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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金藏雪


“常叔。”

        每日清晨,常叔总要就着日初将进山的路清扫干净,梦澜便陪着常叔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扫了下来。

        “姑娘身子弱,就不用陪老奴打扫了,多陪陪公子吧,待老奴扫完,就给姑娘和公子煮些清粥早上用。”

        “常叔,我得走了。”

        “什么?”常叔正扫着石台,听闻梦澜说要走,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难以接受的看着她。

        “姑娘,要去哪啊,公子,可知道?”

        “思墨还在房中未醒,一会儿请常叔将此信交付与他,我定的期限已到,有人在等我,否则,会丧命。”说罢梦澜将手中的信笺交于常叔,上面清秀的写着思墨亲启,角落还画有一朵芍药。

        “什么丧命,期限?姑娘,要不您等等,我去叫醒公子,您亲自给他说。”说完放下手中的扫帚就想往山上赶,却被梦澜喊住。

        “常叔,拜托您了。”

        看见梦澜如此郑重的拜托着自己,常叔也不便再拒绝,赶忙问到,“那姑娘可还回来?”

        “待我办完事,就回来。”梦澜轻轻握着常叔的手,手很粗糙,但是让梦澜觉得很温暖,随后便下山去了。

        看着下山的梦澜,常叔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看了看手中的信,立刻回转到山上,找思墨去了。

        思墨此时还在房中,手里握着从梦澜身上拽下来的丝带,翻身之余察觉身旁无人,立刻惊醒坐了起来,看着空空的床榻,心中一阵不安,紧接着门口传来急迫的敲门声。

        “公子,公子,姑娘她,姑娘她……”听闻常叔在门口叫喊,思墨鞋也没穿便跑下去开门,只看到了心急如焚的常叔拿着一封信笺在门口喘着气,好似有什么重要之事说与他。

        “啊常莫急,梦澜怎么了?”

        “姑娘、姑娘下山去了,说什么期限、丧命,老奴也听不懂,姑娘有信让我交给您。”

        听着常叔的形容,思墨也觉得不妥,连忙安抚了常叔,让他坐与回廊休息,自己则打开梦澜的信,读了起来,信不长,却足以让思墨心惊肉跳,信中详细说明了梦澜察觉到自己身体异样和即将要做的事情,立刻转头对常叔说到。

        “啊常,我要下山,她可告诉过你向何处去了?”

        “姑娘未说啊。”常叔也是一脸焦急。听到思墨说也要下山,连忙进屋取来了干净衣物与佩饰,“公子若要去寻,快些更衣吧,老奴伺候您。”

        在房中,常叔一边与思墨更衣一边心神不宁的无法自控,连手都有些颤抖,想了许久对思墨说到,“公子,不是老奴多嘴,老奴这心里不踏实,当年程云前辈也是这般说下山办事,让阁主等着他,可后来就……,公子,您一定要把姑娘带回来啊。”常叔一边为思墨穿衣,一边不争气了流下泪来。

        “啊常,我一定将梦澜带回来。”思墨看着常叔担心的样子,自己心里也是自责,为什么总是在关键的时候留不住她,就在两人穿戴好正准备往山下走去,思墨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将山下的结阵打碎了,这个结阵除了之前云叔父留下来护山的,还有这次梦澜外加的一层,竟被人从外面全部打碎了,刚想查看就看见宋离从山下顺着石台一步步走了上来,一身黑袍下显得眼神更加凶狠。

        “宋离!”思墨立刻将陵崧横在宋离面前,引了常叔先离开。

        “道长呢,你把她藏哪了?”宋离手里握着剜心刺,从嘴里慢慢的挤出了几个字,好似每一个字都能用力的把牙咬碎了一般。

        “梦澜她不在这里。”

        “不在?我顺着身上的血气找过来的,她不可能不在。”

        听到宋离说顺着血气找到此地,他立刻明白,当年救梦澜的确是宋离,梦澜说身上精血曾被置换,而为她换血的人,那便只能是宋离了。“我不与你驳,她确实不在,我现在也要去寻她,你在耽误下去,可就真的找不到她了。”

        宋离并不信他,一看问不出什么,直接提了剜心刺便向思墨刺去,思墨见此人完全不听,也是恼怒起来,直接用五行定法将宋离定在了原地。

        “你本就身无功法,梦澜教你些护身法门不容易,莫要再这跟我这般死缠烂打,我说了梦澜不在,没有骗你的必要,我问你,望若在哪,你若真想知道梦澜的下落,就和我一起去找望若。”

