她的鼻尖,就像小时候那样,每次白岭月闯了什么祸便会来找他。
但眼前的人显然没有小时候那么听话的站在原地等着他亲昵的动作,只见白岭月后撤了一步,跪了下来:“谢陛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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