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之郑吉篇(4)
皇后宫中的大太监赵福友拿着懿旨命司刑的太监将容妃绑了,几个小太监抵着一根木柱,压在容妃腹上,看这架势是要生生地将孩子打下来。郑吉听得容妃惨叫,心中不忍。他与容妃无冤无仇,只想借她成事,哪里想到这女子竟要承受这般痛苦。他想转过身去,甚至想将耳朵捂起来,可终究没有做。他死死地看着容妃,他得让自己的心肠硬起来。他忆起族中惨死的妇孺,眼中恨意渗出。容妃啊容妃,谁让你是皇帝的女人呢,就用你和你腹中的骨肉为我族人祭第一面旗吧。赵福友将死胎送到郑吉面前,郑吉咬了咬牙,他的手还是有些颤抖,毕竟这只是一个婴儿,甚至还未成形,就这样过早地夭折在宫廷斗争中。孩子啊孩子,你若要伸冤千万不要找我,我本欲留你一命,谁知这宫中女人心狠如斯!郑吉取了那死胎的血,又让人押来夏育刺破他的手指,滴血认亲。两滴血相溶,夏育大惊失色。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夏育,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不容你分辩。”
“郑吉,是你害我,一定是你害我。”
郑吉翘起唇角,慢慢踱到夏育身边,在他耳侧低语:“你辱我之时就该想到会有这天。”他轻笑一声,“是不是事实有什么要紧,我已让它成了事实。我奉劝你一句,乖乖地在这纸上签字画押。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件事涉及的是谁?你替他认了罪,你想皇后娘娘会不会感念你的忠心,放过你一家老小。”
“郑吉,你好狠!”咬牙切齿。
“画了押,死你一个;不画押,死你全族,你好好思量吧!”
“好,我画!”他瞪着郑吉,“若我家中之人无端受累,郑吉,我必为厉鬼让你整日整夜不得安宁!”
郑吉收起那状子,挥了挥手:“把他们押下,我去向娘娘复命。”
夏育认罪,与夏育为伍的那几个则被发配岭南,半路上也被皇后授意杀了,这件事算是了了。郑吉此事办得滴水不漏,让皇后大为满意,赏了他许多珠宝,又提升了他的职位。
“你是这事的最大受益者,名利双收啊!”陈慎冷笑一声。
“若无殿下赏识,娘娘抬举,属下依旧一钱不值。”郑吉替陈慎理了衣裳,“殿下不是一直想让太子失了民心吗,何不借此事再发一难?”
“怎么说?”
“容妃宫中的那些个宫女太监怎可能不知此事,他们为了保命如今自然绝口不提,可毕竟都是些隐患。殿下若告知太子这些,您说太子会不会……”
“死几个宫女太监值些什么,没人会在乎。”
“旁人自然不会在乎,可这些人难道会不在乎自己的命?”郑吉翘了一边唇角,眉目间神色阴狠,让人胆寒,“殿下救下他们,他们必然效死以报殿下大恩。只要这些人活着,殿下还愁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可真是,”陈慎忽然转身,抓住郑吉手腕将他压在榻上,挑起郑吉一缕秀发,“平日没觉出,你生的倒美。真正是蛇蝎美人啊!”他凑到郑吉颈边,轻嗅,“我闻闻,有没有狐狸的骚味。”
陈慎的举动让郑吉甚不舒服,他忽然想到冠群,那时冠群为了求药是不是也被那些禽兽这样对待。王公贵族以狎辱俊美少年为乐,这在王朝也不是什么秘事,若陈慎……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继而拼命挣扎。
“你害怕这样?”陈慎半撑起身子,他比郑吉年长许多,身子又健壮,竟压制得郑吉挣扎不开半分。他轻拍郑吉脸颊,“你给我记着,你是靠我提拔上来的,忠心替我办事,不然……”他眯起眼,眼中竟是阴寒之光,“这日后就不是我压着你了,会有很多很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觉出陈慎的力道减弱,郑吉忙翻滚下榻,跪在地上:“属下不敢,属下定忠心替殿下办事。”
深陷泥潭,再想抽身而出又岂是易事。
郑吉开始每夜每夜的做噩梦。他梦到容妃伸长了手臂向他索要孩子,梦见夏育狞笑着啃食他的血肉,梦到岭南路上屈死的冤魂撕扯着他的身体,让他血债血偿。
郑吉不敢睡觉了。他枯坐在床边,看着几案上的油灯散发着缕缕青烟,直到东方泛白才能小歇片刻。郑吉的眼熬得通红。他毕竟只有十三岁,他的心还没有坚硬到仿若磐石。他太高估自己了,他其实做不到杀人不眨眼。
可是,在这样龌龊的地方,你不杀人,人便杀你。想活命,就得泯灭良心。
这个道理,在郑吉三番五次拒绝皇后的要求后终于明白了。
郑吉不想死,更不能死,他有家仇有族恨,他还有兄弟,他的兄弟等着他一起报仇。他咬紧牙,在那棍棒即将将他的腿打断时他开口求饶了,他让赵福友转告皇后,她让他办的事他一定完成。
入宫一年,郑吉手上沾染的血腥越来越多,那些人或许非他亲手所杀,但均为其阴谋所害。大祭司,窥探天道人情之法,竟用在这些龌龊地方,他仰天长叹,不知身死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他不想再沉陷在女人的斗争中,他得为自己另找一条出路。
严奕入宫是为查一件案子,二皇子的母妃珍贵妃的陪嫁南海夜明珠被盗了。这案子说大不大,毕竟只是一件盗窃案;这案子说小也不小,发生于皇宫内苑,牵扯贵妃,于是便不同寻常了。这案子发到六扇门,老总王纯便将之分配给了严奕。王纯早嗅出了其中的猫腻,若是普通宫女偷了夜明珠,珍贵妃拷问之下怎可能不知去向。如今悬而未决,这盗贼自然不会是普通的盗贼。能够随意出入珍贵妃宫中的就那几个人,他是一个都得罪不起,索性便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严奕,看他如何办理。
王纯能看出的关节,严奕又如何看不出。他站在珍贵妃宫前一筹莫展。
“大人喝茶。”
严奕接过茶杯,看了一眼送茶的少年。长身玉立,虽年岁尚轻,但已有英气拢于眉间。“你是羽林卫中人,怎么做起端茶倒水的活计来了?”
