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喜欢听
此时的天色早已暗淡，温娆带高战来到一条繁华的巷子，这种热闹他很久没有感受过了，自从进了宫门，这几年他端端正正干事，拘拘谨谨做人，除了和闻人勤吟诗作对的时候，极少放松。
“怎么样，不错吧？”温娆也显得轻松，“皇宫是你们的地盘，但这里是我的，以前，阿愿总求着我带她来。”她边说边往前走，偶尔还跳几下，看的高战心情也欢悦不少，“阿愿你见过的，就是之前来找我的九公主，太子政务繁忙没空顾她的时候，她都喜欢跟着我混，哎呀，我去崇武阁的事情我都忘了告诉她，阿愿对我很好的，宫里就她一位公主，所以我俩关系比较好。你别看她平日耀武扬威的，其实很心善……”进入这条街起，温娆的话就源源不断，高战一直认真听她说，嘴角全是笑意，“对不起，我是不是话太多了？好奇怪，我很少和别人说这么多话的。”
“没有，你说，我喜欢听，我也很少听别人说这么多话的。”高战说完，二人“扑哧”一声笑着。
“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这里吗？”温娆和他并排走着，突然停下转身问他，高战差点撞上她，及时刹住脚，看着和自己距离不足两拳的温娆，眼神微滞地摇摇头，“因为这里没人认识我，不会有人一直看着我，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你想做什么呢？”
“走。”
当温娆和高战避开人群来到湖心亭的时候，高战手里拿着糖炒栗子、果脯还有烧饼，这些都是刚刚温娆说带他尝一下她最喜欢吃的东西跑去买的。“你快尝一下这个烧饼，要趁热才香。”
高战把东西放在亭中的石桌上时，不知从何下口，“你是不是吃不惯这些？”见他一脸为难，温娆的热情有些消退。
“怎么会？入宫之前，我也是个走街串巷的平民百姓，能吃上这些都不错了，倒是这几年端惯了，都忘了怎么做自己了。”
“你明明和我年纪相仿，怎么一副和秦将他们一样的严肃作风，因为和他一样的级别，就要一样的老成吗？”
“当然不是。你说的对，这几年天天夹缝求生，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年轻人了。”高战撸起衣袖，大快朵颐。“这几年在外，你应该吃了不少苦吧？”高战想，一位郡主，独自在外漂泊五年，想必日子过得不会太好。
“还可以，的确没有王府的锦衣玉食，但是可以真真实实感受生活，天下普通百姓的生活。”温娆晃了晃手中的栗子，“知道大部分的百姓家，是没有人伺候你穿衣用膳的，也知道，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可以自己做好的。而且你知道吗，我运气很好的，每次有什么危险或者不顺心的时候，总能化险为夷。”
“那一定是上天看你太好了，眷顾你呢。”
温娆却笑出了声，“堂堂大学士，竟然还信上天眷顾这种话？”
“有时候，人在无力改变现状的时候，总得有些期待。”高战笑着说，他倚在长廊的栏杆上，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你和他们真的不一样。”
“谁？”
“皇子、公主们。”他们不会见到妃子就想着躲，他们不会因为下人卑躬屈膝而感到不安，他们更不会想着去教太监宫女们读书写字，他们不会在这种街头巷尾吃些不讲究的吃食……
“当然不一样，他们是皇室子女。”
“你也是啊，你是燕王爷唯一的女儿。”
“不一样的，他们的父亲是皇上，是这元国之主，我的父亲，在世的时候对待史书比对我还重视……算了，这不重要。”温娆强忍住眼里的失落，对高战笑着，道，“不说这个，快点，栗子都冷了。”
你有着编撰史书的才能，这是他们比不了的；你有着下笔成章的才气，这是他们比不了的；你有着简单纯粹的笑容，这是他们比不了的。高战看着她，突然在想，有她的日子，好像和以往的日子都不一样。
“这几日在崇武阁还好吗？”高战发现，他问完这话的时候，温娆的神情瞬间低落下来了。
“不好。”
“有人欺负你？”高战转身紧紧盯着她，紧张地问，秦关曾公然抨击闻人宁乃罪臣之后，不当出席祭祀典礼，也曾在风月之所顶撞越王闻人钰，傲慢无礼之行略有耳闻。
