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一袭大红色丝质外袍,金线丝绣牡丹花勾边,华丽富贵,此人却非是在二人贵宾席所见舞台中央的轻薄红色绫衣男子。
幕归心中暗道:这种打扮很容易被拆穿的。哪有正室风格的风尘美人?
难道,他是想和四姐摊牌?
虽不中亦不远矣。
曲颜看了凌绪传给他的飞鸽传书,云澜的身份差不多暴露了,但王府的确不能没有云澜这个四王爷排面撑着。
一旦云澜王爷的死讯确定公开,主君倾旋,二王情寻……
迂回方法对这个假王爷不起作用,试问,哪个笨蛋王爷会放弃花卉节的争夺?云澜失去竞争机会,这样一来,计划便成变化。
“……”
曲颜看着房间内的二个人,主要是在躺椅上的某人,这家伙自出现起,看似什么都没做,顺其自然,却无声无息地破坏了多方的谋划,是装?还是真运气这么好?
曲颜开口道:“劳二位久等了。”
他的声音不见寻常女尊国男子的柔弱,中气十足,说是歉意,话语口气却没有放在心上。
幕归看到他,语气轻快道:“等待美人,是一件令人不会厌烦的事情。”
曲颜转身关上房门,走向一直未开口的云澜。
幕归亦步亦趋,在曲颜之前轻轻推了推云澜:“四姐。”
云澜毫无反应,幕归觉得有些尴尬,不会是等待时间太长睡着了吧?
按理来说不应该啊,舞台中央红色绫衣男子的绝美舞姿,诱惑力十足,刺激着一睹真容的迫切心情,不过只是半柱香的功夫而已,厌倦期这么快的吗…
曲颜俯身探手拿开云澜遮脸的扇子,一张熟睡的面庞缓缓展现出来。
幕归:居然,真的睡着了。
诛心剑一点都不意外,善神有个怪毛病,没休息好时的脑子比正常的时候发挥智力还差。
所以,在确定周遭环境安全的前提下,她会无意识选择不分场合休息。
曲颜倒没有生气介意,他转而召人端来棋盘与幕归闲时对弈。
幕归顺从地参与棋局,对方的身份越来越令人好奇了。
窗外的景色已披上一层夕阳的余晖,青落没有收到王爷的命令,不敢妄动擅闯。
室内厢房的棋局胜负已不知重开了几盘,卧椅之上一人皱了皱眉头,紧闭的眼眸尚未睁开,手无意识的抚上脸部,移动摸索着。
疑惑间,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手中空空。
我的折扇、不是,幕归的折扇被谁拿走了?
云澜起身伸了个懒腰,疏松运动筋骨,“睡了一觉果然感觉精神了不少,思维开始运转了,我记得好像之前是在等花魁……”
她停住了自言自语,视线转换看到了房间内另外两个下棋的人。大概是在棋斗正酣处,二人没有理会醒来的云澜。
云澜揉了揉头,轻轻地走过去看了看,对弈胜负已分。
幕归手执白子,迟迟不下,过了一会儿她将手中棋子放回棋叹道:“曲颜好棋艺,本王甘拜下风。”
“承让。”云朵面具男子淡淡道,语气平和,无胜利或厮杀胜利的欢欣之意。
对他而言,胜负在掌握之中。
云澜:“深沉心思毫不掩饰。”
诛心剑:“故意的,下马威。”
与诛心剑交流完心得,云澜清咳几声引起二人的注意力。
幕归担当介绍的职责,“四姐,你醒了。”
“这位便是回春馆的花魁,名叫曲颜。”她手掌扬向云朵面具男子道。
云澜颔首:“花魁你好,我叫云澜。”
如玉手指持黑子一顿,似乎对即来的简洁招呼有些讶异。
曲颜起身微行一平辈礼仪,“曲颜见过四王爷。”
云澜开门见山道:“曲颜,找本王可是有事?”
曲颜道:“在下听说四王爷主动放弃了花卉节的竞争权,实在觉得可惜。”
他的言外之意,是希望云澜插一脚花卉节。与依莫的意图一般,云澜没有立时回复,答应,或拒绝。
幕归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当背景板,曲颜看了她一眼,嘴角淡笑若有似无。
云澜道:“大局已定,可惜无用。”
曲颜道:“在下从王爷的话中听出了不甘心的意思。”
“那又如何?”云澜双手抱胸,“女皇陛下一言九鼎。”
幕归听糊涂了,四姐到底是想还是,不想参加花卉节?
