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澡洗完了

　　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在人群中穿梭，他穿着一件开线衬衫，牛仔裤洗得发白，面庞十分憔悴，眼里布满血丝。
　　周围人看到这个邋遢得像流浪汉一样的男人，都下意识保持一点距离。
　　年轻男人似乎有点焦虑不安，不断地在探看四周。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隐藏在人群中的一个人，那个人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
　　然而，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个中年男子的动作无比僵硬，眼神呆木，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看到那个中年男子以后，年轻男人的脸色又变差了几分。
　　他感到焦急不安，嘴中不断念叨着什么，显得更加神经质，让周围人又下意识原离了一样。
　　在人群发生变化后，年轻男人周围一圈，有几个人仍待在原地不动，与年轻男人保持原来的位置关系。
　　这样显得十分诡异。
　　而那几个保持原地不动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年轻，但都表现出了和之前的中年男子一样的特征。
　　他们都动作僵硬、神情呆滞。
　　就像是任人摆布，受丝线操纵的木偶一般……
　　年轻男人环顾四周，迅速捕捉到周围人群中那些诡异的东西。
　　他在心中念出一个数。
　　六个……木偶。
　　他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感觉全身都有种冰冷彻骨的感觉，但又有一种求生欲驱使他迅速行动起来。
　　年轻男人逆着人群走动起来，实际上，他走的是那几个怪人围起来的圈中空出来的一角，尽量不与其接触。
　　他走出了人群，开始观望四周的建筑，寻找有没有什么人群密集易于隐藏自己的地方。
　　首先是地铁站，不断在有人群涌入，同时地铁还可以去往城市里的其他地方，迅速移动位置。
　　在地铁站也意味着拥挤的人群、封闭的空间，如果没有察觉到那群鬼东西，被它们近身，他就完了。
　　尤其是进入地铁后，他无处可逃。
　　地铁站不行。
　　他视线不断转换，看了一会儿后又转头看向身后，发现又有几个动作僵硬木偶一样的怪人跟在他身后。
　　不知何时，他额头冒出冷汗。
　　排除了一个个地方，年轻男人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
　　那是一个有点后现代风的银白色建筑，整体呈一个歪斜的椭圆状，顶部拱出一个环盖，肿胀出来。
　　有不少打扮光鲜的男女向内涌入，数量虽然多，但并不算拥挤，甚至有一丝自然而然的井然有序。
　　那里是也海当地的一个剧院。
　　年轻男人很快做出了决定，向那个剧院的方向走去。
　　此时天近黄昏，远处将落的夕阳放出橘红的光，染黄了一片残云。
　　而天的另一侧，昏暗隐隐升起，随着一抹银月的轮廓，缓缓替代白昼，迎来也海今日的黑夜。
　　夕阳的光落在那座银白的建筑上，映出一片耀眼的金黄。
　　男人从一开始的快步走，到后来的小步奔跑，朝向那座剧院，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得救了，如同沙漠里口渴的人找到了一片绿洲。
　　进入了剧院，通过了安检，年轻男人找到前台。
　　有不少人都是预订的票，因此前台并不用排队，年轻男人直接从兜里翻出几张百元的大钞，放在前台上。
　　前台的女员工点了点头，准备找给他钱，然而年轻男人已经急不可耐了。
　　“不用找了，快给我票……”
　　他近乎低吼，前台女员工抬起头，看到他通红的眼睛，吓了一跳。
　　她立马找出一张票给年轻男人，而年轻男人拿了就走，也不管女员工的反应，跟着人群走入了最里面的剧场。
　　但他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刚刚那个前台给他票的女员工，目光一下子变得呆滞，然后脸上露出一个麻木的笑。
　　就像木偶一样。
