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生一对
南郡
刚过卯时,街上颇为热闹,商贩叫喊声此起彼伏,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时玉同马良并肩走在街上,而后者正在向她介绍一些此地的情况。
他说得较为详细,不仅仅局限于荆襄之地的现状,更是对刘备接下来要走的路分析的头头是道,颇有见解,听得时玉心中赞叹不绝。
果然是我们季汉的孩子!
得到赞赏的目光,马良也越说越上头,本来他刚来投靠刘备,并不好说得太多。此番时玉姑娘却对他所言颇有兴趣,便一口气将自己的雄韬大略和肺腑之言尽数说出。
时玉惊异他的才志,比书中所写要更为出彩。
“先生之言,令在下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啊。”时玉连连称赞,眼中又多了几分怜惜之情。
若是北伐之日有马季常守街亭,是否能获得不一样的结局呢?
随即她又低头隐隐苦笑,觉得自己是多想了,如今有元直和伯约在,想必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姑娘谬赞了。”马良也露出几分笑意,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又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滔滔不绝有些无礼,便又说道:
“我早前便听过姑娘长坂坡救阿斗、进曹营之事,如今姑娘又为周公瑾疗伤,我也是着实佩服啊。”
“哪里哪里。”时玉尴尬地笑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这算什么,商业互夸吗?
马良观时玉的表情,觉得自己可能夸得略显敷衍,只是他好像真的不太擅长和姑娘打交道,早知如此便不答应孔明先生,应下这门差事了。
但是他侧头望了一眼,心觉这孔明之妹倒非寻常女子。
昨日观她回城,扎了个高马尾,衣服上还沾着血迹,一身的侠气,居于二位将军之中竟然气势也不逊于他们。今日她盘了个温婉的发髻,换上竹青色的长裙,一举一动倒又像个平常姑娘了。
时玉感受到旁边人的目光,感觉有几分不自在,但她却没想的那么多,还以为马良是在盯她那高耸的发髻。
她今日梳了个高椎髻,倒并非她本意,而是府里来了个新的侍女,年龄不大,但家中贫困,又有好几个弟弟,只得把她卖了出去。小姑娘机灵的很,手艺也好,时玉听闻后心中又气又心疼,便把她留在了身边。
小姑娘名叫青青,瞧主子今天是要去见马家公子,便自作主张梳了个此地最盛行的高椎髻。这种发髻听闻是姑娘们去见心上人之时最喜爱的,既显郑重又不失风情。
而时玉只觉苦恼,这发髻高的快冲天了,感觉像顶个碗在头上一样,可太不自在了。但青青一脸的自信,搞得她又不好破坏人家的“杰作”。
她不太自然地抬手捋了下碎发。
见她脸色不太对,马良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不敢另起话头。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此时路过一家买笔墨的店。
那店名上提着三个字——“神笔阁”。
不知怎得,再一联想身旁之人名叫马良,时玉忽地就笑了出来。
马良一脸无辜且疑惑地看着她。
“此店的名字倒是有趣,不妨一看。”
说罢,时玉与马良一同进入了店中。
那店老板一瞧来人是个白眉,立即认了出来马良,上前行礼:“季常先生。”再一看旁边是个漂亮的姑娘,心里猜想这位就是马夫人了。
他开口问道:“季常先生今日光临,不知是想买些什么呢?”
马良转头看向时玉,后者笑着回道:“我观你们这店名叫‘神笔阁’,自然是想要一支‘神笔’。”
店老板立即抚须大笑,教伙计从后面拿出一个精致秀雅的盒子。
“夫人请看,此乃我家镇店之宝。传说中,用此笔画出的东西,可变成实物。”老板侃侃而谈,听得时玉眼睛放光,也没多在意他的称呼,脑海里只想着“神笔马良”的故事了。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马良连忙咳嗽一声,低头说道:“此位是卧龙先生之妹,时玉姑娘。并非,并非在下之妻,莫要胡言。”
“哎呀,”店老板故作惊讶,以为两人只是还未定亲,“小人有眼无珠,请时姑娘恕罪。”
时玉倒不太在意,她眼珠一转,抬首指了下那笔,问道:“无碍。掌柜的,这笔我要了。”她侧头笑道:“今日多谢季常先生陪我出来,这笔便当作我的谢礼了。”
马良惊了一下,连连说道:“岂敢,岂敢。”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这画出来的东西怎可能变成真的呢?”