曲颜面具下的整体神色辨不清,却没有接下茬。
此女身份虽假,心思却深。险些被她试探出来,曲颜看了一眼幕归。
幕归挠了挠头,尴尬开口道:“四姐初醒,喝杯茶吧。”
云澜道:“也好。”
说着她转身去倒茶,曲颜与幕归对视一眼,曲颜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形:目的。
幕归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云澜是真的觉得口渴了,倒了一杯冷茶下肚,茶水微凉略带甜味。
曲颜道:“曲颜在此呆了偌久,二位想必尽兴了,先行告退,客人请自便。”
云澜休息得尽兴了,幕归如愿和曲颜另一种意义上的,独处对弈。
云澜、幕归同时道:“公子慢走。”
待面具男子离开之后,云澜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提议道:“幕归,我们也该回去了。青落想必也等了很久。”
幕归:“……”
她不说话,云澜就当她默认了,抬步毫不犹豫就要离开房间,却忽而停下脚步。
云澜回头道:“又怎么了?”
原来是幕归在原地未动,一只手牢牢地拉住了云澜的衣袖。
幕归看着她道:“四姐,对于花卉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能跟我交个实底吗?”
云澜眨了眨眼睛道:“告诉你没问题,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相信她的守信,幕归松开手中的衣袖,认真道:“好。”
云澜轻笑道:“幕归啊,你就不怕我提过分的要求,也不关心过问,直接答应了?”
幕归道:“我相信你,四姐。”
云澜不置可否:“可我不相信我自己。”
幕归结舌:“……”
云澜道:“好了,不逗你了。说吧,你想知道什么,今天例外,有问必答哦。”
另一个厢房,一名男子以手支额优雅落座,挺直的鼻梁,令人无限遐想的唇形。他一袭大红色丝质外袍,金线丝绣牡丹花勾边,华丽富贵。
男子未曾开口,此房间内却清晰地响起云澜的声音,内容正是她对幕归说的那些话。
“问吧,好好珍惜这次时机。”这是云澜的声音。
随后是一阵沉默,红袍男子身旁静立着一个女子,此刻讨好道出既定的事实:“主上,她万万想不到此室直接彼厢,言行动静,单方面无有遗留地传达过来,她却无法反窥。”
男子此时脸上什么装饰也没有,一头散发随意披着,原本用来覆盖遮容的金色云朵形面具,被随手置于茶几之上。
此人倾城容颜全现,令人呼吸一窒,迷乱心魄。静立的女子定了定神,视线移至别处豪华摆设。
红袍男子吐出一字,未多言:“嗯。”
跟随在主上身边已久,熟知其个性,说话的女子立时明白主上不想听废话,默默肃立闭嘴。
幕归道:“那天女皇陛下单独召你到偏室,是给你机会反转竞争花卉节?”
云澜:“是。”
“幕归。”
因云澜直接承认的回复愣住,被云澜叫到名字的幕归:“什么?”
云澜:“你是如何得知?”
幕归:“啊…我,这个,是我自己猜测的。”
云澜:“是曲颜告诉你的吧。”
陈述句的语气,让幕归本就一戳即破的谎言更加圆不起来。
“不是…他…”
另一个厢房,男子听到此处,扬起了嘴角。
在云澜充满笑意的眼神之下,幕归也不坚持,只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简单啊。”云澜负手调皮道:“是曲颜,告诉我的。”
幕归:“……”
另一个厢房,男子低喃道:“聪明的女人。”
静立的女子忍不住插嘴道:“主上您身为回春馆的花魁,却直言云澜王爷花卉节之事,不就顺利诱导她知道您和幕归王爷之间的联系么?”
男子挑起耳侧一缕青丝,思及之前云澜感觉不到算计的试探,试探让他说出现下幕归说的话。
男子淡淡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他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是。”女子心中愤愤不平,明明是幕归王爷太天真了。
幕归道:“我想知道,你坚持不参加花卉节的原因。”
云澜道:“答案比先前一问愈加简单,因为我不想死。”
幕归耿直道:“四姐,你说的话没有起到释疑的作用,反而让我更加疑惑了。”
云澜道:“好吧。我这么和你说,你大概就能听懂了。”
“参加花卉节,获得花王的人,一定会死,所以我坚持拒绝。”
“!”幕归急道:“那君后岂不是会很危险?”
