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梁木
北方的这个城市九月份的时候不温不冷，白日里穿长衣长裤即可。晚间可能需要多备一件衣服。
夕阳西下时，漫天的云霞犹如金色的海浪，与烧红了的半边天相融合。
许景佑的茶色头发被透进车窗的光柱照耀成金色。他目视前方的道路，神情惬意，一张薄唇天生上扬，好像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
抬眼看了看后视镜内有些蔫儿了的小丫头，他道：“怎么样啊小初眠，许叔之前的提议考虑的怎么样了？”
闻言，初眠转头看了看一旁的靳梁墨，他依旧是专注地盯着手机看，手指在飞速打字。
“我还没考虑好呢。”她收回自己的目光，回答道。
“行，那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给我答复都可以，”许景佑停顿，随即玩笑道：“许叔不会在工资方面亏待你的，这点你放心。”
初眠：“许叔，我不是因为工资的原因。”
“知道知道，许叔就是跟小初眠开个玩笑而已。”许景佑轻快解释道。
“什么提议？”沉默许久的男人似乎是终于想要加入他们的对话。
许景佑立刻解释：“就是小初眠不是终于毕业了么，我就想着让她到我公司来，毕竟身边就有这么个计算机小天才，不用白不用。”
游戏开发的艰苦历程上，若是能有这么个小天才助他一臂之力，一定事半功倍。
“但是，”初眠忽然道：“我们教授想让我留校，我这自从离校之后一直邮件不断的。”
“要我说，学校那种地方简直就是噩梦，怎么会有人自愿留在那儿。”
许景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继续道：“我看小初眠毕业典礼的时候也没哭，看样子也不是很舍不得那里。”
“我觉得学校挺好的……”初眠缩在后座小声嘀咕。
许景佑拍拍脑袋，“搞不懂你们这些学习好的人。”
“那你大学毕业的时候就没有难过吗？”初眠问他。
“没有，又没有舍不得的人，有什么好难过的？”许景佑反问她。
“不过……”他又继续，“高中毕业的时候确实挺难过的。”
这点初眠就没有体会了，她总是跳级，那会儿年龄太小了，没什么感觉。
一旁的靳梁墨早就收起手机默默听着二人的对话。
他看着有些苦恼的初眠，在车内回归安静时忽然轻声道：“你呢？”
“啊？”初眠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靳梁墨清了清嗓子，重新问道：“我是说，你自己的打算呢？”
此时车子正好驰过一处空旷道路，夕阳毫无任何遮挡地映在靳梁墨身上，而他戴着的眼镜恰好折射阳光，初眠看不清他此刻眼中的情绪。
但不管怎么说，靳梁墨总是很尊重她的意见，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每当旁人把各种选择题抛到她面前，然后试图说服她选择自己的那一方时，靳梁墨总是会问她：
那你呢？
你想怎么选？
你喜欢什么？
你觉得什么是对的？
你想要什么？
这次，也不例外。
他一如既往地询问她的意见，因为他清楚自己苦恼时候的样子。
“我……”初眠看着靳梁墨的脸，想了想，“我想去真正的工作场合试试看。”
靳梁墨露出微笑，“既然想，就去做。”
他说：“如果确定了的话，先回复学校的邮件，说你很感谢学校这几年的培育，但是自己已经有了别的计划。”
“好。”
“哎哎哎——”许景佑打断他们，“怎么回事儿呢？又当我不存在？那既然不留在学校了，就来我这儿呗？”
靳梁墨道：“你那公司靠谱吗？好好的家族产业就这么搁下了，自己跑出来搞游戏。”
“我只是暂时把家里面的事业放一放，”许景佑觉得他有些烦，“还有，你个老东西会不会说话，我公司怎么就不靠谱了？”
年纪这么大了，说话还不知道收敛。
靳梁墨咬牙，脸直接黑了八度，“你叫谁‘老东西’呢！”
