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报考
玖城399层
连城扯开外袍的绳结，湿漉的外袍随之掉落在地。
他的右手中指抵在食指上，指腹擦过指甲，室内亮起了一盏昏暗的灯。
阳光照在庭院，秋风萧瑟吹起满院银杏，叶片浮荡，终归尘土。
连城挽起衬衫的袖子，拿起桌上的长烟枪，靠坐在磁浮石椅上点燃。
点燃这烟的火苗用的是他的元力。
这方法还是当年读书时九教他的。
她说这样抽起来过瘾，像是在吸食自己的生命。
威严的长靴、肃穆的衬衫、清冷的容颜，连城这人连坐在石椅上都是这么的端正。
他吐出一口烟雾，今晚的他却营造出了较之以往不同寻常的氛围。
昏暗的光，朦胧的烟，沉醉的人。
连城一身利落，但他发梢沾上了一点雨露，淡蓝的头发耷拉着，让清冷的人裂痕出一丝落魄。
余墨站在连城身旁，看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忘我般地吞云吐雾。
他手臂上挂着连城脱下的外袍，外袍上的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袖。寒水侵入他的皮肤，他低垂着视线，感受着虔塔恶劣环境下产生的余温。
“查到了吗。”
连城的声音不似年少时的清冽。他的情绪一直没什么起伏，声音也变得像是闷泡许久的一盅浓茶。
“在水族馆里的的确是冷小姐，她在天族人赶到前就消失了。”
连城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吸着烟。
余墨了解他，继续道：“现场有寒吞鲸的踪迹，由余踪鉴定。且，天城的神上也到场了。”
“他因为没有找到冷小姐，毁了大片寒昙林，残树上有他元力的痕迹，由余地鉴定。”
“继续。”连城开口。
继续的意思是不用再举出证据证明，继续往下说。
余墨：“余地发现，现场似乎出现过一个化丹人，冷小姐就是借助了他的力量才能在短时间内消失。”
“空间消失？”连城指出重点。
“对，她不是转移，是在这个空间里都消失了。”
连城吸完最后一口烟后，没有急着把长烟枪置于桌上。他举着烟，转了一圈，说：“八段的空间术。”
这是拥有两颗元丹的化丹人，在突破八段后，能拥有的一项空间技能。
而空间技能只有化丹人才能拥有，且每个化丹人的空间技能又完全不一致。
连城把椅转动，让视线能望向落地窗外的银杏。
庭中扬起庄重悠扬的钟声，连城闭着眼，静静地听着古钟的浑厚绵长。
心里的空落被元烟占据，胸腔内的躁意被古钟洗礼。
他睁开眼时，长烟枪断在了他的指间。
"叫余悸过来。"
窗外开始依稀下起雨。
虔塔的乌云终于移到了这。
那雨在短瞬间又被狂风卷起，狠戾地拍打在窗上。
“轰—”雷声作响，闪电霹雳，庭院扬起一道防护屏障，让银杏树不被被雨打风击，雷恐电吓。
余墨退下后，房间内只听见窗外的惊涛骇浪。
他看着满院落的银杏，回想到了那天伍幻的话。
心里的躁意再次上涌，他抵在太阳穴处的手一直在颤抖。
九年前刺入那一刀的刀柄温度，他的手仿佛还残留着。
他一直不敢回忆，他害怕看见那双占满寒意的双眼、沾满鲜血的尸体。
他还记得当时他跪在那个昏暗的房间，胸腔里的元丹像是在炸裂，他不停地吐出大口鲜血，身体和精神的痛苦超出了他所能容忍的极限。
如果父母的双亡是狂风过境，坍塌了他的港湾；那他刺杀爱人后的清醒则是日夜的凌迟。
港湾还能重建，可没人能承受凌迟。
九玄白从道山上下来后就一直在这秋千上荡着。
耳边的风一直在呼呼，她仰头靠在千秋上，看着今天的阳光。
太阳被树叶遮挡，可它太亮，就算层层叠叠的树叶也不能掩盖它的光芒。
今天的天气特别像她一直不愿回忆的那天。
初三时她是意气风发的，光芒万丈的。走到哪都要挺直腰，仰着脖，那端的姿态与仙山踪迹难寻的仙鹤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她眼里她是仙鹤，但在别人眼里她是鸵鸟。
只因为她脸小，体胖。
当时报考莫比乌斯的高中部，她和一群狐朋狗友一起线下提交报名表。
她初中上的是官校，学校里一帮纨绔子弟，而她也随波逐流，并且沾沾自喜。
由于她哥是伍幻，从小就没想过有没有书读。所以在报考莫比乌斯这件事上，她也觉得自己十拿九稳，胜券在握。
她哪里来的自信呢？
是她每次考试名列前茅？是她拥有傲人的一技之长？
都不是。
她靠的是多年来狐朋狗友的各种吹嘘，夸夸其谈，自以为是。
他们学校多的是拉帮结派。
当年提交报名表的路上，好死不死她就遇上了隔壁班的死对头。
九玄白至今都不敢回想当年对人摆出一副居高临下，大言不惭，并且还觉得自己特帅，八面威风的傻x样。
