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赠簪
白岭月一行人乘着马车慢慢悠悠还没回到庆安城,在路上时便收到了消息。
不知是有人担心迟则生变亦或是怕平州的政务太多没人立刻接手处理的缘故,那册封圣旨是快马加鞭到达平洲的。
封翊猜得不错,平州布政使一职确实是由郭昆接任。
至此,这一趟平洲之行在所有人心里都横上了一根愤愤难平的刺,也让人不得不感叹怪不得大兴清官稀少,如此干了也是白干一遭,那些个浑水摸鱼的反倒加官升职,任谁心里也不会舒服。
这郭昆上面是谁?是督察院的一伙老油条,是不知道从平州捞了多少好处的那群贪官。
如今他们刚办完一个张怀启加一个王德,这又上来个本就是一丘之貉的郭昆,任他们再神通广大,也扫不清这一波又一波的老鼠。
他们此次是授了莫宸的旨意而来,但最终不仅没能扯出这根污秽的线,反倒无伤大雅地又扶上去一个。
但圣旨也是莫宸下的,他不会不清楚郭昆是谁的人,可偏偏就是他知道这些人的腌臜勾当,却仍然弃之放之。
白岭月不明白,这不像莫宸,一点也不像从前的他。
“喏,吃个甜饼。”封翊付完银子便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正在皱眉沉思的白岭月面前。
白岭月微微扬起脸,眉头却仍然未平,眼睛茫然无光,连带着整个脸都有些暗淡,气色萎靡了不少。
“没胃口。”小郡主难得地摇了摇头。
封翊抓起她的手,把甜饼硬塞给她:“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也不能这么个饿法,回头该皮包骨头了,活像个枯树可不讨人喜爱。”
白岭月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甜饼,仿佛这是咬在面前出言不逊之人的身上。
但奈何那人脸皮厚,明里暗里讥笑完她,便摇着折扇又顺着街转悠着看那些个市井新鲜玩意儿。
这若是回到北疆,她定要给军营里的兄弟们都说道说道,他们这位骁勇善战的小侯爷是个什么纨绔样儿。
啧,怕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毕竟白岭月方才见他如此挥金如土地买了一堆破烂的时候,也是瞠目结舌。
“来瞧瞧这支木簪你可喜欢?”一眼不看他,封翊手上有多了不少玩意儿,此时正拿起一支女儿家家戴的簪子左看右看。
见白岭月半天没回应,他又道:“做甚么发愣,快过来看看喜欢哪个,本公子买给你。”
好一个不知百姓疾苦的膏粱子弟。
白岭月万分不情愿地靠了过去:“公子,胭脂不过青楼女子,万不可受公子如此恩惠,此事若是被少夫人知道了,胭脂难辞其咎。”
封翊本想将手里的簪子在她发间试试,却没想听到这样一番“慷慨陈词”,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
而旁边那小摊位的商贩正眨着眼,聚精会神地准备听这一出好戏。
既然有这么个观众在场,封翊倒是不介意也陪她演上一场:“咳,你自幼与姐姐失散又沦落烟花之地,此事我当与她阐明,想必她知晓我钟情于你,应也不会多加怪罪。”
谁跟谁沾亲带故?
白岭月噎了一下,半句话也没说出口,只见这旁边的小商贩睁大了眼睛,搓着手就等着听下文呢。
这是什么戏园子里的深宅秘辛。
“公子出身富贵,非我等所能高攀得起。”白岭月再开口,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他那一堆破烂玩意儿,语气里带着刺儿的。
但封翊不仅没被气到,反而轻轻一笑,又合了折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声音沉而缓:“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千金纵买相如赋纵得相如赋,难得的却是那一纸的情深意切。
白岭月闻言一怔,就这么看着他失了神。
她不是不知道封翊心中所想,也并非故意装作毫不知情,只是她本以为常伴身侧便是最好的回应。但这人却由不得她这样矜持宛转的心思独自发酵,竟在这样的时候,光明正大地率先昭示。
“如此,你可愿听我一诉衷肠?”封翊放下折扇,收敛起他的轻佻。
白岭月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未说出一词半句,便听见面前的人继续道:“不愿也没辙,我只会说与你听。”
那小商贩此刻正咬着袖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两人看,就差泪眼汪汪地拍手叫好了。
如此感天动地的凄美爱情,他上一回还是听隔壁那位穷酸书生讲来的那梁祝化蝶与牛郎织女来着。
“这木簪”
“哎呦,送二位了,难得有情人呐!”那小商贩虽然不懂什么“相如赋”,却也从这两人的神色眼里看了个明白。
“多谢,这银子还是要付的。”封翊掏出钱袋,“买你这句‘难得有情人’吧。”
这败家子
白岭月没在他跟前多留,径直顺着长街上大大小小的摊位看了过去,方才心中的郁结早就不知道抛在九霄之外的哪个犄角疙瘩去了。
罗天从另一条街赶过来的时候,只见这两人一个走在前面两手空空,一个在后面提了一大推他实在不愿称之为废铜烂铁的东西。
这该不会是郡主要买的吧。
白岭月看这孩子表情像吞了苍蝇似的,便知道就连罗天也不知道他们家小侯爷是这么个上街撒钱的纨绔。
“主子,这都什么啊?”罗天虽然颇为不解,但到底还是赶忙上去接住封翊手里的一干大小玩意儿。
封翊把东西扔给他便颇为潇洒地拍了拍衣袖,道:“给你们买点小玩具。”
罗天:“”
给谁买的?这人还记得自己如今及冠了么?