“谁急了我叫谁。”许景佑没在怕的。
“说的跟你有多年轻一样，不就比我小两岁么！”靳梁墨回呛道。
“哟！你还别说，就这两岁我能吹一辈子。”
这两人简直谁也不让谁，初眠本来就有些困了，现在简直头大。
果然不管多大年龄的男人，只要跟朋友凑到一起就会变成孩子。
“许叔……”初眠不想听两个年龄加起来都七十多岁的人拌嘴了。
“嗯？”
“我要是去了你公司，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可以做？”
初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有气无力，靳梁墨一看就知道她困了，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胳膊。
初眠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丝毫没有客气，直接挪过去抱住靳梁墨的胳膊，小脸儿靠在那上面。
许景佑专注讲自己公司的卖点，自然没有注意到后排发生的事。
他自顾自道：“目前开发的是一款手游，具体工作包含了什么应该不用我告诉你吧？不过你要是想的话，我手头上有个之前搁置了的项目，一款interactivestorytelling的游戏，你要是感兴趣我就把它交给你做……”
靳梁墨垂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胳膊上的人。
初眠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宛如两把扇子一样，在夕阳的照耀下也染上了金色，她浅浅地呼吸着，靳梁墨轻轻晃了晃自己被她抱着的那条胳膊，想试探她有没有睡着。
初眠没有反应。
这个距离有些近，他甚至可以看到女孩脸颊上的细小绒毛。
像……小水蜜桃。
靳梁墨忽然蹦出这样一个有些奇怪的想法。
“还有啊，许叔公司有好多长得特帅的小哥哥，个个都是优质单身it男……”
驾驶座上的人依旧滔滔不绝，靳梁墨皱了皱眉，抬腿踹了他的胳膊一脚。
“我靠——”许景佑右胳膊从方向盘上脱落，“你想死我还不想！”
“闭嘴。”靳梁墨瞪了他一眼。
许景佑下意识抬眼看向后视镜，小初眠脸颊红扑扑的，看样子睡得很沉，他放低音量：“这孩子这么累？”
还是他的声音有助眠功能？
靳梁墨轻声回答：“她向来下了飞机就睡，坚持这么久已经不错了。”
也是奇怪。
这两个男人在初眠睡着后便褪去了先前的幼稚劲儿，就好像他们幼稚只是因为车里坐了个小孩，所以就被传染了。
许景佑噤声许久，随后才小声道：“阿墨，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你这次回去……”许景佑有些犹豫。
靳梁墨叹了口气，“别问，不想说。”
……
因为后面路上有些堵车了，所以当许景佑的车终于开到景裕中心附近时，已经接近晚上八点了。
“我把车开到你那栋楼的门口，你把小初眠送上去就下来，行李什么的等晚点儿再拿。”
靳梁墨闻声睁眼，看了看窗外。
“去地下车库吧。”他说。
许景佑没太懂：“前门不是更方便点儿么，停车场还得绕来绕去的。”
话虽如此，他却已经转弯拐到地下车库的入口处了。
靳梁墨扶住初眠的脑袋，低声回答：“前门还有前台的人，八卦得很，搞不好就要问东问西的，这里可以直接上电梯。”
许景佑没说话，直接找到了靳梁墨空余的固定车位。
车子停稳后，靳梁墨小心翼翼地将胳膊抽出来，他拍了拍初眠的脸，声音柔和道：“起床了。”
初眠哼唧了两声，眉头一皱，不想起来。
靳梁墨无奈一笑，拉着她的胳膊将人带出车外，他转身背对初眠蹲下，“上来吧小祖宗。”
初眠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宽厚的背，想也不想的就扑了上去。
初眠睡着了之后向来老实。
电梯里，靳梁墨一直背着她，而她就这样乖乖地趴在他背上，十分安心。