她像仙鹤一样高傲的，第一个走入招生办，递上报名表。在老师的指引下测试了元力值。
当结果显示时，所有人都好奇的围成圈来看。
当时测试表上的显示值是动态跳跃的，等级从低到高，颜色从红到绿。
她当时两手抓着测试表，紧张的咽下卡在喉间的唾液，两眼发直地看着表上一格一格跳动。
绿绿绿—
她满脑子都是这一个字。
砰砰砰—
这跳动的声音都不知道是测试表还是她的心脏。
直到——
“噗—，哈哈哈哈哈哈！”人群里传出一道爆笑，紧接着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九玄白下意识不断眨着眼睛，极力的看清表上的显示值。
“两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不用看了，有人帮她念出来了。
她觉得那些人说的没错，她的确不是仙鹤，她的确是一只鸵鸟。
不然为什么她现在很想把脑袋埋在泥土里，永永远远都要藏起来呢？
-
那天从招生办出来，九玄白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她挣开人群一路狂奔。路上撞了人也没塔理后者的骂骂咧咧。
她一路冲到大型商场，找贩卖测试卡的那块区域。她疯了般不论品种的把货架上的商品抓到怀里。
她经过路人，不知路人是被她气势吓到，还是被怀里如山般高的商品惊到，纷纷给她让开了路，并投以异样眼光。
她如机械般不停的把商品一个个扫码。
她不记得扫了多久，只记得当时过程很快，快到她还没把一路狂奔后的喘气平息就扫完了所有商品。
她故意没用伍幻给她的元币、元力卷。
她把元力逼入手腕，又伸到付款区。看着扫码投出的红光就又想到了刚刚测试表上的红色图标。
手腕快要伸到扫描区域的时候，她急忙把手抽回。
她用力的擦拭着手腕上的皮肤，害怕由于灰尘导致付款失败。
当皮肤擦红后，她又给自己找借口说等着红痕消退。
当结账队伍越来越长，催促声便越来越多。
在叽叽喳喳的嘈杂声中，她终于迫使自己把手腕伸入扫码区。
“滴—”九玄白着急的闭上了眼睛。
“余额不足。”可惜她无法闭上耳朵。
她紧咬着下唇，睁开眼，把购置栏上一半的测试卡删去。
她吐了一口气，再次举起手腕。
“滴—”
“余额不足。”
她冷声一笑，脾气上头，手指粗暴的再一次删去一半的商品，把退回的测试表狠狠的摔回回收框里，然后再一次动作迅速地举起右手对准红光。
“滴—”
“余额不足。”
她看着眼前的四个大字呆滞了很久。冲上脑的愤怒已经被无力给消散。她原本紧绷的身体已经完全放松。
她像一条孤身处于深海的海藻，松软的身体只能借力勉强支撑。
当她抱着商品气势汹汹结账时就已经吸引了大片目光。而她一次次删除商品，付不起价款时更加引来周围人侧目以及小声议论。
她再一次的成为了话题中心。
即使那些人没有围上来，可她们的眼睛已经粘在她的身上宛如臭虫。
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元力低到连商品都支付不起的废物。
眼泪一滴滴落下，她不顾店员的冷嘲热讽。她就站在那，一动不动，任由泪水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尖锐。
伍幻赶到的时候她被店员已经层层围绕，那是九玄白第一次见到温文尔雅的伍幻收起绅士风度发出质问的怒吼。
伍幻敞开风衣，把九玄白裹入怀中。九玄百原本肿胀发红的眼睛再一次崩溃般湿润。
她哭，在路上是忽然心头酸涩、泪意上涌。
她哭，在商店是紧咬牙关极力制止泪水反而适得其反越哭越汹涌。
而此刻她哭，她是无所顾忌、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
那一天，她的所有自信都溺毙在了自掘的汪洋泪水的坟墓之中。
-
九玄白停止了秋千摆动。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冰水，插入吸管，一口一口吞咽。
一到秋天她就爱喝冰水，这是从初三那年就养成的习惯。因为她觉得太燥了，秋天太燥了，燥的她脸上发热，热到无地自容。
伍幻进来看到后，等她喝完一口，就强制的拿走，给她换了杯温水。
等伍幻一走，她偷偷把冰水又拿了回来。
她躺着秋千上，打开设备弹屏，找到了几天前玖城官方公示的报考资格新闻链接。
她一目十行的读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她重新翻到标题和账号，确认信息都没错后又开始逐字阅读。