时玉轻笑一声,盯着他认真道:“别人也许不行,不过我觉得如果是先生你的话,说不定能成功。”
马良一脸疑惑,店家掌柜却一脸笑意,将此事讲给了伙计听。伙计又传给了隔壁的胭脂铺姑娘,姑娘又告诉了自家大娘。
这大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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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正在讲解其余四郡地形的诸葛亮再次停了下来,只因他发现对面的姜维又一次走神了。
今日已是第四次了。
这人口口声声说着对时玉“无意”,结果人家只是出去逛个街,就变得这么魂不守舍的,他这位学生真是够口是心非的小家伙。
他叹了口气,唤道:“伯约?伯约!”
姜维第一声还没反应,下一秒才回过神来。他自觉失礼,连忙拱手请罪:“学生失礼,烦请先生见谅。”
诸葛亮这下是没心情继续讲了,便转过身,走向了屋中间。姜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诸葛亮开口。
姜维下意识想反驳,又被诸葛亮的羽扇止住了话意。
“阿玉只是和季常出去转一转,又不是要跟他跑了,你怎地如此魂不守舍呀?”
听罢,姜维也感觉有些恍惚。
他也不懂自己是怎么了,总是不自觉地想起时玉。想着她是否也会同季常分享那些琐碎的日常,是否也会缠着季常买一些无用又昂贵的小玩意儿,是否也会亲昵地牵起那人的手,随口说出一些打动人心的话语
见姜维又开始一副失神的模样,诸葛亮突然觉得心累,原来现在收学生不仅要教人学问,还要关注学生情感问题吗?
“伯约,你既对阿玉有情,又为何不挑明呐?”诸葛亮轻叹一声,“我观你二人情投意合,若能在一起也未尝不算一桩美事。”
姜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垂下眼帘,闷闷地回道:“维乃曹营一降将,而时姑娘乃先生之妹,身份尊贵,才貌双全,维维岂敢有非分之想。”
他声音低沉,表情苦闷,明显的答非所想。诸葛亮岂会不知他心事,虽说这姜伯约才跟着他不久,但两人相处起来却仿若多年旧友,诸多想法也不谋而合。
既然他有此意,不妨顺水推舟一次。
“伯约可要想好了,”诸葛亮转身,“这缘分天定,错过了可就没了,”他又轻笑一声,故意激他,“伯约就真的能忍受看着阿玉同其他男人卿卿我我?”
姜维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小姑娘长得好,脾气又好,和谁都合得来。
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姑娘真的很容易沉溺于美色!
看到周瑜也喜欢,看到季常也喜欢,随便来个长得好看的男人勾勾手都能把她骗走
他又忽地想起了时玉醉酒那日,抱着他大喊要看美人的样子,小小的身子力气却大得很,把他的腰都勒青了,眼泪也抹了他一身,真的是又可爱又可恨。
诸葛亮瞧这姜维又一次走神,陷入沉思无法自拔,心中觉得好笑。没想到姜伯约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怎么对待感情之事倒是像个没有经验的毛头小伙了?
“伯约心中可是有何顾忌?”诸葛亮问道。
姜维抬眼,第一次有了迷茫的感觉,有些失落地言道:“纵使我有意,只怕”他低下头去,“只怕阿玉想的并非和我相同”
诸葛亮轻笑一声:“伯约多虑了,我与阿玉一同长大,自然知道她的性子。”他摇了摇羽扇,眼中复杂,笑容似有苦意,“她待你,这世间独一无二。”
姜维神情一怔,感觉呼吸都不太通畅了。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有点不自然,犹豫地开口问道:“先生,可觉得阿玉看人的时候总带着隐隐的怜悯之情?”
