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竹林
要问邱钰宸最讨厌什么颜色，那么在他亲眼看到程兮凉倒在血泊中时，他的回答一定是红色。
程兮凉本就穿着红色的袄子，她好像素来爱好红色，一张白净的脸总是被红色衬得红润，连带着他都有些喜欢上了这个明艳的颜色。
可是如今他看着程兮凉的红袄被不知是雪还是血给染成了暗红色，一张脸更是衬得惨白，他就又恨极了这个颜色。
邱钰宸快步走近，甚至都不愿意相信那是程兮凉。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自己想要转头就走的冲动，蹲下身探了探程兮凉的鼻息——
在探到微弱的鼻息后，心如死灰的他又陡然升起了希望，小心的避开了程兮凉的伤口，将人抱起就往家跑。他的步子很快，几乎快要飞起来似的，不过片刻就来到了那个院子。
院门敞开着，程氏正焦急的等在院门口，看到邱钰宸往这边跑，一眼就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程兮凉。
“小凉！”程氏失声喊道。
邱钰宸此时已经不像刚刚见到程兮凉时那样慌神了，虽然心跳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可是他却冷静的对程氏说道：“夫人我先将她送进屋内，您可以去请大夫过来吗？”
“好，好！”程氏也回过神来，“我这就去，你小心些。”
程氏赶忙跑到巷对面的大夫家，开门的是那位大夫的妻子，见到程氏一脸慌张的来敲门，被吓了一跳，“诶哟，程夫人这是怎么了？”
“快、快叫大夫来……”
“诶，别急别急，程夫人注意身体。”大夫知道程氏急急忙忙来敲门，肯定是有要紧事。遂一边安抚程氏，一边朝屋内喊道，“老头子，快别忙活了，拿着药箱出来，程夫人来找。”
她见程氏额上覆着的薄汗，安抚的拍了拍程氏的手，“程夫人别慌，有什么事慢慢说。”
程氏摇了摇头，心中不断想着是不是那些人找来了。
不过须臾，大夫便提着东西走出来，“这是又怎么了？”
程氏仿佛看到了救星，也顾不得平时的礼仪端庄了，泪水瞬间就决堤而下。
“大夫，你快去看看小凉吧，她……”后面的话，程氏哽咽着没有说完。
“小凉？”大夫也惊了一下，连忙说道，“快，别耽搁了，边走边说！”
一行三人到了程家，邱钰宸早已将人安顿在了床上。只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屋内也没有多温暖。
大夫的妻子一进屋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程兮凉，吃惊的捂住了嘴，“这是发生了什么？昨天不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邱钰宸站起身，向两人行了礼。
大夫上前几步，也顾不得回礼，先替程兮凉把了脉，然后回头对其余几人说道：“家中有炭火吗？屋中太冷了。”
“有，我这就去取！”
程氏说着就又要走，却不想身子一歪差点摔倒，还好被邱钰宸扶了一把才堪堪站稳。
“我去取，夫人在这休息。”邱钰宸扶稳程氏，自己转身去取炭火了。
家中的炭火不多，一般都是程氏在用，储存的炭火也都和柴火一起放在了灶房旁边的小仓库里。
邱钰宸取了炭火回来，不一会儿屋内就暖和了起来。
大夫转头对邱钰宸和程氏说道：“二位就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和我夫人就行了。”
大夫的妻子和安慰道：“夫人放心，我们一定还你一个好好的女儿。”
“有劳二位了。”程氏怕耽误了治疗，领着邱钰宸出去时顺便替他们关了门。
“夫人放心，小凉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邱钰宸见程氏浑身僵硬的坐在堂屋当中，一动不动，担心程氏也急得病倒了。
程氏的眼睛盯着地上的碎瓷片一眨不眨，现在谁也没有心情去收拾，那碎片就这么躺在地上。茶水将地面浸湿一片，印成了深色。
邱钰宸皱眉看着，只觉得扎眼，仿佛一恍惚那滩水就会变了颜色。
静默良久，程氏突然出声道：“看到是谁了吗？”
邱钰宸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程氏是在和他说话，他摇了摇头，“没有，我到的时候小凉已经……”
程氏的手搭在桌边，手指掐在桌沿上，指节因为用力都有些发白。
邱钰宸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眼眸不自觉的沉了沉。
虽然他没有看到到底是谁伤的程兮凉，但是他却隐隐猜到了。放眼望去，现在的建安郡之中，盯上程家的除了那几个人，恐怕也没有谁了。可是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邱钰宸只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还盯着一个传闻不放，非要赶尽杀绝才好吗？”显然，程氏并不想终止这个话题，她冷冷一笑，声音都褪去了温度。