“没有。我就是听不得他们说你。”
“说我什么？”高战倒也不紧张，温柔地问。
“说你不配和秦和平起平坐，说你没有教我，还说你出身……”温娆的话戛然而止，发现高战神情淡然，看不出是介意还是不介意，她又道，“不过，我替你反驳了。”她得意道。
“你反驳了？”高战这时反而紧张起来，“我不是和你说过，出去要装作和我不熟识。”高战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怕吓到她，复又轻声道，“刚到崇武阁就得罪人，还是因为我，你以后怎么办？”
“不管，谁让她们说你。”
“说我就说我，我的确是山野村民出身，与这个朝堂格格不入，他们对我有意见也是应该的。”
“为什么是应该的？他们又没有厉害到哪里去，英雄不问出身，这么简单的话，他们都不懂。不过没关系，我知道在那些老派大臣的眼里，也看不上我，别的皇子、公主都是陛下的子女，只有我一人是旁系，他们也给我划了高低，所以他们不是针对你，是一贯如此，你不用介意他们说什么。”温娆努力地安慰着高战，可是高战明明听出了她长久以来的孤独。
“好。”高战笑了，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明明他们认识才月余，明明他们说过的话寥寥无几，她竟会为了他这么个人，去反驳那些对她原本也不太友善的人，不顾自己的处境。“答应我，以后在人前，要保护好自己，在官场，不要太早让人知道你的立场，尤其……”
“尤其什么？”
“没什么。”高战看着她，尤其秦和视文臣一派为眼中钉，对文渊阁一直不喜，若让他知道你时时刻刻护着文渊阁，你在崇武阁的日子怕也不会舒坦。
“反正他们不能欺负你。”温娆气鼓鼓地说，转身见高战看着自己走神，“你是不是要回宫了？都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们这才逛了四分之一。”天色已晚，宫门将闭，但温娆有些不舍。四下无人，两个人就这样靠在湖边的栏杆上，看着静静的湖面和远处的灯火。
高战并不急着回宫，“我前几日听到一支曲子，很是美妙，我吹给你听。”温娆背靠栏杆，等待他的曲子，他从袖中拿出箫，侧身朝着温娆，吹起了曲。原来，竟是温娆那日吹给他听的曲子，以箫吹埙曲，别有一番韵味，温娆未回头，嘴角却微微扬起。她就这样靠着，他就这样看着，一曲一曲，循环往复，风吹过来，把箫声带得很远。
“你全记得？”她就吹过一遍，他竟丝毫不差地演绎出来。
“因为曲子好听，很难不记住。”
“想不到你箫吹得这么好。”
“这支曲子叫什么？”
“没想好，不如你来想？”
“果真是你作的曲，真好听。”
“你夸得不诚心。”
“哪里不诚心？”
“你知道是我作的曲才夸好听，而不是夸了好听之后才问是谁作的。”
“不一样吗？”
“不一样啊，万一你有感情偏向，并不中肯呢。”
“你怎么知道是偏哪边，如果不是你作的曲，我可能夸更好听。”高战故意打趣，温娆竟不知如何回嘴，似乎也有点道理。
送温娆回到燕王府的时候，高战也不急着走。
“你不回宫吗？”
“今日很晚了，我晚上就回自己的府邸吧。温娆史官方便的话，请我进去坐坐，我教你文书草拟方法，省得明日那些人又拿这个说事。”高战礼貌地站在燕王府前，温娆未开口，他便不会进一步。
高战给温娆介绍了几种常见的文书，并让她把袁镜要求她拟的文书再写一遍，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改，温娆在旁边安安静静陪着，直到高战改完，“明日，你就把这个给她，看她还有什么意见。”
“好，这些我都不会。”温娆看着手中的文稿，原来简简单单的文书也有这么多讲究，以前史书摘录文书也是常有的事情，可是多注重内容，对于格式性问题，倒是一直忽略。
“对不起，这事儿怪我，那段时间我总想着慢慢教你，没想到你会这么突然离开。”
“那要罚你。”温娆佯装生气，“就罚你帮我改文书。”
“好。你不想学可以不学，每次偷偷拿过来我帮你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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