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师兄？”
沈流炤全身发冷，胸口好像破了个大洞，空荡荡的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元惜春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青白手臂轻轻捧住叶凌的脑袋，一阵让人牙齿泛酸的叽里咕噜声，他的头颅硬生生地扭转了过来。
漆黑的发丝覆在他的脸上，像一团扭曲的黑色蠕虫。
她的心疯狂乱跳，手里的剑却比思绪要快，她下意识地横剑斩断了插在沈流炤胸腔里的手，矮身抱住他翻滚了出去。
铃铛从他的手心滑落，遗留在原地。
叶凌愣了愣，费力伸手去够那枚铃铛，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够不着，他视线偏移，虚焦的目光凝在了地面上的那只断手。
指甲缝里甚至还有几丝腥红的血肉。
元惜春趁着他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先用一道灵力封住了沈流炤的心脉，随后掏出了自己的命牌正要捏碎，忽觉一道目光直勾勾地定在了自己身上。
她毛骨悚然地抬头，就见叶凌摇摇晃晃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救救我、救救我……”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血水从他的脸上流淌而下，溅起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越来越多的青白手臂从他的身体各处长了出来，腿上、手上、胸口间全是密密麻麻的细嫩肉芽……
元惜春苍白着脸捏碎了命牌，然而熟悉的灵光并没有出现，她们仍然还停留在原地。
传送阵失效了。
“嘻嘻。”
“叶凌”停住了脚步，他缓缓抬头露出了一张陶瓷般雪白的面孔，光滑细腻没有一丝起伏，两只黑黢黢的眼眶里挤满了蠕动着的红线。
它伸出青白手臂捂住了嘴巴，两眼弯起一道诡异的弧度，红线挤压着蠕动了出来，它用着叶凌的声音，窃窃笑着：“嘻嘻，救救我。”
“嘻嘻，救救我！”
元惜春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她握紧长剑挡在沈流炤的身前，剑尖颤抖着。
她告诉自己这不是叶师兄，这只是一只魔物，杀了它，杀了它就好了。
可万一呢，万一叶师兄还有救。
她来不及多想，因为红线已经从四面八方穿透而来，它们柔软如蛇又极其锋利，绷直时寒芒闪现就是一次无情的割裂。
青白手臂们张牙舞爪地伺机偷袭，一时间让她疲于应付。
元惜春不停地劈砍挥刺，手腕转动间就是一片腥花血雨，零零碎碎的肉块洒落在地，浇灌了她一身。
沈流炤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能理解，人怎么就能变成魔物呢。
在一次短暂的空歇中，他抓住了元惜春的衣摆，从胸腔里发出了一声悲鸣。
“杀了它——啊！”
剑不堪重击地弯折，崩断在了她的手里，元惜春抿着唇，冷声道：“好。”
她抬头看着站在红线之外的“叶凌”。
“叶凌”歪了歪头，嘻嘻笑道：“师弟，你要杀死我吗。”
沈流炤置若罔闻解下了腰际的长剑，不顾伤口的崩裂，奋力朝元惜春扔了过去，眼里燃着绝望而疯狂的火焰。
他绝不承认这个怪物是他的师兄。
绝不承认！
元惜春接过长剑，手腕翻转，灵气疯狂地在她的经脉里流窜，汇聚到丹田，她沉气猛地劈了出去。
雪白的剑光带着她心中的戾气奔涌而出，摧枯拉朽般搅碎了洞穴内除了她们之外的所有生物。
红线燃烧成灰，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场灰白的大雪。
雪落无声。
叶凌埋藏在“雪里”，永远闭上了双眼。
沈流炤跌跌撞撞地爬起，试图抓住那些飘散的魂灵，可一切都是徒劳。那些美丽的光点如同昙花一现，顷刻间绽放后便彻底消逝了。
又一盏魂灯熄灭。
万魔谷外，死寂一片。
……
元惜春脱力的坐下，手腕处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她疲惫地看着周围灰茫茫的一切，心想又是一次啊。
等等。
为什么她要说又？
她的脑海仿佛被人重重敲击了一下，耳边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
“唉，又是两个倒霉蛋。”
她转过头，看见一个被红色丝线吊起来的修士，干瘪的四肢张开，像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周围都是吊起来的红色蚕茧，不远处有垂下来的皮状物在轻轻晃荡。
元惜春有些精神恍惚，她明明记得自己刚才还在另一个地方击杀魔物，怎么一眨眼就来到了这里。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还好。
沈流炤躺在她的身后，陷入了昏睡。
那修士看了他们一眼，惨淡地说：“别着急，你们很快也会变成这样了。看见前面那条路了吗，那就是万魔谷的出口，可惜都被魔物们把持住了。”
