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抓阄

戍正时分

        时玉和姜维匆匆赶到了议事堂。两人新换了身衣裳，也都重新束了发，倒不像刚才雨中那般狼狈了。

        堂中，刘备坐于主位，诸葛亮坐在他左边，另一侧则是张飞与赵云。

        见他二人进来，诸葛亮拿起羽扇，站起身来。他上前打量了几眼，疑惑地问道：“虽说这外面在下雨，你二人的头发也不至于湿成这样吧？”

        听罢，时玉抬眼，面色尴尬。而姜维反倒是头更低了，想要回避视线，又忍不住抬眼去瞧诸葛亮的脸色。

        诸葛亮看他们的表情，心里有了几分猜测，给自己扇了扇风，也懒得同他们计较了，况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叹了口气，侧过身去，言道：“今日那零陵太守得知我军要去攻打零陵，已送来降书。”

        “如此甚好！”时玉上前一步，眼中满是惊喜，下意识地往旁边看。

        一旁的姜维亦是露出淡淡的笑容，回望看她。

        诸葛亮不经意地蹙眉，又转过身，摇了摇羽扇，瞥了一眼姜维，问道：“伯约认为这剩下三郡，应当先取哪一郡？”

        听罢，时玉期待地转头去瞧他，只见姜维恭敬地回道：“依维愚见，当先攻桂阳，再取武陵，最后取长沙。”

        果然，此言得到了众人欣赏的目光，刘备亦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诸葛亮轻笑一声，颇为满意地说道：“我已派子龙去取桂阳郡，翼德取武陵。不过…”他话锋一转，“翼德行事鲁莽，容易冲动，”他转身去看刘备，“伯约生性谨慎，较为沉稳，可为翼德副将，辅佐他去取武陵。”

        刘备不假思索地点头，回答道：“如此甚好。”

        听罢，姜维立马拱手道：“末将领命。”他依旧面色沉稳，但分明嘴边溢出了几分笑意。

        此间最喜悦的莫过于时玉，她瞧着众人齐聚一堂，为这充满希望的未来共同打拼，多有幸，她能亲眼见证这一切。

        她又侧头去望姜维，忽地很感谢上天，教他能够亲身感受季汉最好的时期。

        诸葛亮看自家妹妹一脸“痴痴”地盯着姜维，颇有不满地咳了几声。时玉这才回过神来，抠了下衣袖，上前问道：“哥，那我呢？”

        诸葛亮一瞧她，满脸都写着“让我去武陵吧”。

        然而，他却抬起下颏，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摇着扇子说道：“既然伯约去了武陵，阿玉不如就跟着子龙去桂阳吧。”

        “什么？”时玉连忙上前一步：“二哥，我…”话没说完，就被诸葛亮用羽扇止住了。

        “阿玉莫急，我懂你心思，”他不经意地又瞟了眼姜维，挑了下眉，“不过，军中之事，岂能凭你一人意愿？”他转身，拿起桌上两个罐子，递了过来：

        “这有两个陶罐，里面各有一张白纸。你若是能抽中有黑点的那张，我便让你去武陵。”

        抓阄？

        这还真是咱家的企业文化？？？

        时玉眨眨眼，哭笑不得。只好抬手，把两个壶都抱了过来。

        嗯，重量没有什么区别，总不能有黑点的那个更重吧？

        她狐疑地抬眼瞧了一眼诸葛亮，后者脸上则是一副“慈善”的微笑。

        她想，我可不像张飞那么好骗。

        “玉妹子，你可要好好掂量一下，俺刚才就觉得子龙哪个更重！”张飞坐在一旁，颇有自信地言道，“果然他那个里面就有黑点！”

        赵云不好意思地侧过头去，而笑而不语的诸葛亮用扇子挡了下脸，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身后的刘备又往嘴里塞了瓣橘子，真怕自己一下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时玉无语地抿着嘴，求助的目光投向姜维。

        姜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毕竟他还是第一次参与“抓阄”这项团建活动，没有什么技巧可言。