邱钰宸听得心惊胆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又觉得强行转移话题太惹人怀疑。
“夫人放心，我定会替您找出凶手，给你们一个交代。”
程氏没料到邱钰宸会说这个，她缓和了神色，摇了摇头，“其实我已经猜到是谁了，他们的身份不是你能得罪的。”
邱钰宸笑了笑，“我有分寸，届时自然不会连累到你们。”
“你大可以现在就离开。”程氏深深地看了一眼邱钰宸，“那些追杀你的杀手也一直没有再来，想来应该是已经离开了，你真的没有必要跟着我们平白沾一身腥。”
“夫人当日在山上没有将我抛下，屡次三番的救下失忆的我，不也没想过我会给你们带来什么灾祸吗？”邱钰宸道，“既然如此，那我今天就不能走。”
程氏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既然如此，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夫人请说。”
“不要去找凶手，即使知道是谁也不要去。”
“好，听夫人的。”邱钰宸不假思索的应道。
焦灼的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程氏只觉得自己正在度日如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于是起身想要做些什么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原本就一直在关注着程氏，担心程氏突然也出了什么状况的邱钰宸一见程氏起身，也跟着向前走了一步，“夫人要去哪？”
程氏指了指地上的碎瓷片，“我去打扫一下。”
“我来吧……”
邱钰宸正要动手，就被程氏阻止了，“我现在心慌得很，你让我做点事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好吧。”邱钰宸便退了回去。
那裂成无数块的碎瓷片很快就被扫走，地上除了那滩水迹再没了其他痕迹。
程兮凉的房间门被推开，大夫走了出来。
“大夫，小凉怎么样了？”程氏丢了手中东西，急忙迎了上去。
“程夫人放心，小凉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大夫先是安抚了程氏的心，才继续说道，“只是小凉她自小身子骨就比旁人要弱些，再加上这次又失血过多，恐怕要将养好些日子才能养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程氏听到大夫说程兮凉已经脱离危险就长舒了一口气，喃喃的念道。至于大夫后面说的话，她都有些听不清了。
“多谢大夫了。”邱钰宸向大夫拱手道谢。
“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本就是分内之事，小公子不必向我道谢。”大夫说完，又看了一眼邱钰宸，“你之前似乎得了失忆之症，现在可全想起来了？”
“劳大夫记挂了，已经都想起来了。”邱钰宸说道。
“那就好。”
正说话间，大夫的妻子已经将屋内收拾妥当出来。
程氏见了，转头问大夫，道：“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小凉吗？”
“可以。”大夫点头，“只不过小凉还在睡着，别发出太大声音。”
程氏应了一声，就进了房间。
“我给小凉开了一副方子，你们按照方子抓药，每日早晚各煎一碗药喝下，不出一月就能痊愈。”大夫将药方交到邱钰宸手中，叮嘱道。
“我们会好好监督她的。”邱钰宸保证道。
大夫放心的点了点头，“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大夫慢走。”
“对了。”大夫刚走出没两步，又回头对邱钰宸说道，“小公子失忆是自己安排的还是意外？”
邱钰宸皱眉，“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失忆是因为中了一种罕见的毒吗？”大夫疑惑道。
“我不是因为脑部遭受了重击，才失忆的吗？”邱钰宸觉得自己仿佛自从来到建安郡之后，也陷入了一团巨大的阴谋中，无论他怎么躲都躲不过去。
“非也非也。”大夫解释道，“你中的这种毒极为罕见，不仅能致使人失忆，而且如果不细探的话很难察觉是中毒了。既然你以为自己是脑部遭受了重击，那肯定就是凶手想要掩人耳目，让你或者别的什么人这么认为。”
邱钰宸身子轻微的一震，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稳了稳心神，对大夫抱拳说道：“多谢大夫告知我这些，只不过还请大夫不要将我的情况告诉别人。”
“这是自然。”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大夫欣然同意。
邱钰宸的手垂在身侧，悄悄地攥成了拳头，面上却面不改色的笑着：“我送大夫出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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