搞这么一堆竟还面不改色的编瞎话。
说起来,封翊倒也确实没见过什么好玩的,难免这样。
定北侯封炳成常年驻扎在北疆,若无传召旨意,甚少回京。封翊便是由母亲看着长大的,母亲从来身体都不大好,他便尽量乖巧安分,不吵也不闹。
但他的母亲还是在封翊七岁那年一病不起,就这么撒手人寰,封炳成回京发丧,顺便带走了封翊和陪他长大的罗天,就这么在军营中直到及冠也没有再回过庆安。
别人家小孩整日里拿的竹蜻蜓之类的物件儿,封翊却是从小手握利剑、抬臂弯弓,在军营里老兵的手底下摔跤长大的。再大点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看话本图册、背之乎者也,他手里捧着兵法和地形图,听着军师嘴里的“穷寇勿迫,围师必阙”皱眉。
尽管到了一定年纪,浸泡在诗词里的那些个风月之事,他也不是完全不懂,奈何身边全是糙老爷们儿,哪有什么云鬓细腰值得人去惦念的。
直到他遇见白岭月。
回到庆安后,又是一堆侯府事务等着他,紧接着入了北镇抚司
如今在这回程路上,倒是能无牵无挂地释放本性,却又秉持着小侯爷的威严,不得不心口不一地掩饰一番。
“客栈安排好了?”封翊仍是一边走一边向沿途的各路小贩施恩,几个铜板能买的东西,他非要给别人一锭银子。
不过封将军为官虽然清廉,侯府倒还是有底气的,不至于一时让这纨绔给败光了。
倒是苦了罗天,如同一只骆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那落下的最后一根稻草给压垮了。
“全都已经安排妥了。”罗天办事一向利落稳妥,“但咱们真要在这儿住几日?万一圣上怪罪下来”
白岭月转过身,开口道:“有何怪罪?本提督有伤在身,这回程的路途遥远,旧伤复发自然要多歇上几日。”
“此言有理。”封翊附和道。
白岭月哪里还有什么重伤,说起来她倒算是休养三日后,便能跟罗天一起到处瞎蹦跶的那类恢复力极强的生物了。
此次平州这件事,白岭月显然不想多谈,是她伙同这一行人出了平州后非要留在江州歇脚,美名其曰养伤。
于是回去复命这件事就让她拖沓起来,仿佛她如此作为就能对高位上的那个人表达自己不满。
其实他们即便快马加鞭回去了又能如何?他们的此行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而平州接下来的事已然成定局,也不是随便谁就能掺和进去的。
圣心难测,皇上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可白岭月原本真的以为,莫宸要的是拨乱反正,还平州百姓一个公道,解救那些被牵扯进肮脏买卖的无辜女子,清查这其中的大小官员以正纲纪。
却没想,皇帝该要的是握在手里的权力,是一个可以威胁到权臣的重要筹码,要的是交换和制衡。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自此,她仿佛才真正清楚地知道,这人不再是被人轻贱的三皇子。
莫宸是坐拥江山的帝王,没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
没走多久,三人也到了落脚的客栈。
临到门前,罗天便被连踢带踹地赶回了自己的房间,只见封小侯爷犹犹豫豫在原地站了半晌,磨蹭到白岭月要发作时,才缓缓从袖中取出那枚簪子。
以簪相赠,问尔之心。白岭月没有伸手接,只让封翊亲手将她一缕青丝挽起,绕着簪子别在发间。
黄花满泛渊明酒,白发仍簪子夏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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