幕归有此担忧不足为奇,取得花王者,必然会与君后接触及赐礼。
但在两个房间的几个人看来,有另一层剖析的意义。
花王会死?说明是在人取得花王冠名之后。谁能下手?君后,逃脱不了嫌疑。
世间之事矛盾反复,或许正因为君后会杀害花王的可笑揣测,在实施这个计划之后,反而不会招惹怀疑。
静立的女子这才觉得云澜的可怕之处:“仅仅是今日一会,她便想到了如此多的心思么?”
长发男子依旧淡定,“若离,冷静,淡定。”
云澜:“不,我倒觉得,最安全的莫过于他了。若是没有苦肉计,嗯,也并不需要啊。”
果然,已经看穿了么。
饶是迟钝如幕归,也理解了云澜话中的意思,她不相信道:“君后,为什么要杀花王?他与各王爷之间并无不快仇恨的过往。”
云澜顺理成章道:“这就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的主因了。”
幕归愣了愣道:“你的意思是?”
云澜看着她,缓缓道:“由具备花卉节竞争资格的你,参加并成为花王。有概率性的生命危险,幕归,你可仍愿意接受?”
“这是一场针对女尊国皇族的索命阴谋,也就是说,不管哪位王爷冠名花王,一定会遭遇死劫。”云澜的声音无比清晰入耳。
随机一位王爷会丧命,君后是凶手。
幕归被刺激的思维混乱,她猛力甩了甩头,要将这不真实的推测晃散,“这一切不过是四姐你的,一面之词,还是推测罢了。我不相信。”
云澜仔细观察幕归的神色,计算着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花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反转计划,需要幕归的帮助、不,是主力实施,可不能把人逼出毛病来。
云澜想了想,缓和道:“幕归,你还想继续问下去吗?”
“当然。”幕归摆脱了无形的压力,似乎抓住了云澜的破绽,振振有词质问:“既然你不想参加花卉节,又为何不避谈甚至全然否决这个话题。女皇陛下也是,依莫也是,还有如今的我。”
一直以来,云澜虽表现出了拒绝的意思,但模棱两可,随他人安排,给人意犹未尽的感觉,在期待反转。
云澜:“我是真不想参加。”
因为参加必胜。
云澜:“但我希望参加的是我能信得过的人,因为我不希望你死。”
这是确定幕归一定会实现承诺的意思了?
幕归道:“你的意思是,我答应了你,成为花王,有概率生机,对吗?”
云澜颔首:“聪明。”
另一个厢房,男子脸色凝重,嘴唇抿着,散发出不悦的气势。
若离开解宽慰道:“主上,无解之毒,连您都无法配出解药,她不过是色厉内荏,哄骗幕归王爷代替她成为替死鬼罢了。”
男子眼神斜侧,淡淡道:“青落的活蹦乱跳,你如何解释?”
若离哑口无言:“……”
她立刻单膝下跪请罪道:“属下知错,不该轻敌,请主上饶恕。”
男子道:“你起来。”
若离起身,不敢违背道:“是。”
男子微瞌双眸,他倒要听听看云澜的暗牌是什么?
有反抗之力的对手,才有一战的价值与趣味。
幕归沉默了一会儿,坚定道:“好,我答应你。”
“不过,四姐,你如何能保证我能从中取胜,情寻与依莫,皆非好相与之辈。”
云澜不以为意:“花王的决定权在君后,而非是女皇陛下。”
“那我们具体要如何做?”幕归好奇问道。
云澜道:“幕归,此点你不需担心,山人自有妙计。有一点我不忍心瞒你,我并非王爷,你的四姐。”
幕归的脸上没有惊讶,似是早有预料,轻轻道:“嗯。”
云澜:“看来你心中有数。”
幕归:“是。真正的四姐,没有你这样的洒脱。”
云澜继续道:“你的四姐,若我没猜错的话,已经死于君后之手了。”
幕归:“……”
诛心剑:“心理预防剂打得好。”
云澜:“或许是她本身心灵的坚韧呢。”
幕归迟疑了一会儿道:“你刚才说,这是一场针对皇室的阴谋,何解?”
