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翌日,尚未过午,被太阳暴晒的桂花把院子熏得人昏昏欲睡。
斜倚在美人榻上的赵妙元右手执书,一页书才看了没几个字,就已经几次头痛难忍。她觉得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又疼又胀,强忍着又看了几行字,终于忍不住把书放下。
“你看吧,我就说睡前不要喝茶的。”从晨起就一直陪在赵妙元身侧,彻底把画扇挤走的江樊忍不住抱怨。
赵妙元的身子一向强健,虽然有些女儿家的小毛病,但是多年下来一直保持着的锻炼习惯,让她也比一般人要好许多。可是现在,赵妙元面色惨白,嘴唇也没有唇色,看起来病恹恹的,实在可怜极了。
江樊想要伸手为她拂去额头渐渐浮出的一层薄汗,却被赵妙元偏头避过。
“与那无关。”赵妙元反驳他,明媚的五官冷冰冰的,即使头痛难忍,也只是微微皱着眉头。
睡前饮茶确实容易失眠,可是赵妙元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困扰。追根究底,都是睡熟了的江樊闹的。赵妙元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睡熟了居然会有搂人的习惯,而且还搂得那么紧。
赵妙元躺到榻上的时候,江樊已经睡熟。她习惯性地睡在凉榻里边的那一侧,与墙边贴得很近,离江樊很远。
凉榻很宽敞,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背对背地睡在了凉榻的边缘。
江樊悠长的呼吸声在赵妙元的身后响起,屋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声,赵妙元在这个燥热的夜里有些睡不着了。于是她情不自禁地把这漫长的一天拿出来反复思考。那个梦里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吗?可是似乎除了开头,这之后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尤其是这一天。难道其实她已经做出了一个巨大的改变吗?
她想不出结果。
就在她忍不住把那些异样翻出来比较时,一个热源不知何时翻到了她的身后,然后就是一只锢了她整整一夜的臂膀。
她与‘周苗’并不熟悉,同塌而眠已经让她很不自在了,更别提是这样亲密的举动了。赵妙元几乎在那个热源靠近的瞬间就僵住了,湿热的呼吸扑在她的后颈,使她肌肤发麻,脑海忽然炸成一片花。她感觉这样的感觉羞耻无比,脖子和耳朵红了一片,连喘气都不会了。只有出,没有进。
僵了片刻,赵妙元小心翼翼地把侧躺的姿势换成仰卧,然后艰难地把江樊的手从自己的腰间挪开,用尽量不会把江樊惊醒的力度把他推离自己。不过几个动作,就废了赵妙元的许多力气。
她还没来得及舒心,江樊就用比方才更加无法让人挣脱的姿势抱住她。这让她一度怀疑江樊是清醒的,可是那沉稳有力的呼吸又分明印证了江樊确实是处于睡熟的状态。
就这样,漫漫长夜,赵妙元却压根儿连一个时辰都没有睡足。
现在听到始作俑者居然把她失眠的原因怪罪在那杯茶身上,赵妙元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想反驳他,可是睡眠习惯是一件极私密的事。恐怕连‘周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样的习惯,她实在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事抖出来。再加上,她和‘周苗’的关系又确实没有那么亲密,这使得她只能冷着脸吃下这个暗亏。
而这显然对于江樊而言毫无说服力。
他看着赵妙元因为困意而湿润的眼眶,心下一抽。
“你要不要再去睡一会儿?”江樊叹了口气。说完,十分自然地坐到赵妙元的身边,想要为她按摩头部,被赵妙元眼疾手快地用书挡住。
“多谢关心。”赵妙元垂眸颔首,继续冷淡地拒绝江樊的关怀。
“周姨娘,我只是因为怕麻烦才留你在西厢,昨日你所说的为奴为婢,我从未放在心上,你大可不必这样事事讨好与我。”
“夫人为何这样想我?”江樊觉得十分受伤,低下头摩挲赵妙元垂在塌边的衣带。从赵妙元的角度看过去,能够勉强看到江樊低垂的睫毛。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眼前人有些可怜,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只一瞬她就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情绪。
“我心里欢喜夫人,想要对夫人好,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江樊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继续说着,“为什么夫人要觉得这是讨好呢?过去夫人对我虽然疏离,可我知道夫人对我很是关怀。但现在按着夫人的意思,难道这份关怀是有目的的吗?”
江樊说到最后一句,猛然回头。蛾眉微蹙,泫然欲泣。
“周姨娘误会了。我与你并不熟稔,更遑论关怀一说。”赵妙元听了江樊的话,不仅没有心软,甚至态度变得更加冷酷。说一声冷若冰霜也不为过,江樊觉得自己甚至能够感觉到森森寒气。
还没等他想明白到底发生,赵妙元已经开始下起逐客令了。
“周姨娘如果实在闲着没事,可以去郎君那边看看。我这里就不多留了。”
出了赵妙元的屋子,江樊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一度以为自己可以凭借对赵妙元的了解,让赵妙元对自己放松警惕,但实际却让赵妙元直接把自己拒之门外。不仅如此,他甚至对于自己究竟是那句话惹得赵妙元态度急转直下都摸不清头脑。
难道其实他弄错了赵妙元和周苗之间的关系吗?可是她之前真的只是对待陌生人的那种疏离而已呀。他是笃定赵妙元并不了解周苗的真实性格,才敢装出一副楚楚可怜又清纯无辜的样子的。从昨日的请求住进西厢,到今晨的共进早膳,都证明了赵妙元是很吃这套的。可是怎么刚刚就突然失效了呢?
