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寂静的大殿之中,空余烛火燃烧的响,一阵阵寒意扫过身体。
我跪着没出声,也没动作,静静凝视着那一块灵牌。
半晌,身旁跪着的人动了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皇陵里备了酒,捞过酒壶,斟了一杯放在牌位之前。
自己抱着酒壶,对着壶口灌了下去,酒水微微溢出些,打湿了衣襟。
“王兄,……这宫里,我心里只认你一个王兄。”他像是有些醉了,又像是还清醒,声音疲惫。
“还记得吗?我刚入宫的那年,也就八九岁吧,娘亲突然带我进宫,还告诉我当今圣上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当时高兴坏了,这宫里好多人,有好多哥哥姐姐陪我了。”他忽然停顿了下,声线苦涩,“我高高兴兴的去找他们玩,他们把我推倒,踩着我说,你娘亲是个妓,是下贱胚子,你也是,你和她一样都是下贱胚子。他们打我,骂我,连和太监一起羞辱我,娘亲也不受宠,在先帝和其他妃子那里受气。”“八九岁的孩子,宫里人人得以欺辱,就因为娘是乡野中的女子,就因为娘和宫中其他大家出身的妃子不同,所以就连宫中太监婢女都能过来骂上两句。”
我愣了愣,之前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陛下小时候的事,但没想到从他口中说出来,那么平静的语调,我还是听出来涩然,一颗心缩了缩。
“那年大寒,一连几天都在下大雪,我和娘住的偏,湿冷更甚,几次催促宫人安排碳烧,掌事的公公每每都在搪塞说是缺碳,可我明明看见隔壁玉娘娘的宫里运了一批又一批煤。我差点以为我要死在那个冬天了,白日寒,夜里更冷,夜太长了,我总感觉那屋子里处处都在漏风,灌进来的冷刺穿棉被,彻骨的寒冷,我要数着时间才能熬到天明。”
“那一日,我出外面去找娘,碰巧下了大雪,我又在皇宫里迷了路,恍然之间,我感觉浑身都滚烫,烫的我都站不住,只想睡一觉,朦朦胧胧中,有一把伞停在了我的头顶,我抬头去看,一个好俊的小哥哥,后来我处于半混沌的状态,隐约之中好像有人抱着我,不仅告诉我他叫什么,还问了我的名字,他身上的大氅真暖和,暖的我闭着眼睡了过去,那一次高烧三天,醒来之后娘告诉我,是三皇子下令给我们加的暖。”
寒夜漫漫,我仿佛又看见那大雪纷飞的凛冬,一个冻到不住发抖,又因为烧热而面颊绯红的孩子蹲在墙角,那么小,像是一株被雪片压垮的小草,幸好,有人来抱起了他,给了他一把伞。
“王兄,你知道吗?你是我的世界里,在宫中第一个问我名字的人。”我看过去,身旁的人垂着眼,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他该有多冷,在那些没有火的日子里。
陛下一直饮酒到深夜。
我背着他,在皇陵意外找到一截绳子,我把他用绳子与我连在一起,半抱着骑马带回了皇宫。
走在熟悉的园子里,我掂了掂背上沉睡着的人。
晚风吹来丝缕凉意,他搂着我的手紧了紧,在我背后呢喃说着:“我冷……我冷……”带着浓浓的委屈,头埋在我的颈窝,像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他无意识的梦中低语,却叫我的一颗心都骤缩了起来,他是天子,是杀伐果断的皇帝,是朝堂之上的绝对战士,是中原百姓的神祗,此刻在我背上,却只是个还没长大,怕冷的孩子。
我轻轻用脸蹭了下他,轻声说:“阿祺我们回家,回家就不冷了,回家就有火了。”
我背着他,一路走回来他的寝宫。
我只想再暖一点,体温再热一点,这样我的小徒儿就不用再怕冷了。
翌日,晨光滴在晨露上,映出浅浅的光。
正宫门前,一辆深红的马车停着,我带着荼靡,等候着陛下的到来。