云澜道:“我接下来的话,存在挑拨离间的嫌疑,你听过就好。”
“对花王动手,是一个警示。若非你尚存活,我已能确定他的目标显然是皇室。”
幕归道:“可是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已经是一君之后了。”
云澜懒散道:“一山不容二虎,亘古不变的道理。”
“你想要知道我都告诉你了,我的要求,你也答应帮忙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云澜道。
幕归道:“嗯。”
临出门前,幕归突然道:“你早就知道曲颜会再次提出花卉节一事了?”
云澜微微一笑:“花卉节王爷弃权一事,女皇陛下不会不告诉君后的,尤其是这件事攸关颜面。”
女皇陛下不希望云澜参加花卉节,但在天下人看来,突然有一个王爷被剥夺了参与权,不是一件小事,云澜与情寻幕归依莫等人争执,殿前失仪,无疑是给了她一个台阶,完美的理由。
幕归傻眼:“你怎么知道?”
另一个厢房,若离扶额:这个幕归王爷,她真是服气了。
云澜道:“亦是曲颜告诉我的。我还知道献舞之人另有其人。衣裳颜色大红正色,又不屑完全代入风尘味道,再提及花卉节,非君后莫属了。”
幕归只觉矛盾,曲颜通过细节告知云澜自己的真实身份,却依旧给自己下了命令,让云澜恢复花卉节参与者的身份,这曲折弯绕,最终目的是什么?
云澜边走边道:“就像需要本王参与花卉节,却提前下毒谋害一般,自相矛盾。”
幕归跟着:“……我不懂。”
云澜负手悠哉,招呼在外等待偌久的青落:“不懂最好。”
在她们三人彻底离开回春馆后,楼上栏杆边靠着一个手持云朵面具的美貌男子,旁边的是若离。
若离:“公子,我低估了这个王爷了。”
曲颜:“聪明的人,更加有助于计划的实施。”
马车上,云澜让青落驾驶目的前往六王爷所在府邸,而后返回自己的王府。
车上一路,三人无言。
幕归站在王府前,看着撩开车帘与她道别的云澜道:“四姐,你说的,我都会如实告知他。”
他指的是谁,不用猜测,云澜讶异她的直白,另一方面却放心了,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的结果。
云澜道:“你不必如此,我之前对你说的,正是我想让他知道的。”
“重要的一点是,你能选择信任我,我很开心。”云澜说完这句,留下一副石化模样的幕归,青落驾驶马车扬尘而去。
幕归沉默了一会儿,进入府中。
这两个人,算到一起了。
青落坐在驾驶位,华灯初上,她们踏上了归程。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青落方道:“您到底在算计着什么?”
青落在待客室等了许久,既忧心云澜所遇,是以心中颇不耐烦,她又不能不顾王爷面子擅闯进入。
她看到回春馆馆主退出不久后,一名大红衣裳,面带金色云朵形面具男子,自然推门而入。
直到夕阳西下,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没有逃过,一直注意着二位王爷动向青落的眼睛。
云澜道:“急什么,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青落:“王爷真是变得狡猾了。”
云澜:“这叫做高深莫测。”
云澜不说,青落也没办法逼问,官格不够。
回到府邸,云澜依旧打算好好睡上一觉,回春馆的补觉作用只有一刻,心思清明。
翌日,云澜起了个大早,却没有一人来打扰她。
青落守在主苑门口,禁止任何人出入,包括主君倾旋,送来的东西。
回到东苑,侍从为主君倾旋不平道:“这青落真是不识好歹,王爷倾慕于公子,人尽皆知。她竟敢拿着鸡毛当令箭,阻拦小的替您送去的补身鸡汤。”
主君倾旋反而很是淡定:“她不喝,你就喝了吧。”
“是,公子。”
侍从嘟囔着:“可恶的青落。”
青落敢如此豪橫,自然是因为云澜就寝之前再三叮嘱,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进入半步。
不过她心中也是惴惴的,虽然云澜不是王爷吧,但以主君倾旋的美貌及优秀风华,说不定以后云澜同样会沦陷。
到时候主君倾旋身边的侍从,狐假虎威秋后算账怎么办……
在下听吩咐做事的人,真是,谁也得罪不起啊。
当青落正欲哭无泪之时,侧君凌绪继而光临。
“……”青落面上毫无波澜地伸手拦住,不及她开口王爷有令不让进。
侧君凌绪抢先道:“有劳青落侍卫长进去通报一声,我敢保证王爷一定会见我的。”
青落听出他话里斩钉截铁的肯定,一时有些犹疑,听吩咐办事不会错,但人要懂得变通,加上侧君凌绪一副料定不会硬闯的模样。
青落决定通禀王爷,正待转身,云澜自内而出,看到凌绪毫不意外,侧头看了青落一眼:“青落,让侧君进来吧。”