“郑吉不过是看大人立于烈日之下,故而送上一盏茶为大人消减暑热。”
严奕摇头笑道:“此时冬日,阳光正好,又哪里来的暑热?”
“天气不热,然大人心中却是三伏烈火。”郑吉轻笑一声,接过那茶盏,“郑吉听闻大人英名,不想竟为此事一筹莫展。”
“哦?”严奕暗暗称奇,这少年好敏锐的观察力,也好大的胆量,若加历练,日后必为六扇门中顶尖梁柱。他有心试探,故意责难道,“你是何东西,敢胡乱臆测!”
“是否臆测,大人心中自然明了。”郑吉面色不变,沉稳如初,“郑吉素来仰慕大人,本想助大人一臂之力,既然大人无此需要,郑吉告退。”
“站住。”严奕挑起眉毛,“我倒要听听你有何良策。”
“郑吉猜测大人已知盗宝的是何人。大人左右为难,不过是知道若说出这人的名字,这人脸上无光,贵妃娘娘也不会存半点感激。既然如此,大人又何必执着于盗宝人,寻到那宝贝就是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若那人愿意将宝贝奉还又何须拖到今日。”
“不是不想还,只不过骑虎难下。”郑吉微微一笑,“若大人为其盗宝寻找一个好的缘由,只怕他会迫不及待地将宝贝拿出,争着去领功了。”
“领功?”严奕不太明白。
“郑吉听闻此夜明珠有治病之效,而近日城中伤寒之疫爆发。”有些话不需说全,大家自能明白。
次日,二皇子陈忪手捧夜明珠送还珍贵妃面前,言明珠治病之效。那珍贵妃拉着陈忪来到皇帝面前请罪,言说因玩物而搅得宫中不宁。彼时皇后太子也在,责问陈忪为何取而不言。那陈忪叩头道:“儿臣原只是听说夜明珠的神奇之处,却从未亲见。我知母妃一向不喜这些神怪之说,故而盗取夜明珠未敢向母妃言明。如今,亲证宝珠功效,我才敢说明一切。父皇、母后,是儿臣懦弱,给母妃给宫里添了这么多麻烦,请父皇责罚。”
“此乃善举,怎能责罚。”皇帝笑道,又看向太子,“你多跟你二弟学学,关心民生疾苦,不要总在闺帏厮混!”
珍贵妃与陈忪给了严奕许多奖赏,严奕均退却不受,只提了一个要求,便是将郑吉纳入他夜问!
宝相庄严。
郑吉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忏悔祈祷。佛祖说:佛渡众生,度一切苦厄。郑吉却不知道,如今的他是否还有那资格被度化,还是直接去那阿鼻地狱,让地狱的血水洗净身上的污垢。郑吉看着佛祖慈祥的面容,心灵却得不到半点的安宁,他似乎从那慈悲的眼中看到了厌恶,看到了无可救药的悲叹,他颤抖着,他似乎已经勘算到了自己的命运。这样肮脏的自己,又有何资格走完人生的六十年,只怕半途就要……
“我知道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有一个人跪在了他的身边,双手合十,仰视着那尊佛像。“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走的每一步都是煎熬。你不与我说你的痛苦,我也从来不问,臻吉,你可怨我。”
“大哥,我从不怨你。我知道,”他微微地偏过头,“你与我一样,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他长叹了一声,那声音就像历经人世沧桑的老者,“我曾经恨过。当我每日每夜被噩梦折磨得睡不着时我就在想,我原先应该过什么样的日子。想到那儿,我就更恨,恨不得吞吃了他们的骨血。大哥,我时常幻想有一天这心能够彻底的安宁,可怎样才能安宁呢?死,是最安宁的。但死了,这安宁的心又有什么意义呢。于是,若要安宁,便只能复仇,当所有的仇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我们的心就能彻底平复了!”
“报仇……”濮阳正卿向着佛像虔诚叩首,“只是佛祖怕是不会同意我们的观点。我们是成不了佛的,而成为普通人的路也早已被截断了,于是,我们就只能成魔。”他站起身,“佛祖救不了我们,我们又何必再拜呢!”
“大哥要去哪儿?”这短暂的兄弟相会,郑吉是留恋的。
“伤寒之症我已治好,若再停留,只怕邢砚会起疑心。臻吉,上次送药与你的曾诚是我心腹,他会留在京城,你若有事只管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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