        “望若?就是一直跟着你一直追踪我们的那个小丫头?她在半生山的客栈里,她快死了。”宋离见他表情不似骗人,且听到寻得望若便能知道道人在哪,便总算开始交涉起来。

        “快死了?速带我去,等不得了!”听到宋离说望若的性命有危险,便立刻解了宋离的定法,拉着他就朝山下拖去。

        而此时,梦澜已经带着昏迷不醒的望若,回到了望宅府内,站在了那钟罄面前。

        梦澜挑起望若衣服的一角,望若胸前的皮肤已呈紫红色,有溃烂之像,她用银针封住了所有脉门,护住望若的心脉,紧接着便在望若胸口处运功,只见无数根细小的血丝被勾了出来,紧接着三颗挂在血丝上的银色小球被吸出了体外,望若瞬间一口气回了过来,梦澜喂她吃了还魂丹,又调息了气血的运转,刚才还是一副即将轮回转世的面容瞬间回春,望若也靠在墙上大口的喘着气,神智也恢复了过来。

        “道,道长。你为何要杀我?”

        “我不伤你,你如何为了保命,替我好好照顾我那徒儿?”原来当日梦澜见望若追来,自己一时无法同时顾及到思墨和宋离两个人,便计从心来,直接打伤了望若,逼她在自己预期的时限内将宋离的伤势养好,而自己好带着思墨先行离开。

        且从追踪的气息中她便能感觉到,望若也是道医,而且很可能与自己有同门渊源,虽然她的年岁绝不会是师祖收的徒弟,但只要有无梦山的医修在身上,她定可以明白,若想活命,只能将宋离照顾好。

        “为了那个宋离,道人您,您可真是毫无医者仁心啊。”望若看着自己被梦澜所伤地方,心里实在不满,“道人你再晚一天,我这胸口就要烂穿了。”

        “不会,你有无梦山的气息,我定不会让你死在山外,看样子,你把知白照顾的很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道人以命要挟,我哪敢辛苦,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逼不出那银粒子,受制于人也无话可说。”

        梦澜见这小丫头的脾气秉性和自己年幼时还略有些相似,也是觉得有趣,便走到望若面前,取下了自己头上的莲花冠,放在了望若的手里。

        望若瞬间就被这个举动吓到了,那莲花冠是无梦山嫡传弟子才有的,每一位弟子的莲花冠更是由希夷道长亲制,乾道仙人亲自传与弟子,尊贵无比,既是法器也是标识,如今这梦澜居然在自己面前解了发,把冠给了自己,这是何用意?

        “你这是做什么,你可知这冠有多么……”

        “看来你确实是我无梦山出来的人,你既然知道这冠的含义,那便好生收着,我不知你为何寻我,但是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事后,你就带着这个冠回到无梦山,师祖他老人家自会将你收入门下,让你成为下一个嫡传弟子。

        “你……你要让,师祖仙门……收了我?”

        “你有医术在身,虽不是师祖亲教,但若无他老人家授意,谁又敢偷偷教给你,证明你有天资在身,且已得师祖信任,师祖每三十年收一次徒的规矩,决不会变,我幼年入弟子戒,如今即将又是三十年轮转,你拿着我的冠,便可让师祖收了你。”

        “可是,可是没了冠,你如何回的无梦山,你可知,你走后乾道仙人和希夷道长一直在等你回去,我本不能下山,说了想去找你才被允了,你不光是弟子,更是他们的女儿,你难道,不回去了么?”

        “我……不回去了。”梦澜听到望若说到师祖,也是心中触动,可如今这副模样,既是未能领悟师祖的教导,也是没有脸再回去了。

        “不回去?不回去你去哪啊?”

        “有人在等我,我答应他,把事情了了,就回去。”

        “有人在等你?宋离?对了,宋离见我昏迷,说要去找你,你没有遇到他么?”

        “我知道,但我没见他,小丫头,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完了,接下来,我要你,帮我把头上的针,拔出来!”

        望若听到梦澜说头上的针,瞬间呆住,原来梦澜早已知道自己身上钉有金藏雪的事,那金藏雪是她家祖传的魔道法器,说是金针但却柔软若丝,打入人体可融于骨血不被发现,这梦澜是怎么知道的,且听到梦澜说,居然要让她拔出来,她更加崩溃了,说先就以她本身的修识,她根本拿不出来,再说就算拿得出来,这金藏雪有控人之效,打入梦澜的体内,到底是封她经脉还是控她心神,连作用都未可知,贸然硬拿那就只有用刀挖出来了,到时候梦澜能不能活都不知道,连忙摇头说到,“不不,我拿不出来。”

        “为何?这是你家的法器,你说你拿不出来?”

