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旧年
火炉烧得正旺，邹妍却觉肌肤生寒。
江合此处的奏折是地方呈上来的。有人奏琚王私自练兵；有人奏琚王的军队去了别的城池，但是行踪不定……
纵然邹妍不算太懂政事，她也看明白了：
琚王要造反。
但因为这些奏本都在江合这里，邹妍对此一无所知。
她又翻看几卷，哑然良久。
勤政殿又大又空旷，像是巨大的通风洞，让人无论走到何处都触着寒意、遍体冰凉。她不敢在勤政殿徘徊，或许需要个温暖之处抱紧自己……
江合给出的对策只有静观其变，邹妍不知道江合有何高见，毕竟这种大事肯定要皇帝亲自处理。
邹妍暗自叹息：若是邹琰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这么一想，邹妍又不由得苦笑：邹琰一定早就做了准备，处理这些事情游刃有余，不像她那么没用……
可为什么造化弄人，她偏偏穿越成了皇帝？
邹妍心烦意乱，她想起身踱步，却又嫌冷不想动弹。
她的脑海中搜刮不出任何关于琚王的消息。邹妍没见过琚王，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角色，以至于毫无头绪。
她该怎么办？
心事沉重压抑，思绪打结交错。邹妍急需抄答案，眼下却没有任何人能给她明示，江合还在外面办事，办的什么事邹妍也不知道……
张皇的此刻，她忽然想起一个人：魏朝。
——
已近正午，元飞逸婉拒了江合一起用饭的提议，提早回到魏府。
桐君扶着他下马车，望着元飞逸左看右看，感慨万分：“虽说昭仪娘娘看着顽皮，却能把夫人打扮得这么好看。”
元飞逸穿着那身海棠红衣裙，脸上又被施了脂粉，遮盖住原先的憔悴，看着倒真像是个含羞美艳的少妇。
可他毕竟不是女娇娥，对此也只能无奈。
元飞逸在桐君和流影的看护下穿过回廊。
他们拐了几个弯，就要路过花园，却有一阵说笑声随着走近而明晰起来。
元飞逸的裙摆晃动缓了下来。
他的步履渐沉，待到视线不再被墙壁阻隔——
有三人坐在石桌边闲聊，正是魏朝、魏暮，还有……
此二人的师尊、元飞逸的师兄：梁放怀。
元飞逸没敢走出隔墙，留在原地凝望。
梁师兄还是那么精神，举手投足都透着武者干脆利落的气势。他与徒弟们谈天说地，话题从天地神话到江湖见闻，两个少年的烦恼也从今日课业变成了家国山河。
一切都在岁月中变了模样。
如果不曾发生过那些事……此刻他是不是能坦然走过去，再和这两个师侄比比身高，再听师兄道一声：“飞逸又长高了。”
在怅惘失神中，元飞逸仿佛又回到昔日的央云山。
好像他才刚练完剑，惦记小厨房做的小汤圆，一路小跑着回听芦居，迈进院子便看见师兄在指点师侄们的课业。
见他来了，师兄往小厨房一指：“你的小汤圆做好了！”
这时魏朝嚷嚷：“师尊我也要吃！”
魏暮也巴巴望着梁放怀，可怜见的模样看得梁放怀颇为无奈：“去吧去吧去吧……”
……
眼前是故人，却再难回故时。
桐君见元飞逸一脸迷茫，又看看院子里的人，便对他提醒道：“主子前些日子就说要接他师尊回来过年，那位想必就是主子的师尊了，夫人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元飞逸如梦初醒，他动了动嘴唇，终是垂眸转身，吐出两个字：“不了。”
流影忙牵着元飞逸往回走：“我们不宜去打扰，还是绕开此处吧。”
“可是夫人今天这么漂亮不给主子看看吗……”桐君不明所以，但见此二人已经走开，还是跟上元飞逸。
石桌旁，谈笑间。
梁放怀似乎心有所感，他往回廊望去——
空无一人。
庭前有碎雪飘过。
——
元飞逸没有答应江合的要求。
这自然在江合意料之中，她也不着急，既然消息已传达，便继续按部就班、静待收网即可。
江合裹上披风，莞尔迈出粉黛楼的大门，却不想和莽然走来的邹忱撞了个满怀。
江合下意识退了一步，看清来人后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是你呀小侄子，你怎么到粉黛楼来了呀？”
邹忱本就心不在焉，被这么一撞，竟似撞丢了魂，他盯着江合看了一会儿：“江叔圆。”
刹那江合脸色一僵，身后的文犀就要开口解释。
邹忱却直接点明：“你身上的气味和昭仪不一样。”
许是江宜常用脂粉，身上的气味甜馨温暖，让人想起暖阳与花香；但江合不同，他身上的味道更冷更浅，像是寒冬凌雪的松柏。
如果不是长相一样，真难让人相信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见被揭穿此事，江合的眉心微微皱了一下，倒也不再掩饰：“不错，我是江合。”
换作是文犀一惊：“丞相……？”
“今日约陆氏出来，是因为有怀疑之事想要试探，用女子身份更合适一些，”江合微微侧头对文犀道，又坦然面对邹忱，“不过不必担心，陆氏的确是淡泊之人，不会参与朝堂之事。”
若在往常，邹忱一定更在意江合所谓朝堂之事，但现在……
邹忱神情复杂地打量着江合。
只见他裙装娇艳，面上粉黛如霞，鬓边步摇时不时清脆碰撞，若他不说话，这活脱脱就是江宜本人！不难让人心中浮想……
邹忱的视线落在江合胸前，耳后微微一热，心中暗道：可惜是冬装……
江合忽然轻笑一声，抓过邹忱的手就要往自己前胸按——
“你你你干嘛！”还没触碰到，邹忱就吓得赶忙缩手。
江合挑着眉，笑得狡黠：“好奇？好奇就摸。”
邹忱硬是收回手，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你现在毕竟穿的是女装，这样不妥。”
江合刹那收起笑容，她轻哼一声，甩开邹忱转身走开：“那世子自便吧，我要回去了。”
邹忱“哎”了一声，却又找不到理由挽留，只得看着江合上了马车辘辘远去。
在心绪也随之远去的同时，一个冰凉大胆的想法漫上他的脑袋：
江合……还用江宜的身份做过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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