　　进入剧场后，舞台还遮着红幕，年轻男人先是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他随便找了一处坐下。
　　在座位上坐了许久，他深呼吸了几下，然后才松了一口气，这时，他才发出，自己背后已经被汗浸湿了。
　　他打算就这么等待到夜晚，到了夜晚，他的能力会变得更强，逃跑不是问题，甚至可以试着与那个追杀自己的东西抗衡一番。
　　而且，只要再过几天，他就可以收集到最后的祭品，让自己的实力更进一步。
　　到时候，连魔鬼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大厅内的灯光消失了，变成一片漆黑，将明亮留给了帷幕后的舞台。
　　不知何时，舞台上的帷幕拉开了，露出里面有些古早风格的木板高台。
　　年轻男人双手交握，开始看戏。
　　戏剧开始了，演员一个个上台，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画着或浓或淡的妆，拿捏着不同腔调，上演着戏剧。
　　一个小时过去了，新剧目开始了。
　　这一次的戏剧好像有点奇怪。
　　年轻男人看不懂戏剧，眼前这一幕的戏剧甚至分不清是哪里的故事。
　　演员们都穿着奇怪的服装，用着奇怪的名字，说着一些胡言乱语。
　　他忽然感觉自己脑子有点疼，眼前的世界开始发散，变得抽象。
　　年轻男人感到奇怪，他怎么感觉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了，甚至都看不懂戏剧。
　　周围人看起来看得那么津津有味，神色里也带着欣赏。
　　这似乎是一出不错的戏剧。
　　但他却发现自己理解不了。
　　这是使用法术的副作用吗……他感觉头昏脑胀，全身都开始变沉，连手都抬不起来，好像他的血液里灌进了铅，一下子变重了。
　　而且，变得僵硬……
　　僵硬……
　　年轻男人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一下子闪过这个词，原本混乱不清的思绪一下子清明了过来，这是因为过度的惊吓。
　　他迅速试着活动自己的四肢，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
　　他在内心里不断咆哮，想让自己身体动起来，然而喉咙像是被塞住了，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睛疯狂地乱动，试图观察究竟是哪里疏忽了，但四周是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其他人的脸，也没有谁接近他。
　　然后他的目光移到舞台上。
　　不知何时，舞台上的演员都退场了。
　　舞台上的灯光消失了，只有来自四周的隐隐约约的光源。
　　忽然，一个古怪的黑影在舞台上方出现，然后缓缓下落，那团黑影有三四米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周围人奇怪地看着这个黑影，不知道它的原理，是吊着线？
　　然后，那个黑影落在地上，在来自地面的光源照射下，人们看清了那个黑影，是一个浑身盖着暗红斗篷的东西。
　　红衣下是一片漆黑，看不清里面演员的面孔，而这个新角色的形状也很古怪，从中间用什么向四周撑开斗篷。
　　黑暗下，人们甚至看不清它的脚。
　　虽然大得可怕，但它动作十分灵巧，在舞台上随意蹦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像没有重量。
　　一只手顶到斗篷上，撑出一个角，然后开始翩翩起舞，带着斗篷在舞台上旋转、跑动，斗篷带着阴影张牙舞爪，诡异到了极点。
　　但是那群观众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一幕的诡异，反而为舞台上的这个怪人鼓起掌，让大厅内变得十分热闹。
　　只有年轻男人感觉到不对劲。
　　那个戴着斗篷的东西就像是一个有多个关节的木偶，动作灵巧却又僵硬，每一次运动都发出“咔嚓”的碰撞声，快速运动时有种麻木的机械感。
　　年轻男人的脸色上充满了惊恐，然而他目视着这诡异的一幕，却无法行动丝毫，只能拼命挣扎试图让自己动起来。
　　斗篷诡影仍在舞台上翩翩起舞，而在暗红斗篷下的肢体在地上透出细瘦的影，好像在牵动着什么。