“靳老头……”靳梁墨将人放到床上时，忽然听见迷糊中她的呢喃细语。
“我渴……”
小祖宗发话了，靳梁墨去到厨房给她倒了杯温水。
回来后本想喂她喝点儿，结果初眠把头眠闷在枕头里，怎么叫也不起。
靳梁墨把水杯放在她的书桌上，用一本书盖住，随后拉上她房间的窗帘后就又出门了。
-
八点三十分。
“careless”酒吧内灯光柔和，爵士乐悠扬悦耳，香薰参杂着酒香弥漫空气。
吧台内整齐摆放的酒杯反射灯光，零星光点中一个女人细细品味红酒。
她长相极好，一双勾人棕眸眼尾微微上扬，一头齐腰卷发浓密有光泽。
今晚的她略施粉黛，抚媚红唇衬托着好气色，站在吧台后便是一道极为亮丽的风景。
酒吧大门被推开。
街边晚间的吵闹声冲进了原本祥和的氛围，但仅是几秒便随着大门再次合上而被隔绝。
许景佑的目光打从看见橱窗后的那道身影时便被深深地吸引了过去。
“晚上好。”他一本正经地打了声招呼。
沐清看见缓缓走来的两个男人，微微一笑，“接完孩子了？”
“嗯，小祖宗安全到家。”
靳梁墨与许景佑一同落座吧台。
一左，一右。
“喝点儿什么？”沐清问二人。
靳梁墨摇摇头，“今晚不喝了，苏打水就行。”
沐清点头，随后看向许景佑，问：“你呢？想喝什么？”
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是，沐清本人并无攻击性，她只是有些冷淡，眼底总是一片淡漠。
倘若与她不熟，大概会觉得她有些目中无人。
“你喝的是什么？”许景佑示意她手中的杯子。
沐清回答：“普通红酒，今天新到的，我尝尝味道。”
“和你一样的就好。”
沐清的双目一闪而过某样令许景佑捉摸不透的情绪，她随即示意身旁的酒保。
“阿眠怎么没一起来？”
靳梁墨：“睡着了，叫不醒。”
压根儿就没叫。
沐清轻笑：“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小姑娘长这么大第一次告白就碰壁，难免难过一下。”
靳梁墨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他只是告诉沐清初眠离家出走了，根本没有提过其中的缘由。
沐清看了眼靳梁墨身旁的男人，许景佑接过红酒后，一脸心虚地抿了一口。
“你——”靳梁墨咬牙。
“干什么？人家小姑娘跟你告白，你倒好，头也不回跑我哪儿蹭吃蹭住的，你自己怂还不让人说了！”
许景佑丝毫没有背叛朋友愧疚感。
沐清看着两个又较上劲儿的幼稚鬼，忍俊不禁。
靳梁墨没好气：“你不怂！”
许景佑的那口酒如鲠在喉，他咳嗽两声，狠狠瞪了靳梁墨一眼。
果然只有最亲近的朋友才知道该怎样戳中你的痛点。
许景佑都怀疑自己和靳梁墨的友谊是怎么坚持这么多年的。要不是他家有个可爱小娃娃，他早就把他踹了。
-
靳梁墨回到景裕中心时已经很晚了，客厅一片昏暗，厨房也没有任何被动过的迹象。
继续往里走，初眠的房门依旧紧闭。
靳梁墨轻轻推开门，窗帘挡住了外面的月光，屋内十分安静。
靠着身后走廊透进来的光，他可以依稀辨别床上鼓起来的那一团。
一动不动的。
靳梁墨不免去想：她这是……一直睡到了这个时候？
关上门后，靳梁墨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睡衣打算去书房看会儿书。
他的书房刚好在初眠房间的对面，路过时靳梁墨发现初眠的房门不知何时开了个缝隙。
兴许，是他先前没有关好。
这样想着，靳梁墨便打算随手将房门关好。
可是就在手掌刚刚握住门把手时，极为细小的哽咽声从屋内传出，落入他的耳畔。
以为初眠做噩梦的老毛病又犯了，靳梁墨心头一紧，他推开门，看见床上的小人儿在蠕动。
“小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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