他不上朝时,总喜欢穿些贴身的窄袖衣服,今日穿着鸦青色的深衣,发用深色带子高高的扎起,风一动,额发和发带齐齐晃动,他皮肤生的又白,眼皮浅浅,翻折出一道褶,似笑非笑,一派少年气。
他身旁跟着他的心腹护卫-佑羽。
他走到我身旁,低眉看我,逆着光。
“走吧帝师。”
“一起吧陛下。”
马车摇晃,我同陛下一辆,荼靡同佑羽一辆。
晨午阳光好,我坐在马车的榻边翻阅上次未读完的古籍。
古籍晦涩,甚是难懂,我皱着眉,一时忘我投入,忘记身处何地。
马车一个颠簸,猝不及防的,我被晃下了榻。
一双手伸过来,拦腰将我拉进他的怀里。
我坐在他怀里,心中那作为卧底熟悉的不适感又升腾起,我挣扎着,想起来。
“阿羽别动。”一下将我喊懵在原地。
他几乎是贴着我的耳垂说的:“从今天开始,你不必喊我陛下,我不喊你帝师,只叫我们原来的称呼,好不好。”
然后温柔又缱绻的在我耳畔低声说:“阿羽。”
一句,震的我无法再思考。
心乱如麻又一片空白。
“阿羽,怎么又脸红?”
我急忙拿起那本书,想盖住脸,遮蔽一下,好维持一下我仅剩的尊严。
不料,他却拉过我的手,摩挲两下我的手背。
将我拥的更紧了些。
“外面……有人能看到……”我强装镇定。
“那就来看,本皇不怕看。”他笑的那样坏,温热的气息洒在我的颈,一阵一阵的酥麻。
车外艳阳三月天,暖风拂柳,桃花遮面。
有小贩的叫卖声,人群喧闹,一束暖光斜斜从窗射进来,投在我们十指相扣的手上。
我单手捧着书,他将下巴搁在我的肩上同我一起看,时不时还会为我翻页。
静谧无声,暖洋洋的,一直暖进心底。
在这里,乡镇上,没人认识我们。
他不是皇帝,我不是帝师,我们什么身份都没有,只是一对再平凡不过的人。
我的心倒是真卸了担子,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跟心走,只想做我自己。
我想起当年也是这样。
阿棋和太子关系和缓,我们三个人一起,常常会论道练剑,无聊日子里总是凑在一起,或是偷闲玩耍,或是读书练武,惬意快活的很。
一个五月天的午后,我坐在树下下棋,太子来找我。
他为人稳重沉稳,性子不骄不躁,常喜穿一身白色锦袍,坐在树下与我对弈。
我们正对了半局,到了一举定胜负的时刻,我一子落下,胜局已定,正想说再来一盘的时候,从旁突然斜伸过来一只手,执着黑子落下,败局复赢。
这一棋,险之又险,刁钻的很。
我抬头看去,只看见阿棋也就是蒋枭,眨巴着眼睛,颇有些无辜的神色。
我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太子伸手将他拉过,护在身后,“老师,枭儿他不是故意的。”
我看着这两个人,一阵头疼,摇了摇头。
准备下下一局。
蒋枭却突然拉过我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
“老师,咱们去晒太阳吧,这个天气最适合了。”
于是我们两个由蒋枭领着,去附近的屋顶上晒太阳。
瓦片薄,一踩一声响。
我们躺在房上,吃着刚熟的那一批梅子。
梅子酸而涩,混了甜蜜的白糖,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我喜爱吃这些酸的食物,不知怎的,蒋枭每次都会给我带些酸的来,次数最多的就是梅子。
我躺着,合着眼,感受着耳畔微风吹动,身上暖阳流淌,睁眼就能看到蔚蓝的天,悠然自得的云,蓬松而柔软,我能闻到空气里阳的味道。
身旁太子和蒋枭隔着个我还在交谈。
蒋枭性子活泼,常逗笑我们两个人。
那时候无忧无虑,三个人一躺能躺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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