　　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剧院，就是这只怪物的“领域”，之前那些木偶的行动，都是为了诱骗他进入这里。
　　这里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他张开了嘴，喉咙挤动着，发出干涩的声音。
　　起初是一个音节，然后一个音接着一个音，当他再次闭上口时，他整个人剧烈地踌躇起来。
　　他倒在前面的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现在他终于脱离了操纵。
　　但他刚刚的那下抽搐，在安静的剧场中发出了很大动静，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
　　年轻男人抬起头，发现剧场中坐在观看席上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转过来。
　　那些人有不同的面孔，然而像是受同一个灵魂操控，用一样呆滞的目光，凝视着坐在剧场后面的他。
　　整个剧场内的人，都变成了木偶。
　　“——啊……”
　　年轻男人被吓坏了，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下来，就算他是一个巫师，这样的画面还是极具冲击力。
　　他的心脏都差点在刚刚那一瞬静止了。
　　再躲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那无异于等死，他直接站起来，打算跑出去。
　　而在他转过身的一瞬，背后同时响起无数声站起来的声音。
　　气氛一下子变了，剧场里响起诡异的音乐，仿佛这场戏剧已经来到了最后一幕。
　　那些人变成的木偶站起身，涌向剧场后方的年轻男人。
　　它们向着同一个方向，人数又那么多，彼此绊倒了不少，发出硬物碰撞的声音，不像是血肉。
　　木偶们向着年轻男人伸出手，步伐僵硬地跑着，口中不断张闭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一场默剧。
　　这些木偶是跑不过正常人的，而年轻男人跑得比普通人还快些。
　　当年轻男人跑出剧院时，外面已经是黑天了，不知为何，现在外面空荡荡的，就像是来到另一个世界一般。
　　他转过身，木偶们踏出剧院门的一刻，纷纷跌落在地上，发出僵硬的声音。
　　跌落的木偶堆积成小山，像是失去了丝线的拉扯，看起来诡异至极。
　　看来那个怪物也不是能随便就将其他人变成木偶，出了剧院，丝线就无法控制这些人了。
　　正当他心中窃喜时，一个诡异而灵巧的暗红影子从剧院中飞出来。
　　年轻男人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那个浑身用暗红斗篷遮住的怪物落在地上，那么轻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当落在地上时，它斗篷下的一些东西就藏不住了，里面露出了长满杂乱白毛的纤细肢体，一条又一条，轻轻踮在地上。
　　它发出“嘶嘶”的低吟，听起来刺耳而恐怖，让年轻男人觉得浑身不适。
　　这只怪物踏出自己的领域来追杀他？
　　年轻男人一路奔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幸好那个怪物行动古怪，视力也不好，来到了复杂的小巷中，大概就安全了。
　　然而，走出小巷后，他来到了一片广场上，同样是空无一人，像是另一个世界。
　　这一路上，都没有行人，不知道是他的精神出了问题，还是世界出了问题。
　　那个隐藏在红衣下的怪物，就站在广场上，好像等待他许久。
　　“妈的妈的……妈的……”
　　年轻男人已经跑不动了，逃出剧院以后，他又跟这个怪物拉扯了快一个小时，他全身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转头就跑，不知道自己能否再跑过这只有这么多条腿的怪物，就在他听到身后的那个东西好像牵动起斗篷时……
　　“——砰！”
　　年轻男人听到身后的枪响，他转头一看，就看到几个身穿白色制服、提着公文包的男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人手中还拿着一把银灰色的手枪。
　　他立马意识到这是个什么情况。
　　“报告，发现木偶师本体，没有带着木偶，而且不在领域内。”