青落遵命放行:“是。”
他们在房内交谈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以侧君凌绪娇羞神态出门结束。
没过多久,王爷拒绝了主君倾旋的爱心鸡汤,却单独会面了侧君凌绪的消息,传遍了王府,以及更多人的耳目之中。
青落终于知道没理由的后背发凉是怎么一回事了,如果王爷没有及时亲自出来允准侧君凌绪进入,而是由自己擅自通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青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亦在想,这次真是十分幸运地躲过了一次无妄之灾。
在她的想法里认为,云澜假冒王爷不久,所知的人物关系除了随机应变,和情报所记载,实则府中的利害关系,接触不深,所以没有想到是云澜提前感应,出门解救于她。
在侧君凌绪离开主苑后,云澜把青落叫进房间。
云澜坐着椅子上,端庄高雅,一袭橙衣更衬托出此刻给人的感觉,落落大方。或许是由于光线柔和的原因,云澜此刻的表情静柔亲切。
青落笔直地站在几米外微微垂首待命,空气充满了静谧的氛围。
云澜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沉寂,“青落。”
青落微抬头:“是。”
云澜:“你可知道,你今天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青落疑惑:“属下不知,还请王爷解惑。”
她心中隐隐不安,是真的不知道错在何处,又或者神经不敏感,没有想到方面。
云澜道:“今天,如果我不出门,你是打算擅自放凌绪进来吧。”
陈述句的提醒,让青落瞬间明白过来,原来王爷是知道的。
“是。”
云澜当时正在与诛心剑商议,怎么把中善怎么引出来。因为花卉节的底牌需要她,爱的花语,只要君后心中爱过一个人,便对它无法产生抵抗力。
必胜的法宝在手,所以云澜承诺助幕归成为花王。
但……与小善不同的是,只要有亲情的体现,小善就会出现。而中善不吃这套,除非有人对云澜动情,或者反过来,后者不太可能,无爱之人,早已断情绝欲。
诛心剑:“……”
“你想要她出来,她还敢不出来?她可是你的直隶部下。”
云澜头疼:“以命令的方式,而非中善心甘情愿的话,花朵的魅力会大打折扣的。”
诛心剑:“我劝你,先出门。否则,你的走卒,这次真的死定了。”
云澜:“什么?”
于是有了后来云澜亲自请侧君凌绪进门的发展,知道事情的始末后,云澜打算对青落进行一番敲打,醍醐灌顶法。
云澜道:“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吧。”
青落沉默了一会儿道:“属下,当时没有想到…”
未给自己开脱,以为云澜着想的理由。
诛心剑:“这人还算有救。”
云澜转移话题道:“青落,你读过不少书,应该知晓许多前人的事迹。”
“……”话题怎么转到这里了?心中不解,青落仍是回答道:“是。”
云澜:“知道为什么这许多大人物,明明强大到拥有万里山河,却护不住一个身边的人,独影单只吗?”
“究竟是人的谋算百密必有一疏?还是力量仍旧不够呢?”
青落结合类似事例,想了想道:“是…是被保护之人太弱小了,防不胜防。”
云澜单手托腮道:“不错,但只说对了一半。”
青落愣了愣道:“另一半,请王爷赐教。”
云澜起身向青落走近,在双方距离一寸处停下,她直视青落的眼睛道:“实力不足不是借口,蠢,才是无可救药的主因。”
云澜忽而负手背对着她,“当然,运气也是很神奇的一部分,却并非人人都有。”
青落皱眉,此时她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不重视此次的失误,尚且需要王爷费心指点。
她立时单膝跪地请罪:“属下知错。对不起王爷的费心。”
云澜没有侧身,也没有扶起她,淡淡道:“我以为,你死过一次,应该早就深有体会了,未料到还是没有长进。”
青落无言应对:“……”
云澜转身低头看着她道:“你的旧主已死,所以现在你的身家性命由你自己决定,说对不起我只是让你心里好过一些罢了。”
“好自为之。”云澜说完这句,踏步离开。
青落没有起身,默默跪地思索。
一直以来,她听命于王爷。言听计从,得罪了很多人,她心中清楚,但这一切自己都认命是自己该受的代价,多少明面暗地冲她而来的暗杀算计,王爷不知不管,青落默默独自饱受。
现在有人告诉她,改变以前的模式,重视自己的性命,予以敌方还击,而不是逆来顺受。青落心底是认同云澜的做法的,今天才彻底从心底慢慢思考它的可能性。
云澜身处桂花林,花落缤纷,发上衣上,任其飘零,不护花手接,慢慢踏足其间。
云澜:“诛心剑,我说的话会不会太重了。”
诛心剑:“甚好!”