“今年莫比乌斯玖城区录取名额数量为150名，其中玖城公民名额为125名，外城公民名额为25名。
今年的报考资格由王区高级长官余墨上将拟定，后经教育部门最终确定、公示：
一、参与玖城区的考生报名条件只需满足元力超过三段（低段）达到四段一阶（中段），有合法公民持有证即可。
二、合法公民持有证上不得超过一次中度违法记录。（超三次吊销合法公民证）
三、健康要求必须为乙等及以上”
“此次上报信息不需要提交元力测试表，但对于未满足元力等级却依旧报考此次考核行为的，玖城区概不负责。”
九玄白看完了，她看了三遍。
她关闭弹屏，把设备套手上继续仰头闭眼晃荡着秋千。
时间流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在九玄白心里已经风起云涌。
-
凌晨十一点十四分她爬上床，望着窗外的月光出神，时钟发出的滴答声把她的心情彻底敲乱。
还有四十五分钟报名网站就要关闭。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即使脑子里有个小人着急的催促她，提醒她，她也还是无动于衷。
“咕噜。”
设备声响起，九玄白闭着眼接通了电话。
“报名了吗？”九玄白看了眼弹屏，发现来电人是月追。
她眨了眨眼，说：“大晚上的你就问我这个？”
“这次报考条件的宽度以后再也不可能会有了。”
九玄白笑笑：“日子这么长，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
月追静默了几秒，语气低低：“其实这几年你过得并不开心啊。日子是还挺长，但机会却不是无限的。”
月追的话让九玄白想起了下午伍幻当时取走她手里的冰水时突然对她说的话：
“道理你都明白，哥哥也不想赘述。其实你在哥哥眼里一直都是任性的小孩。"
“小时候任性调皮捣蛋，这几年任性消极生活，既然任性了为什么不换个任性方式？
不妨这次也任性一下，大步向前地迈出一步，去报考。”
当时她买设备选择的是自定款，她定了一枚戒指，花纹繁杂。当时她在内圈刻上了自己手写的两字：无忧。
当时伍幻摊开手心里的戒指，那一圈文字也恰好对上了她的视线。
无忧。
九玄白没有着急地反驳月追，而是平心静气的说：“或许这的确是机会，是再一次揭开伤口的机会。”
考核入选条件这么松弛，的确是个机会。但，如果我连达到四段这么松弛的条件都不符合呢？
她太害怕了，即使麻木的知道自己是个废物，但不代表，她能接受以新的方式再次确认她真的是个废物。
月追像是知道她会这般说，开口的话就让九玄白晃神：“报名不是不用提交测试卡么？”
-
电话挂断九玄白苦笑了一声。
时钟还在滴滴答答慢慢走着。她望向时钟，分针已经指向了五十三。
她把设备套在食指上，低头便看见了衣服上的牙膏印。
她翻身下床，打开衣柜，鬼使神差的伸手去翻最顶层。
她正准备掏出干净的睡衣时碰到了纸壳触感的东西。
她用手指夹出，一看，果然。
是一张测试卡。
初三那天从商场回家，她把测试卡一部分送了人，一部分藏起来，唯独没扔。因为她怕哪天又想试试，但当时看见了烦，就自作聪明塞在了这。
她还记得她当时藏这东西的心态。
她对自己说，如果哪天把它翻出来了那一定是她的幸运日，或许哪天神女就在睡梦中让她元力大涨了呢？
她看了一下测试卡日期，打开说明随意一瞟，把本就极少的元力注入指尖，指尖再向测试卡上的白色区域刮去。
等待时间三分钟，在等待过程中，她打开了报名网站，她记得今天晚上就截止报名。
桌上还扔着今天那假道士给的那卡片，她拿在手里转了转，转到了骷髅背面。
下山回来后她才发现后面还写上了一句：
盛年当勇，造极时。
十一点五十九分，测试卡出来的同一秒，她随意一扫，最后把从娘胎里就染上的黑色指甲敲在了报名确定键上。
随后她靠着椅背，静止了许久，最后噗嗤一笑。
其实她是记得的，衣柜最高处的那一格有一张测试卡。
她低头又看着拿在手里的测试卡，卡上的图标跳到了绿色。
（中段）四段一阶。
九玄白嘴角上扬的明显，她决定相信那个老道士，也决定忘记刚才看到的那日期。
过期日期：158x年9月15日
(https://www.skjvvx.cc/a/65769/65769846/9071208.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vv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skjvv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