“它们每天都挑选一个人去闯那条路，失败了就死在里面，侥幸逃脱的它们就吃掉。剩下的就是像我一样，挂在红线上面慢慢等死。”
元惜春问：“你们的命牌也不能用了么？”
那修士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这群该死的魔物，外面肯定有它们的内应，它们一定是在命牌上做了手脚，然后把我们骗到这里……”
他开始飙出一连串的谩骂，红线骤然缩紧，他发出一声惊叫，皮肉转瞬间坍塌化成了一张干枯的人皮，挂在上面，风一吹便晃荡。
临死前，那修士的脸上异常平静，他终于解脱了。
元惜春胆寒，现在洞穴里除了他们之外已经没有其余活人了。
不知过了几日，她昏昏沉沉间再次听到了响动。
“快来，这边还有一位。”
“阿元，醒醒！”
好像有谁在叫我。
元惜春迷迷糊糊地想，她睁开眼看见有水递到了自己的嘴边，她顺着那人的力道低头，一连喝了好几口。
终于活过来了。
她眨眨眼，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可能是刚刚战斗过，脸上有一些细小的伤痕，却更给他添了一份凌厉美感。
他垂下眸子，声音冷淡：“元师妹，你还好吗？”
元惜春下意识道：“哥哥，我没事的。”
殷长御拿着水囊的手一顿，目光凝在她的脸上。
元惜春瞬间反应过来，改口道：“抱歉抱歉，是我一时嘴快。我很好，多谢殷师兄了。”
她有些尴尬。
殷长御收回视线，低低地“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神色。
元惜春转过头去寻找沈流炤的身影，看到他躺在另一边，有人正在处理他的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殷长御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语气平静：“他没事。多亏你护住了他的心脉，他才能坚持到我们来的这一刻。”
那就好。
元惜春沉默片刻，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出去？”
洞穴里的红线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现在就剩那些把持在出口处的魔物。
但它们异常狡猾且极善攻心。
想要强行突破，极为困难，除非有人能先吸引住它们的注意力。
殷长御看了她一眼道：“先休整几天，稍后再做打算吧。”
轻盈的铃铛声响起，元惜春耳朵一动。
月濯从不远处走过来，笑盈盈道：“殷师兄，我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
元惜春有些疑惑。
月濯轻快地坐在了她的身边，解释道：“魔物们很狡猾，我们商量后决定有一个人去闯万魔路，尽可能地吸引它们的视线，然后再由一个实力高强的人打开通道，剩下还有战斗力的，就掩护那些受伤的人逃出去。”
实力高强的人不出意外肯定是殷师兄了。
难就难在这个闯万魔路的人选，必须经得住万魔拷问，且能吸引它们的注意力，给其他人留出时间。
元惜春问：“你们确定了人选吗？”
月濯摇头：“走到这里的人不多，我们打算先让几个人逃出去传递信息，再找长老们来救其余困在万魔谷里的人。”
她顿了顿，笑容有些愧疚：“本来定的人是我。但我之前受的伤恶化了，不能再轻易动用灵力。”
元惜春看着众多伤残的修士，心知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选了。
她咬咬牙道：“交给我吧。”
殷长御拭剑的手一顿，神色极为认真：“万魔路很危险。”
“我知道的。”元惜春笑了笑，继续说道，“但没有比我更好的人选了，不是吗。”
她终究是踏上了那一条不归路。
元惜春行走在尸山血海上，听着魔物们窃窃私语。
“嘻嘻，又送来了一个傻子。”
“不知道这个能坚持多久呢。”
“想吃，想吃，她的肉好香。”
它们的目光贪婪地粘在她的身上，看着她在一个个幻境里痛苦挣扎，静待着她露出疲软的一刻。
元惜春不知道自己杀死了多少魔物，手里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幻境真真假假几欲令她崩溃。
直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击中了她的心底。
“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为了他么？”
此时，万仞之峰的洗剑池里。
赤水浸透了他的脊骨，融化了他的血肉，殷长御漠然挥剑，哪怕剑意融进池水又加诸于身。
洗剑池里不需要多余的情感。
疼痛也好，麻木也好，都不需要。
殷长御以为自己会像从前一样，等到剑意再一次从生死间突破，他才能踏出洗剑池时，他的指尖颤了颤。
剑掉进了池水里。
一阵强烈的心悸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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