云澜:“……难得见你夸奖,我可是不怎么高兴得起来。”
诛心剑:“王座之下,不容废物。”
“你还是想想,怎么引中善心甘情愿现身吧。”
无法解决的事,头疼也没用,云澜索性暂时抛却,闭眸仰头感受自然花香。
一道视线,没有刻意注目,也没有躲避,淡淡地落在云澜的身上。她缓缓睁开眼睛,朝视线的主人看去。
一名青衣广袖男子,眉目如画,神情淡然,桂花雨落,似漫飞的皑雪,衬托得那人更显脱俗出尘。
此男子,正是主君倾旋。
是恰好巧遇?还是有意为之?
二人对视片刻,谁也没有移开目光,双方眼神清澈见底,未曾迷茫。
青衣男子微微颔首:“见过妻主大人。”
诛心剑:“……”王爷就王爷,叫什么妻主。
云澜对女尊国只知道以女性为尊,其他深层含义并不清楚,比如在妻主有更尊贵称呼时,仍用妻主大人是臣服的意思,以及拉近亲密关系的一种称呼方式。
但云澜注意到了,这一次主君倾旋呼唤的措辞不同以往,语气亦柔和了些,没有平时的刻意保持距离的疏陌。
云澜道:“你很喜欢青色的衣服,为什么?”
每次见主君倾旋,他的衣着款式不一,但颜色一致为青黛。
主君倾旋没想到她会如此一问,短暂的安静之后,方开口却被接下来的变故打断:“因为……”
突来的肃杀之气,十分轻易地破坏了两人之间难得的,平和交谈。
桂花树上,另一抹青影挟带着冲击狂势而来,目标直指云澜。
主君倾旋微一挑眉,身体挪移后撤几步,旁观激战。
云澜反应迅速避开攻势,侧踢曲肘反击来者,二人拳来脚往一番较量,伯仲不分,再度交掌对击,真气鼓动,双方各自被气劲震开,各退数步。
看清来人面容,云澜皱眉:“是你。有何贵干?”
女子身材高挑,一袭青衣,紫玉簪束青丝三千,容颜清冷,眉宇间不怒自威,此刻亦是没好气地看向,一脸不耐烦敷衍她的云澜。
云澜自觉自己表现挺好的,一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有异性没人性的形象,足以让外人看到她直视主君倾旋。
虽说性格不必模仿,但爱好可以保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说。
情寻道:“放肆。”
云澜淡淡道:“二姐,不请自来不是客。想说教改日再来。”
情寻冷然道:“哼。少自作多情,本王可不是来找你的。”
云澜不甘示弱道:“主君回东苑,二姐请自便。”
主君倾旋:“……”照常理他应该听妻主王爷的话,而且在“外人”面前确实要给她一些面子。
这人,出乎意料地强势。
表面上主君倾旋似是没反应过来,迟迟未行动,亦未开口拒绝。
情寻这回是真生气了,两个姐妹在桂花林展开了一场,旁人无法劝解的战斗。
花雨纷飞,橙影与青影追逐,桂花树随着她们的争端一棵一棵倒下。
倏然一声惊呼,主君倾旋抬眸看向一棵被冲击的掌风与真气绞杀波及,即将倒下的桂花树,一抹浅红色人影慌乱躲避。
仓皇之音惊醒了大战正酣的二位王爷,遗憾的是三人的距离都离他太远了,救援不及。
眼看悲剧就要发生,一晃橙色残影在花树下飞掠而过。
主君倾旋与情寻的双眸中,可以清楚地看见云澜抿唇疾驰而返,在桂花残树倒下前赶至求救之人身边。
一霎那,诛心剑的几道剑气自云澜的眼中,凌厉迸发穿透桂花树,“轰”地一声,“嘎吱”地碎裂声随之响起。
浅红色人被云澜双手环抱,完好无缺地护在怀中。木屑飞条皆被隔绝在护体罡气之外,一阵静默之后。
情寻:“……”想不到她的轻功与剑势已到达如此境界,这一趟倒颇有收获。
主君倾旋静静看着相拥的二人,轻笑道:“王爷,好胆气。”
不知是由于情寻的出现,还是云澜护着凌绪的情形,他对云澜的称呼,再次改变。
这对云澜来说,是一件好事。她暂时没有打算近美的念头,美人,还是远观,更显绝世。
云澜怀中的人呆立了好一会儿,才敢睁开眼睛,正对上云澜波澜不惊的双眸,以及被怀抱的温暖。
云澜道:“没事吧?”