江樊反身看向赵妙元的屋子,几缕微风吹进屋内,薄如蝉翼的软烟罗在敞开的窗户里上下飞舞。通过大开的房门,江樊已经看不见赵妙元的身影。画扇端着一盆从冰鉴里换出的冰水正要走出来,看见江樊还木愣愣的站在台阶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此时才真正地意识到,或许有问题的从来不是她们之间的关系,而是周苗这个人本身。论理,画扇、画屏二人是长公主所赐,受得是宫中的教习,对于规矩二字的反应,是刻入骨髓的。就像谢淮,他并不见得真的把周苗当成这江府里的一个正经主子,但是不论是行动还是称谓,至少明面上,他还是尊敬所谓的这位‘周姨娘’的。
但是画屏和画扇呢?画屏尚且不论,自从他变成‘周苗’后,一共也不过见了几面,几次都是打个照面就没有交流了。但是画扇却是实打实的不把‘周姨娘’此人放在眼里的,几次在自己和妙元交谈时插话不说,刚刚甚至还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江樊想到这里,又不自觉地回想起昨日孙幼清的态度,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他甚至开始怀疑,院里的那两位管事嬷嬷是不是知道周苗的院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却在有意纵容。
江樊这个人,心里一旦产生怀疑,过去所有认定的事实都会全部推翻。他有意去找谢淮一同分析此事,但步子却下意识地跟在了画扇的身后。
怀疑也是需要证据的,他想。
画扇不察身后有人跟随,身影一转,拐进了西厢小厨房的院子里。时候尚早,小厨房里还没有活跃起来。两个洒扫的仆人见了画扇,亲密又克制地同她打了声招呼,眼尖的那位瞥见江樊的身影后,立即打消要同画扇搭话的念头,马上低下头继续刚才的工作。
院子里四周植着树,枝繁叶茂,连叶成荫。树荫交界处自然形成了一条回形“长廊”,炎热的阳光全都打在院子的中心,浅绿色的青石板被晒得冒烟,画扇将盆里的冰水均匀地洒在地上,两个仆人立即手脚利索地将这些冰水扫到被暴晒的每一块地砖上。
冰水自然不可能瞬间消散夏日的阳光,但两个仆人肉眼可见地在那一瞬间感到浑身舒爽。江樊看了眼他们脸上畅快的神情,跟着画扇进了厨房。
尚未到饭点,厨房里除了刚刚进来的画扇和江樊,只有一个坐在小板凳上,专心致志地盯着炉火的小丫鬟。
“药还有多久能煎好?”画扇扬声问她。
小丫鬟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手里扇火用的扇子被她吓得一下子扔到身后。
“还有一刻钟。”小丫鬟回道,待她定了定神,看见画扇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江樊时,又连忙行礼。
画扇这才知道后面竟然还跟着个人,不情不愿地同江樊行礼之后,越过江樊直接吩咐小丫鬟继续看火。小丫鬟有些害怕地看了江樊一眼,见江樊没有不满,才乖巧地拾起那把扇子坐回去。
“这是煎的什么药?”江樊见画扇只是自顾自地做着手上的事,丝毫不觉得尴尬,笑着凑到画扇身边。“给夫人的?”
前半句画扇还能当他不存在,听到后半句立即停下手里淘洗绿豆的动作。
“夫人一切安好,请周姨娘不要诅咒夫人!”
江樊本意是指的太平方子,听见画扇这句话也马上反应过来,“呸呸呸”连吐了三声,又敲了敲手边的最近的木头——案板,才安下心来。
画扇本来很生气,但看见江樊这样着急,有些发懵。心里虽然觉得疑惑,但是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好说话多了。
“那是大夫开给郎君和你的药,静心安神用的。”画扇解释,“姨娘既然在这儿,一会儿正好可以趁热喝了。”
看见江樊点头,画扇又接着说,“听说郎君现在和谢郎一起在书房。本来夫人吩咐我一会儿去端给你们,既然姨娘在这儿,就有劳姨娘跑一趟了。”
“端给……我们?”江樊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看刚刚赵妙元的样子,他本以为今天一天都别想能跟她说上话了。
画扇看懂了江樊的神情,本来想像以往那样,白他一眼或是又冷嘲几句,但是想到刚才他因为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对赵妙元不好,那样的紧张着急,也不好意思继续了。
她轻咳了一声,有些难以启齿:“周姨娘,你往后还是离夫人远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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