诸葛亮被他问的一滞,竟从未想到这一层。
是了,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伯约,甚至是对上公瑾和子敬,时玉眼中掩不去的都是似有若无的怜惜之情。
就像是天上的神仙瞧地上受苦的凡人,可她明明自己也是几经磨难之人。
他侧头去望伯约,颦蹙着眉,心绪复杂万千,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算命老头说的话。
“她盯着我时,我确实能感受到她对我的爱意,”姜维低头苦笑,“可我时常会分不清,那到底是喜爱,还是怜爱”
“伯约怕是多虑了,”诸葛亮明明自己也未曾分清,尚有几分茫然,却偏生要安慰姜维道,“你年少有为,又有什么值得阿玉一个小姑娘怜惜的呢?她经历的,不比你少。”
这辈子不会,姜维想,那上辈子呢?
时玉似乎对他上辈子的事极其在意,无论有什么和他要争论的事,只要一提到北伐失败之事,便会软下来,任由他去了。
这算什么?同情,可怜他吗?
他低下头去,模样失意。
见状,诸葛亮长叹一声,苦笑着摇摇头:“这人世间的情爱之事,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若她对你没有情,又何来的怜啊?”诸葛亮用扇子敲了敲他,“若是有情,又何必去管它是什么情?这世间情种万千,又有几人真能分清呢?”
听罢,姜维若有所思,忽地抬头:“先生,我”他又踌躇一下,“我和阿玉,真的适合吗?”
诸葛亮笑了出来,眼底是几分欣慰之情,他回想起一些往事,深感不可思议。
“我原以为,以阿玉的性子,此生怕是要独身一人,当初与我打赌也只是戏言。不过…”他眼睛轻眯,打量了一下姜维,似是想通了什么,“直至遇到了你,我才发现,她其实早就在等着你了。”
他又摇了摇羽扇,风吹起了他的流苏冠。
“你们两人,天生一对啊。”
姜维忽然抬首,眼中动容,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的那颗苍老的心回到了年少之时。
“不过呀,”诸葛亮话锋一转,“我也要奉劝伯约一句,阿玉虽在我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但我仍旧感觉得到,她和我们,并非同路之人。”
见姜维抿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不敢开口。诸葛亮便打断了他的话头:“我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些小秘密,既然你们不愿说,我也不强迫你们。但你要清楚,她”诸葛亮默然走到了门前,望着一望无际的蓝天,心底却是无尽的惆怅。
“她,好像并不属于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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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傍晚,天色渐暗,时玉是一步也走不动了,偏偏季常先生觉得自己收了礼物,要更加尽心尽力带她转悠,表达欲也变得更为旺盛了,拉着她东转西转,从城南跑到城北,就差没带她去城郊看看此地的樵夫是如何砍柴的了。
幸好小厮送来消息,说诸葛先生唤马季常先生同去商议事宜,这才把马良带走。
时玉带着一身疲惫,风尘仆仆地回了府宅。
大门一推,她拖曳着脚步,正垂头丧气地往里走。她抬手摸了下发髻上的新玉簪,这簪子成色其实并不好,而且雕玉的师父手上出了差错,这尾部的花纹凹凸不平,便被店家扔在一边。
偏偏时玉喜爱的很,她摸着奇怪的花纹,只觉得这玉簪尾部像一块老姜,仿若天然形成一般。
本来马良想为她付钱,却被时玉推脱了。
这玉簪她可没打算自己留着,不能给那块真老姜留下话柄,省的再便酸了,她可招架不来。
她一脸笑意,正在想事呢,一抬头,却被惊了一下——
“伯,伯约?”
他站在那里,一身冰冷的月光,仿佛已经站了千秋万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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