　　其中一个白衣人按着耳朵说道，然后拿起手中枪，又对准远处的怪物。
　　“……我们目前未确认它的目的，但一个剧院的人已被它转变成了木偶，这种状态的木偶应该都可以转变回来。”
　　“尝试击杀？了解。”
　　又是一声枪响，打在怪物的斗篷上，开出一个破洞，斗篷上冒出灰烟。
　　而在斗篷下，渐渐亮起几抹暗红的光，仿佛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凝视空旷的广场，发现已经没有年轻男人的身影。
　　这一次，连这个怪物的动作也僵硬了一会儿，仿佛充满了困惑。
　　……………
　　“哎，幸好现在水电费都有灰业给报销。”王雅可愉快地说。
　　他妈的，本仙女终于洗完澡了。
　　洗了快两天的澡，恶魔皮都快洗烂了，现在本仙女又仙气扑鼻，芳香四溢了！
　　王雅可光着身子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苍白而纤细的躯体一览无遗，不过她的房间里只有她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她找到放在地上的衣服，慢慢穿上去，她衣服本来就不多，结果又报废了一套。
　　自己是不是应该找灰业报销一下衣服，整个工作服什么的？
　　换好衣服后，时间也到了十一点多，马上就是她打工的时间了。
　　她先坐到地板上，把背往后靠，然后打开手机，看一看今晚的贴吧。
　　然后，她就发现，“人间地狱”吧又多了一个热度很高的贴子，正好是今天发的。
　　标题是“求救，我被教会追杀了”。
　　看一下发贴人，又是那个“木偶师”。
　　王雅可点开贴子，翻看里面的记录，大概是在几个小时前发的贴。
　　木偶师「我他妈真是吐了，教会的这帮煞笔，放跑了巫师，来追杀我，这帮人怎么不去咬打火机啊#呕吐」
　　木偶师「救命，我跟他们大逃杀几个小时了，我也不认路，家都回不去，有没有吧友来救救我，我跑得好累#泪目」
　　咦……这个木偶师，应该就是那个发布悬赏追杀巫师的人，看样子它终于找到那个巫师了？
　　但看样子，在追杀的过程中，木偶师被那个叫教会的势力妨碍了，不仅巫师跟丢了，本人还遭到了追杀。
　　王雅可没想到自己洗个澡还能错过这样的事情。
　　恶眼公「我最近一直就在思考这个问题，现在的教会，怎么一堆卧龙凤雏？」
　　阴影大魔「可以理解，现代的魔鬼太摆烂，当当资本家就可以安心收割灵魂，都不怎么整事儿，估计教会现在的新人都没什么工作经验。」
　　黄金公「然而我的股还在跌，令人感叹。」
　　戏谑魔鬼「在？抽个万骸天使，我放个到人间玩玩@恶眼公」
　　恶眼公「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我给你做成万骸天使@戏谑魔鬼」
　　戏谑魔鬼「孩子还小，说着玩的」
　　堕天使乌凡「乐，魔怔人今儿个玩脱了」
　　白夜伯爵辛德拉斯「支持地狱第一黑手恶眼大公正义爆杀魔怔人」
　　可可可可儿「心疼我木宝，我去救你？@木偶师」
　　木偶师「不不不大小姐，你先去追杀那个沙卵巫师，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次放跑了下次就难了#泪目」
　　可可可可儿「#眨眼，咱明白了，木宝保重#泪目」
　　木偶师「吧友们救一救，在线等，急，这几个沙卵好jb吊，我出了领域打不过」
　　王雅可看着这个贴，一直往下翻，翻到最后一楼，将这个贴看完了。
　　目前看来，木偶师还没有脱离追杀，而且已经逃到了大湾镇一带。
　　她思索了一下，然后登录自己的小号，在这个贴中输入自己的评论。
　　………………
　　黑夜下，错综复杂的小巷中，一个披戴红衣的身影以诡异的姿势跑动着，
　　而它的身后跟着几个白衣人，他们在小巷中行动利落，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
　　斗篷下，一只长满白毛的纤细肢体伸了出来，上面粘着一个智能手机，屏幕还亮着。
　　它抱着一丝希望，打算看最后一眼。
　　拜托了，来个魔救一救。
　　然后，它注意到，在这个贴中的最后一楼，有一个从未见过的等级只有7的ID，发布了一条评论——
　　魔鬼打工人「来雾灯街，我嘎嘎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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