凌绪怔怔道:“是。”
云澜这才慢慢松开手,轻轻抖了抖袖袍,将残花木屑甩至泥土。
情寻揶揄道:“四妹,依旧是如此怜香惜玉。”
而主君倾旋未得回复,也不生气,脸上挂着淡淡不失优雅的微笑,难分真假。
云澜道:“就冲你这一句话,中午留下一起用膳吧。”
情寻眨了眨眼睛道:“……哦。”
回程路上,四人同行。
云澜看了一眼时不时瞧自己的侧君凌绪道:“你可听过这么一句话,好奇心害死猫。”
侧君凌绪:“……没有。”
情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主君倾旋面色淡淡,心不在焉,似是不在意他们之间的谈话。
云澜轻叹:“今天就算你听过了,如果你没有猫的九条命,就不该像今天一般冒险。”
是在教训他今日的窃听失礼,险些丧命之举了。
侧君凌绪勉强笑道:“是,我记住了。”
情寻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又转头看了一眼主君倾旋。
主君倾旋:“怎么了?”
三人看向他,情寻无辜道:“好看,多看两眼,不行么?”
人前清冷的二王爷,在主君倾旋面前尽显俏皮孩子气,倾旋不由莞尔一笑,让情寻看得越发呆了。
这要是在平时,看到此种情形的侧君凌绪,早就打岔拈酸含醋,口吐暗讽之语了。
现今他的注意力尽在云澜的神态上,今晨他来找云澜,便是为了谈合作事宜,双方皆有把柄在手的同盟,更令人放心。
云澜爽快同意了,至少在凌绪看来,他们的合作百利而无一害。
此次跟踪窥视,完全是无心之举。
却收到了不同以往的心情,突来的意外险些提前丧命,应对措手不及的变故是,女子淡然稳若泰山的保护。
那心跳,是谁的,鼓动如雷。
凌绪看到云澜闻言瞬间黑如锅底的脸色,情寻呆愣片刻,眼前如花的容颜被云澜臭臭的神色代替。
主君倾旋淡笑不言,随她们较劲去。
情寻面色变冷道:“本王可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云澜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
云澜接下来的举措便是,一手搭上情寻的肩头,另一手略带旁观的侧君凌绪,几人的顺序瞬间被调换。
同行四人,原本是主君倾旋与倾旋,接着是云澜和侧君凌绪,现在则改变成为主君倾旋与侧君凌绪,云澜右手边再是二王爷情寻。
诛心剑:“……”
云澜与情寻眼眸相对,激发的战意,主君倾旋与侧君凌绪之间,视线偶有交接,若有似无的争斗。
两边不起硝烟的战场,明显化现。
原本被云澜教训了一早上,略略想通的青落心绪刚刚平复,转眼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无声厮杀场景。
青落:“……”
她在做心里斗争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随时争战的氛围,有些压抑了。
其实青落也没有太纠结,旧主已死,云澜的劝降早在意料之中。
只是云澜的无利益立场关切之词,那看似苛责的训诫,却是真心在为自己的即来危机考虑。
所谓玉不琢不成器,没有哪一个主子会希望自己的臣子有私心违背,而云澜的做法,无疑是怂恿她反骨。
四个人看着青落发呆,主君倾旋没有表示,侧君凌绪挑眉,情寻双手抱胸,倒没有像之前的依莫王爷一般,见机挑刺,静静看着云澜如何处理。
一时间,硝烟的味道散去,转变为平静,云澜暗忖:是不是她药力过猛,把人给打击傻了……
云澜道:“青落。”
青落回神,吓了一大跳,四双眼睛看着她,结结巴巴道:“王、王爷,有什么要吩咐的?”
云澜简洁利落道:“上菜备饭,大家都饿了。”
青落连忙下去准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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