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水
会后,忘山境一行在应离帐内叙旧。
一进屋,青崖便紧紧攥着应枭的手,将人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这才抹了把眼睛,道:“一转眼,外公的小八都长这么大了!孩子,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外公,没有的事,我这些年过得很好,就是很想您。”
爷孙俩手拉着手叙旧叙了许久,其余人也不忍打扰。
甘殊看着青崖对应枭的关心、爱护,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他自出身便由母亲一人抚养,没有旁的亲戚,后来母亲重病死了,仅见过一面的父亲又将自己扔了,若不是遇到师父,自己恐怕早已被长埋于那个小渔村了
如今有了师父,有了应枭,虽说他二人脾气有些古怪,但终究是对自己极好的,他不该再奢求些什么。
如此,便够了,不是吗?
“阿殊,过来,发什么呆呢?”甘殊这边刚想通,那边应枭便唤上他了。
甘殊回神,应声过去。
青崖也拉起甘殊的手,略显苍老的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手背,叹息道:“你的事,阿离都跟我说了,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这么些年,阿离也是把你当自己亲生儿子养的,小八也一直视你为亲兄弟,所以,若是你不介意,以后南枝就是你的家。”
青崖的手暖暖的,声音轻缓却有力,一字一句刻在了甘殊心里。
甘殊觉得脑子嗡嗡的,也没敢答话,而是转头看了一眼师父,见师父点了头,他这才道:“晚辈多谢青崖掌门。”
“啧,怎么还叫掌门呢?”
“你别抢我话。”青崖拍了拍应枭的头。
“”
应枭:可能我才是捡来的吧。
“——外公。”甘殊鼻头一酸,红着脸叫了一声。
“诶!”青崖高兴地应了一声。
应离说过,这孩子虽然很懂事,但是自卑又敏感,所以对应枭和对他,须得一视同仁。
穆沉瞧了瞧应枭,只见他双手环胸,嘴巴不高兴地撅着,可那双眼睛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没人知道,他此时的内心活动其实是:啧,小屁孩儿都多少年没脸红过了,不容易啊!
“今天外公高兴,晚上亲自给你们下厨!”
“谢谢外公!”
“对了,遇之,你爹娘担心你,又不敢传信来,怕你分心。你得空了记得给他们传个信,省的他二人惦记。”
“嗯,遇之记下了。”
“那行,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有什么菜,晚上好给我的三个大外孙接接风。顽真,你跟我一块儿。”
“嗯?你做菜,与我何干?我又不会。”
“打打下手总是可以的,走,别想祸祸我外孙。”被看穿了心思的顽真就这么给青崖拖走了。
“爹,那人是?”待二人走远了,应枭才问道。
“顽真,南渡二长老。玄正长老年事已高,你渠灵姨母在闭关,就只能他来了。他游历至前两年才回来,所以你小时候没见过。”
“原来如此。”
没一会儿,应离也出去了。
应离刚走,甘殊便忍不住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青——外公为何唤你‘小八’?”
应枭正要坐下的身子一顿,瞪了甘殊一眼,“你问这么多干嘛?”
于是甘殊只好看向了穆沉,只见穆沉忍着笑,脱口而出:“阿枭出生时——”
应枭作势要去捂穆沉的嘴,穆沉只好边逃边说,“他出生时足足有八斤重,所以原本的小名叫‘八斤’。三岁的时候,他跑去学堂玩,小名被人家笑话,他气不过,回来之后又是撒泼打滚,又是绝食抗议,青崖外公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改叫‘小八’。”
“噗——哈哈哈哈哈——”
应枭这边刚给了穆沉一记锁喉,便听到了甘殊无比放肆的笑声,他“啧”了一声,松开穆沉,走到桌边坐下,自暴自弃地道:“行行行,笑吧笑吧笑吧,不就是个小名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若是耳朵没红,他这话倒也还能有几分说服力。
甘殊又调侃了许久,直到应离回来,他才肯放过应枭。
晚饭过后,应枭、穆沉、甘殊三人因立了大功而被特许留宿半山腰。
奔波几日,三人早就想好好洗个澡了,但是山脚营地条件太差,他们又都不习惯同生人一道沐浴,便只得忍着。
如今他们三人一个大帐,大帐里还有个大大的浴桶,只需拉个帘子便能使用。
穆沉忙着给父母写信,便决定最后一个沐浴,待他写完信,应枭正好擦着头发从帘子后面走出来。
“写完了?”