        猜不透自家哥哥的心思，她选了右手那个，把左边那个塞进了姜维怀中，省的待会儿诸葛亮又动什么手脚。姜维则乖乖地抱住罐子，偷偷地瞥向诸葛亮。

        一打开，里面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白纸，哪有什么黑点。

        时玉不服气，又把姜维手里那个抢过来。她就不信了，这绝对是她哥这只老狐狸的大骗局。

        他能骗得过张飞，可骗不过她。

        然而，另个罐子一打开，里面的白纸上还真有一个墨点！

        时玉猛地抬头，一脸惊异。

        “这怎么…”

        张飞大笑，开口道：“诶，时玉妹子还信不过军师吗！他必然不会行此欺诈之事的。”他说完还用胳膊肘去顶一旁的子龙：“子龙，你说是否？”

        赵云不自然地回避了他的视线，低声回道：“呃…怎么不是呢？”

        翼德，你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时玉默默想道，但现下她也只能一笑，迎合道：“这是自然。”她抬眸，眼睛轻眯，真是看不透眼前这位大神。

        诸葛亮莞尔一笑，毫无压力地接受了张翼德的赞赏，缓声说道：“既如此，便请阿玉同子龙去取桂阳吧。”

        此话一出，堂下依旧出现了小声的议论。

        诸葛亮抬眼，扫视了一圈，又侧头，与张飞对上了目光。后者确认了眼神，立马会意，正欲起身说话，这时堂外却来了一个侍卫通报消息——

        “禀主公，甘夫人病重，服药后依旧不见起色。”

        刘备皱眉，问道：“可请华神医前去？”

        那人回道：“华神医几日前便去云游了，无有踪迹。”

        一看这人脸□□言又止的，诸葛亮心中有了几分数，他走上前问道：“甘夫人可是说了什么话？”

        “她说，她说想见时姑娘一面。”

        时玉瞬间攥紧双拳，向诸葛亮望去。

        诸葛亮却是回头去望刘备，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微微地点了下头。

        “既如此，阿玉还是去看望一下甘夫人吧。你亦是医者，可要好好照料夫人啊。”诸葛亮走近了些，语气也越来越轻缓，面色有几分沉重。

        时玉掠过他的视线，看向姜维。

        姜维此刻却是垂着眼，若有所思的模样。感受到她的目光，才抬起头，目光中多了几分忧虑，无言地冲她点了点头。

        “好，”她说，“我一定会治好甘夫人的。”

        ==

        雨已经停了，云渐散去，月色渐明。

        时玉身披长袍，急匆匆地赶到了甘夫人的住处。宅子的里里外外被侍从和请来的各处大夫围了个水泄不通，连条路都挤不出来。

        青青走在她的前面，一边喊着教人让道，一边跟着另一个侍卫把人推至两侧，硬生生地为时玉开出一条道来。众人见来者是诸葛军师家的妹妹，这才不作声地退到一旁，毕竟都听闻时玉可是救过江东周郎的神医。

        时玉心情不太顺畅，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快速穿过。

        她想起临别前姜维的目光，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

        进了门，瞧见甘夫人躺在病榻上，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微闭着双眼。那阿斗跪于床侧，握着母亲的手，正在小声抽泣，哭得可怜。

        时玉心下一沉，稳了稳心绪，缓步走到床边，轻轻唤了声甘夫人：“甘姐姐。”

        听到这声，甘夫人才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见到来人，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声音嘶哑：“阿玉来了？”她抽出手来，“来，坐到我的边上。”

        贴身侍女上前，把阿斗抱到了一边。

        时玉俯身跪坐于床边，她握住甘夫人伸过来的手，又不敢太用力，也不敢抬头，只是低声安慰道：“姐姐不必担心，我虽不比华神医，却也略懂些医术，一定会让姐姐好起来的。”

        甘夫人轻轻地笑了，透着几分苦涩：“我这病，由来已久。姜小公子早就请过华神医来看过，尚无可根治，只能拿汤药吊着。”

        听到“华佗”之名，时玉心知不妙。她想，莫非还真是天意不成？

        她抿着嘴，抬眼望她，闷闷地回道：“风寒而已，何至于斯，”她顿了一下，“…姐姐可是有什么心病？”

