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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此行的目的是西北受灾之地,去那里调查民情和具体受灾情况。

        所以我们没在皇城多停留,一路向西驶去。

        暮色时分,夕阳披露,我们到了郊外,临近一处林子旁。

        在大路旁边坐落着一家客栈,我们四人进去,发现客栈生意不算冷,大堂里坐着几个正在攀谈吃饭的客人。

        荼靡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她没出过宫,处处都感到新鲜。

        “四间住房。”陛下……蒋枭拿出银两来,轻倚在柱旁,左手有意无意的曲起两根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接过蒋枭手里铜色的钥匙,我们上了楼去。

        暮光褪隐,夜色浓郁,漆黑的绸上缀着几颗明星,发着幽幽的蓝色的光。

        远处树林边界的天确实深紫,再近些是靛蓝,直到最近了才是一片浓黑,树影婆娑摇晃,在远方汇成一大片黑影。

        窗外点了一盏灯,昏黄暖暖的光打进房间。

        我的脑子里乱极了,全是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我下楼,横竖睡不着,便打算去马车上坐坐,顺便好好想想。

        夜风打在身上,还是有些冷。

        马车停在后院,待我到时,发现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坐在马上,后仰着靠在车身,侧过脸,看不出神色。

        鸦青的衣角飞起来一点。这里依旧受客栈里的光照拂,能看清些。

        他听到我来的动静,动了动,转过头来,看见我。

        还是那个熟悉的散漫的声音:“阿羽,这里的星星很漂亮。”暗着邀请我过去。

        我顿了顿,还是缓步走过去,和他并肩坐下,胳膊挨着胳膊。

        他掀下大氅,披在我的身上。

        一阵暖意,我很畏冷。

        一阵相对无言。我们抬头望着那夜幕之中的星星,在这里,我又找到了几颗银色的,同样闪着光,照亮一个人的路。

        半晌,我开口:“之前听你在皇陵里说的,怎么之前从来没和我说过?”

        他像是没想到我会说这个,好半晌才略带点僵硬地说“没什么,再怎么样也都是过去了,说出来徒给活着的人增悲。”他好像是真的无所谓,但身侧僵着的手出卖了他。

        “那段日子……很难吧。”

        “没什么难不难的……”他话没说完,便被我轻声打断。

        “在我面前还要说谎吗?”我问他,眼睛却依旧盯着天幕。

        他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伪装。

        “嗯,很难,一度我以为会和娘一起就这样死了。你没法想象,不过比我大几岁的小孩嘴里能骂出什么难听的词。他们把我和一条大黑狗锁在柴房,差点被狗咬的时候,是王兄回来救了我。他是宫里唯一跟我说话的,那些孩子都怕他。但是他不在,我就惨啊,没饭吃,饭被他们糟蹋了,没书读,书被他弄脏了。你没法理解,那不是人过的日子。”

        我知道,他贵为天子,虽然面上不显露,但心里畏着狗这种生灵。

        我闭了闭眼,仿佛看到了那个可怜的,八九岁的小孩,一想到这,我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一半。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理解?”我的声音哑的厉害。

        他有些诧异的转头看我,我却依旧死死盯着天幕,盯得眼睛都发酸。

        “没被贵人相助之前,我流浪过一段时间。在街头,乞讨,比你惨几分,因为我没有任何帮助我的人,只有我自己。我几乎讨不来饭,因为不会奉承,即便讨来,也会被比我强的人抢去。你之前不是问我,武功哪里学的,又为什么跑的如此快。跑得快是为了护食和逃命,武功是进了学府之后特意学的,为了不再被人打。在街上,我八九岁过得是像野兽牲畜一样的日子。”我的语气尽量平淡,但是仍然无可抑制的在颤抖。

        那是我人生里最黑暗的日子。

        我家住西梁边境,不知怎的,就跑出了境,迷了路。

        跑太远了,我回不去了。只能在街上流浪。后来偶然被黎先生收留,他教我文,也教我武,是我的生命里重要的贵人。后来我一举夺魁,回了次家,见了西梁国君,他以家人姓名要挟,要我做奸细。

        我的眼眶发酸。

        蒋枭好像完全没想到我这番回答,愣住了。

        半晌,他再次揽过我的肩。

        用很轻很轻,出口就会散在风里的声音说道:“在这里,忘掉过去所有,我们重新开始,只做自己吧。”