“嗯。”
“去吧,水给你备好了。”
穆沉将信收好,掀开帘子走进去。
浴桶里放着一块湿火石,能保证水温恒定,穆沉褪去衣物,抬腿跨入浴桶中坐下,一日的疲惫顿时消解了不少。
忽地,左肩处传来一阵刺痛,穆沉低头,一眼便瞧见了一根半指长的黑线。
黑线藏在穆沉左肩处的皮肉里,隐隐有向四周扩散的趋势。
“那是什么?”
应枭的突然出声着实吓了穆沉一跳。
穆沉迅速转身,紧紧靠着桶壁,背对着应枭,“你,你怎么进来了?”
应枭却没理他,径直走到他面前,一手摁住他的肩膀,盯着那条黑线仔仔细细地瞧。
黑线根部便是那日被黑池水灼伤的位置,其走向——是往心脏去的,应枭伸手摸了摸那黑线。
在应枭的指尖碰上穆沉左肩的那一瞬间,一阵酥麻之感从那被触碰的一点迅速扩散至穆沉身上的每一处毛孔。
下人界以来,穆沉头一次红了脸。
应枭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只留下一句“赶紧洗完出来”,便出去了。
穆沉刚松了一口气,便见应枭又折了回来。
“咳,衣服忘拿了。”应枭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衣服,又疾步走了出去。
待穆沉沐浴完毕,三人围坐在行军床上开起了小会。
应枭直接上手,将穆沉领口扯开,露出了穆沉的整个左肩。得亏穆沉反应迅速,这才勉强护住了胸前的大好春光。
“你扒人衣服作甚?!”
“不是,你看这儿,”应枭指了指那根黑线的位置,“那黑池水肯定有鬼。”
闻言,甘殊也盯着那根黑线仔细地瞧了起来。
虽然疤痕已然消失,但甘殊记得那伤口的位置,正是那黑线所在之处不假。
“怪不得——”甘殊喃喃道。
“怪不得什么?”
“今日魔族那人曾说,穆沉迟早是要去一趟魔窟的。”
听甘殊这么一说,应枭的脸当即便黑了。
“抢魔晶是临时决定的,魔族不可能提前知晓。但他们既然知道穆沉的状况,那便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那黑池水让穆沉的身体发生了什么改变,我们瞧不出,但魔族人一眼便能知晓。第二种,我们那日搜查时,一池子的水都没了,或许不是被烧干的,而是它自己逃走了。”
“逃?你怀疑那水是活物?”穆沉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左肩。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冥火、不老枝等皆有灵,那黑池水未尝不可。”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
任何死物,一旦有灵,便都会具有某种骇人的能力,例如冥火,几乎是可焚万物;例如不老枝,拥有世界上最强的治愈力;例如灵壤,可肉白骨
如今,他们对这黑池水一无所知,说不忧虑,那是假话。
随后,应枭试图用放血的方式将那黑线去除,可刀尖都已经顶上穆沉的骨头了,却仍然没碰到那条黑线分毫。
看得见,却摸不着,血液也是正常的红色。
应枭检查完,又给穆沉仔细上药、包扎,穆沉见他面色凝重,出声安慰道:“那人既说‘迟早’,便意味着这黑水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你别担心。”
应枭将绷带打好结,抿了抿唇,道:“最多两日,应该就要启程回去了。我还有些事要办,不能同你们一道回忘山。阿殊,我会让老头子联系寒云师父和焉周师父,到时候你带着穆沉去。”
“你要去哪?”甘殊皱眉。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穆沉就交给你了。”
“可有危险?”穆沉自应枭说到那句“不能同你们一道回忘山”时,就转头注视着应枭了,眉眼中带着些许茫然。
“放心,不危险,我会尽快回来的。”
当晚,三人分别睡在三张行军床上,虽安静,呼吸声也很是均匀,但却无人合过眼。
应枭担心穆沉和甘殊,也担心人族,他心里乱得很,半点睡意也无。
而穆沉,刚和应枭见上面,这才没几天,便又要分别。自己甚至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是否真的如他所说——并不危险。他了解应枭,所以他不问,但却忍不住担心。
至于甘殊,他虽担心穆沉,但心里对应枭的忧虑更多。以往应枭做事,从不瞒他,可他近几个月以来,开始瞒着他见一些人、看一些书,如今更是要瞒着他独自外出。他不解,可不能问,因为应枭好像是有意地只瞒他一人。
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上面便下达了命令——撤兵。
魔族既已退兵,他们也便再无理由留下。
应枭没等他们,先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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