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聚
正是不冷不热的好天气。
院子外,苏赫和穆烈一齐种得那棵皂角树长得还不错,这几日下来,枝杈间出现了一两个“小绿包”,像是在抽新芽,可把苏赫给高兴坏了。
院子里苏赫寻了新的地方,用来种家中下人买回来的皂角树,苏赫命人种下,也都成活了,可那些加起来的喜悦,也远比不上穆烈带过来的这棵。
穆烈也来瞧过两次,心中除了高兴之余,还有惊喜——就苏赫这个“挖坟埋尸体”式的种树方法,这树能活过来,也是个奇迹,说明这树的生命力够顽强的。
这树活了,便是扎了根。
树扎了根,人定了窝儿,那便可以办乔迁宴了。
苏赫在京中的人缘一向不错,但本着某种私心,他只邀请了梅冰两口子。
“这是我们家列奥尼达·尼古拉耶维奇·穆拉维约夫,不过他的名字忒长,你们肯定记不住,叫他列夫也行,穆烈也行。”苏赫扬了扬下巴,骄傲地介绍着穆烈的名字,一长串下来不带换气的,熟练得就像是在念“博尔济吉特·苏赫”似的。
梅冰冲着苏赫挑了一下眉,那意思:哟,背得挺熟啊。
苏赫又扬了扬下巴:那必须的。
梅冰又冲着苏赫挤眉弄眼地挤了回去:名字够长,跟你挺配。
苏赫连忙点头:好兄弟,有眼光!
苏赫和梅冰眉来眼去了两个来回,直到柳雁栖轻咳了一声,穆烈轻轻攥了攥苏赫的袖子开口说话,俩人才知道收敛。
穆烈道:“你们好,我的名字不太好记,以后叫我穆烈就可以了。”
这是梅冰头一回见穆烈,又是头一回听他说话,难免大吃一惊——梅冰原以为穆烈和其他洋人一样,说话的语调阴阳怪气的,可这小洋鬼子,竟然能操着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地道的京城官话儿,这口音必当年苏赫那带着烤全羊味儿的京城官话要流利得多,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苏赫又对穆烈说道:“这是梅冰,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医毒双绝。”
穆烈特地学了清国的礼,他同梅冰一道,相互见了拱手礼。
礼毕,梅冰再一次感到吃惊——他竟然还会清国的礼,这还是洋鬼子么?别不是假的吧?
苏赫又向穆烈介绍了柳雁栖:“这是柳雁栖柳先生,是梅冰的娘……咳,家人。”苏赫一时想不到该用什么称呼,差点脱口而出“娘子”。
梅冰和柳雁栖都不见怪,显然是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柳雁栖行礼赶忙道:“贝勒说笑了,草民担不得贝勒的一声先生。”随后又夫唱夫随,学着梅冰的样儿和穆烈见了拱手礼。
梅冰这在外温润如玉、圣手仁心的“玉面小华佗”在熟人面前最没正形,他调侃着柳雁栖:“这是贱内、贱内。”惹得柳雁栖好一阵的白眼。
不过也正是因为梅冰的这么一句,让穆烈和柳雁栖两个人放松了不少,不再像刚见面时那么拘谨。
四个人落了座,苏赫叫小安子看了茶便叫他下去了,开始和梅冰有一句没一句地贫嘴,听得穆烈和柳雁栖忍俊不禁。
“你瞧瞧你选得什么天,这残花败柳的,好不容易在树上寻着一朵花儿,还是花瓣儿残缺不全的,五瓣掉了仨,连个好看的景儿都没有,办什么乔迁宴。”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来人声音透亮,可嗓音又夹杂着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沧桑感,一听便是位经历过磨难的少年郎。
一听这声音,苏赫和梅冰相视一笑,两人齐齐回头。
梅冰道:“花瓣不全,人确是全的,岂不亦是美事一桩。”
苏赫道:“瞧我算得多准,我想着你这几日就该回来了,特地安排这天,顺道给你接个风。”
只见完颜亭白踏进了门槛,笑没了眼睛,露出了小虎牙,尽管他的脸上写满了风尘仆仆,可看上去依旧是那个举止极其合乎礼仪,又儒雅风流的完颜亭白。
完颜亭白撇了撇嘴:“瞧你,好歹也是大清国的堂堂贝勒,连接风都要顺道,抠称什么德行了,仔细传出去了让人笑掉大牙!”
苏赫大言不惭:“这不正说明我两袖清风么!”
完颜亭白扬了扬下巴,算是和苏赫与梅冰打了招呼,又和柳雁栖相互行了礼——在他南下刚到杭州的时候,他便见过柳雁栖了。
这便是柳雁栖在面对完颜亭白时,也没有在苏赫面前那么的拘谨。
完颜亭白的目光一转,落在了穆烈身上,即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行了礼逗着穆烈道:“穆烈,我该给你见对家主人的礼,还是客人的礼?”