        甘夫人深深地望了一眼她，又垂下眸子，继续说道：

        “自从长坂坡之后，我总会梦到糜妹妹，”提及此事，她的语气有些不稳，“她责怪我为何，为何抛下她一人，咳咳、咳…”她连着咳了好几声，话都说不出来。

        见状，侍女连忙端过水来。

        时玉接过水，用手背碰了下杯壁，才慢慢地递到甘夫人的唇边。她一边轻轻地抚着夫人的背给她顺气，一边缓声安慰道：

        “斯人已逝，姐姐又何苦为难自己……说到底，都怪我无能，”时玉懊恼地垂下头，“明明她就在我旁边，我却未能救下她。”

        “怎能是你的错？”甘夫人握住时玉的手更紧了，“你身为女子，能做至如此，已是了不起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保护我这个阿斗…”她招招手，让人把阿斗带过来些。

        阿斗看起来依旧很害怕时玉，小手擦了下眼泪，扭捏着不愿过来，只是靠在床角处，怯生生地喊了声“娘”。

        “阿斗，过来。”甘夫人的声音很轻，几乎只剩下气声，而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阿斗快速地瞟了一眼时玉，还是忍住恐惧，一步步挪到了母亲身边。

        “阿玉，我这辈子，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这个儿，”甘夫人像是眼眶湿润了，却又露出几分微笑，伸手摸了摸刘禅的头顶，“他是皇叔唯一的亲骨肉了，我不求他有多大本事，只求他平安无恙一生。”

        “姐姐放心，他一定会的…”时玉低着头说道。

        整个三国放眼望去，就属他过的最舒坦了。

        “阿玉，如今我重病在身，恐不久于人世。思来想去，唯有将阿斗托付于你，我方可安心。”甘夫人终于开口，语气是情深意切，却又小心翼翼地去观时玉的表情，生怕对方说出推辞之语。

        老实说，时玉并不想接下这个重托。一来她还忙着改变季汉命运，二来她对阿斗本就有点膈应，况且阿斗明显也不喜欢她，强扭的瓜也不甜。

        然而，瞧着甘夫人这般真挚的眼神，时玉还真有点说不出拒绝的话。她低头，瞥了一眼阿斗。这小孩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又几不可察地退后了一些。

        看起来倒是机灵的很。

        时玉陷入了沉思，这时，又听见甘夫人继续说道：

        “我已求得皇叔，教他认你作义妹，”甘夫人拉过她的手，将她拉的更近了些，“如此，你便是这孩子的姑姑了。”

        听的此话，时玉猛地抬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这不好吧。

        她已经有仨哥哥了，现在再来三个，再加一个赵云……

        “这，这……”时玉惊的说不出话来。

        正想着如何答复，这边甘夫人已将阿斗唤过来，对他说道：“快，跪下来，给姑姑磕头。”

        刘禅还什么都不懂，听着母亲的指示，跪了下去，眼泪也不知怎地“唰”地流下来，带着哭腔结巴道：“姑，姑姑。”

        时玉想把他赶紧扶起来，甘夫人却拉着她的手，缓声对刘禅说道：“以后，你可要好好听姑姑的话，她就是你的家人，你以后要像尊敬我一样尊敬她，知道吗？”

        刘禅抬起用手背擦了下眼泪，点点头：“知道了，母亲。”

        “阿玉，我知你素有远志，然女儿身总归在军中会遭人议论，如今你已是皇叔义妹，虽不能堵住悠悠众口，但总归能让你行事方便些。”甘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轻抚了下她的手背，眼中多了几分怜爱。

        时玉听后，也垂下眼眸。她侧过头，瞧着阿斗一边哭还一边打嗝，心想也罢了，便摸了摸他的头，转头对甘夫人说道：“姐姐放心，我定会将少主保护好的。”

        “什么少主，”甘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是侄子啊。”

        时玉瞧着刘禅哭着又害怕又想靠近她的可怜模样，勉强地点了下头。

        这时，一个侍卫走了进来，停在时玉身边，报道：

        “姑娘，江东有使者来见。”

        时玉皱了下眉，沉声回道：“让他去见关将军就行了，不必与我通报。”

        “使者说要见的是…是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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