        好像带着魔力。

        借着昏黄的微光,我看向他的眼睛,莫名的,心中那些顾虑一并消散,我只想答应他,我也这么做了,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唯余一个声音在叫嚣,忘掉过去,在这里,做自己,做一段时间的自己,你是祝羲川,只是祝羲川,而他是蒋枭,只是蒋枭,除此之外,不顾及其他任何。

        他拥我进怀,他的体温偏高,胸膛温暖着我僵冷的身躯。

        撕开过去那一层血淋淋的疤,两个孤冷的人再一次。

        在星空下拥在了一起。

        “阿祺。”我唤他。

        “嗯。”

        “以后不用怕了,老师在了。”

        他听后身子猛的一颤,将我拥的更紧些。

        夜半临别进房前,他同我说明日巳时,后院等他。

        我回了屋,本以为这一夜会睡不着。

        但没想到,我睡的意外的沉。

        一醒来,天光已经大亮,临近了巳时。

        我慌忙洗漱,换了身秋香色深衣。

        就匆忙下楼去了后院。

        一眼看到后院骏马上坐着个吊儿郎当散漫的少年,月白色骑装,身边玉佩金黄色的穗垂下来,头发高高束起,一根乳白色发带扎着。

        他嘴里叼着根草,额前碎发飘动。

        整个人说不出的少年朝气。

        他看见我来,嘴角勾了勾,冲我招招手,我走过去,一下被他拽到马上,他把嘴里的草吐掉,勒紧缰绳,冲我说了句,抓紧了。

        我只得攥住他身侧的衣服。

        他一声响亮的驾,马匹应声跑了起来,疾驰,我俩的衣摆翻飞。

        新鲜的空气扑面,带着露珠的气味和青草的清香。

        每一口呼吸都是新鲜的快感的,我感觉我揽着他,整个人说不出的自在。

        草,树,花,飞驰一般向后退,明媚的景色映入眼帘,又飞速向后退去,然后迎来下一波光景。

        光都是那么明媚,我听到小溪潺潺。

        不知多远,他停了下来,我们下了马,他伸手遮住了我的眼。

        我只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香,混合着大自然的味道。

        他拉着我,我由着他。

        走过一段路,我们终于停下来。

        他松开了手,我再睁眼,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到说不出话来。

        两排高大的树稀疏,隐隐的,从树干处透出光线,是浅紫色的,混杂着白,一路延伸出去,紫白相融,充满神秘,延伸之处还有高大的树影,似乎能一路延伸到天边,另外一个魅惑的世界。

        面前一个石头台阶,只有一半,是残破的,石头之上布满风霜,天然的刻痕给石头留下斑驳的充满韵味的岁月痕迹,石头旁边有低矮的石柱,像是一个祭祀台,庄严。

        前面紫白的光更多,甚至透不进一丝太阳的金色,一片明亮,又是说不清的暗淡,绿色褐色紫色白色,万物的影子似乎都交织在了一起。

        我的视线里却只有那两颗栽在台阶旁的大树,梨花树,按说不应该开放,而现在却像是开了很久,满树梨花压枝头,一簇一簇,没有缝隙。

        馨香的花瓣一片片飘落,落在满地绿叶上,交织着,落在台阶上,飘动着,落在我的肩头,芬芳着。

        所有的色彩,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柔和,神秘,带着诱惑,又让人内心宁静。

        有花瓣飘落,在我的眼里仿佛静止,只剩下一幅会动的画。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自然是神奇的,造出一片人间仙境。

        蒋枭也站在我旁边,没有动,此刻我们都是渺小的一笔,只能欣赏自然的画作。

        好半晌,他才拉过我的手。

        我们路过满地落叶,花瓣飘落在我的发他的肩。

        没人理会,谁都不想打破这美好。

        他带我,一步,一步,踏上那阶梯。

        他站在那,这是最神圣的台,我面对着他,他面对着我。

        我们在看彼此,又好像通过彼此看到了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他动了动,从腰侧解下玉佩,给我佩上,在我的耳畔缓缓说道:“老师,我可能有些大逆不道”

        “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一句话,如同闷雷,将我劈在原地。

        我想怪他,想骂他,却发现我无论如何都再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心一团乱麻。

        我只好别过头不去看他。

        他也不强求,只是陪着我看着美丽的风景。

        我却好像在他眼里又看到那五百盏灯。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我的一颗心都平静,我侧过身,看向他,他也回过头来看我,只一眼,我的心又像是擂鼓一样轰鸣。

        但是我们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奇迹般的平静。

        爱和恨,本就是一幅山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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