穆烈的脸微微泛红,向完颜亭白行了个对梅冰和柳雁栖一模一样的礼。
这回苏赫不乐意了:“你又逗我们家星星做什么,不知道他面皮薄么?”
此时穆·脸皮薄·烈的脸真的又红了一层。
苏赫咄咄逼人,长腿大步流星地迈了几步,将完颜亭白堵住了:“就你着德行,小爷我顺道给你接风都是抬举你!”这话也就是他同完颜亭白关系好,不然估计要“死生不负相见”了。
既然人齐了,也便可以开始准备吃席了。
苏赫叫下人们把饭端上来,瞧着这一盘接着一盘应接不暇的,苏赫还是很骄傲的:“做这些菜的是个江南名厨,你们尽管吃就是,肯定正宗。”苏赫没有提那厨子是怎么来的,但穆烈却想到了,不由得偷偷撇了撇嘴。
柳雁栖许久没吃家乡菜了,瞧见这饭菜中又三两盘是自己爱吃的,眼睛不由得亮了几分。
完颜亭白刚想说些什么,只听苏赫又道:“我还叫厨子做了几道你爱吃的,等下就好。”
尽管苏赫没有看着自己,但完颜亭白知道那是苏赫特地为自己准备的,不由得心头一暖,点了点头。
……
春夏交替,残花换了绿叶,当中正是花不是花,叶不是叶,有种别样的凋零破败之美。
在遥远的东瀛下田,天气早早的便暖和起来了,温泉养人,拢在皮肤四周叫人好生舒服。
普提雅廷瘫在池子里,倚靠在池边,抬头望着天,池中的热气将他的脸蒸得红红的。
这个季节,在下田早就看不见樱花,不过普提雅廷并不会感到遗憾——他是樱花含苞待放的时节来的东瀛,经过了整个花期,带走了一张纸,如今花期已过,今天是他最后一天在这里了。
或许等有一天他老了,会回忆起某年有樱花盛开的春天,但绝不会感到惋惜。
普提雅廷低下头,从池子里掬起一捧温泉水泼在脸上,顺势摸了一把,将额前的碎发就着水抹到了脑后。
他站起身,重新缠了颤腰间的毛巾,走到屋里,披上浴袍。屋里的秘书早早便在那儿候着了。
普提雅廷拿起挂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头发:“明日回国,一切事宜都准备就绪了?”
秘书垂眸:“是的,普提雅廷大人。”他又说道:“大人,有您一封信,是穆拉维约夫殿下寄给您的。”
“穆拉维约夫?”普提雅廷的动作顿了一下,手旋在半空中。
他有些惊讶,又颇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阿穆尔斯基伯爵又想做什么。”
秘书将信递了过去,提醒道:“大人,不是阿穆尔斯基伯爵,是他的独子,列奥尼达·尼古拉耶维奇·穆拉维约夫殿下。”
普提雅廷更为惊讶,他猛地抬起了头:“小列夫?!他还挺会赶时候。”普提雅廷刚刚愁闷的情绪减了一半,他一把夺过来了信,迫不及待地展开看了起来。
“致叶夫菲米·瓦西里耶维奇·普提雅廷:
我听闻您在东瀛的任期即将结束,很快便要踏上回国的路程,提前祝您一路顺风。
不知您接下来会担任什么职位,如果您感兴趣的话……”
穆烈的信不算长,没过一会儿普提雅廷便读完了,他合上信,眼睛里焕发着勃勃雄心,心中却是无奈得很:就算是很久没见过了,这个小家伙还是跟从前一样,自以为是得可爱,有求于人连几句“祝君健康”的客套话都不会写。
秘书站在一旁,一声也没吭,就静静地候着。
普提雅廷扯了扯刚刚随手搭在脖颈上的毛巾,问秘书:“你说,咱们去清国找小列夫玩儿去怎么样?”
秘书面露难色:“大人,依照沙皇陛下的旨意,您需要赴克里米亚战场指挥作战。”如今沙皇尼古拉一世刚去世不久,克里米亚战场上一片焦灼,普提雅廷作为海军将领,赴往黑海责无旁贷。
普提雅廷摆了摆手:“沙皇陛下刚去世不久,国内现在一定乱得很,没人顾得上我们。”
普提雅廷说着,走到了窗边,双手撑着窗子看向外面已经凋零殆尽的樱花树:“你说……这一战我们会赢么?”
秘书不暇思索,目光如炬:“会赢的,我们会赢的。”
菩提雅廷低下头,无声地笑了笑,转而回头,走向书桌:“走吧,让小列夫先等一等,咱们先去打了这一战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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