        “拿出金藏雪需要极大的功法,而且每根金藏雪上面都带有六根细小的针刺,它柔弱如丝,可以融入骨血,你戴了这么多年,一旦拿不好,可能当场就没命了,更何况我连它在你身体的什么位置都不知道,长辞道人,我找你也不是为了拿回这法器的。”

        “那你寻我,就是想让我跟着你回无梦?”

        望若看着梦澜有些语塞,“也不全是,我只是,我只是单纯的想见你。”

        “想见我?”听到望若是想见自己,也是一时有些不理解,在她的记忆里,并不记得自己与望若相识,更何况二人相差年岁较大,也不是同辈中人,为何她会想见自己?

        “是,我只是想见你,我总能在梦中见到你,可是每次想再看清的时候,就永远也看不清,我想知道……”望若吞吞吐吐的解释道,她生怕她说的奇怪了,让道人误解她,但说到看不清的时候,却被梦澜打断了。

        “看不清?你说你看不清所发生的事情是么?你别动。”梦澜听完便定住望若的身形,手掌轻贴在望若的头顶细细查看着,她说她看不清,那情景与自己在钟罄前运功时一模一样,也是只能看见些许片段,但却始终无法看清到底发生何事,她怀疑,望若的身上,也有金针。

        “啊,道人,你做什么。”望若感觉到梦澜在从头顶向自己输送内力,可是在内力全然不顾自己的脉络,而是在体内横冲直撞,瞬间全身的经脉都要拧了去,一阵阵的疼痛从丹田传出,汗珠从额下滴落,心想着这长辞道人的功法就不能温柔点么,相比之下自己与别人救治,果然还是太温存了,若是无梦山都是这个路数,那自己以后也可以在强势点。

        梦澜查看过后,取出一颗丹药喂望若服下,“无妨,这颗丹药你吃下,一会你施法取针,可护你元神不损,这金藏雪是你家的法器,你取出来,我若死了,也不怪你。”

        “不不不,道人,我真的,取不了。”

        “当真不取?”梦澜见她一直推诿也不再理会,直接对着望若的开始运功,望若瞬间就感觉到自己的头顶好似有什么东西往外爬一般,大脑一片空白,恍惚间听到了一个声音,“望若,你的头顶也有一根金藏雪,你不肯帮我,那我只能利用你头顶的金藏雪,让它帮我,你放心,我若是死了,也无人会怪你。关于一个人,我想知道他的事,可我不能问,而他不可说。”

        那是梦澜的声音,那声音并不是在耳边说与她,而是通过头顶的金针传到脑内,令她更加不可置信的是,梦澜说她的身体里也有金藏雪,到底是何人对她做了这些事,难道这就是导致她记忆混乱的原因么?惊讶之余,忽然就看见自己的手不受控了伸向了梦澜的头顶,“我的手,我的手在做什么?”她吃惊的看着全然不受控的身体,居然在像梦澜的头顶施功,是梦澜在借助她头顶的金针,让所有的金藏雪产生了共鸣,彼此吸引,但接下来便看见梦澜不停的从嘴里吐出鲜血,顿时慌了,“不可以,不可以,望若你停下,你这样,你这样会害了长辞道长的!”

        可是任凭自己怎么努力,都对身体控制不了半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梦澜在自己面前逐渐苍白,呼吸低沉。

        过了许久,望若的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恍惚间,她好像进入到了某些场景,她看见眼前有活生生的人在走,画面真实的好像这些人、这些事就发生在她眼前一样,场景无比快速的变换着,她看见了乾道仙人手中的婴孩,看见了后山练剑的思墨,看见了跪在云中逸面前受罚的梦澜,这些全部都是梦澜的记忆。

        自小她爹娘就告诉她,望家的法器可以控人,若付出一定代价还可控制记忆,竟都是真的,她现在身处在这幻境中,看着梦澜的过往人生,心中百感交集,突然,眼前的记忆似乎没什么挡住了,像是一扇门,她上前推开,那门内,居然是一个悬崖,万丈之高,悬崖下面草木丛生,漆黑一片,突然身后传来了无数的喊杀声,望若一惊,转身便看到手中持剑的思墨,身后是所有无极观的子弟和云中逸,这里是……无极观的武陵松悬崖,这便是,封印在金藏雪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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