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这是听音分辨敌情的本事,有经验一些的侦察兵,只要趴在地上仔细感受,不但能知道敌军所在的方位,还能知道对方的人数、坐骑和重型武器。

        不过苏赫是刚学没多久,他可没这么厉害,只能听个方位罢了。

        苏赫是从一处下水道进去的,里面弯弯绕绕,虫鼠成群,青苔遍布,恶臭熏天,显然是个不会有人来的下水道。

        若不是苏赫有那个自信,恐怕都要觉得自己一定是找错了路而打道回府呢。

        地下不容易辨别方向,幸好苏赫平日里最喜欢在京中的大街小巷乱窜,早已熟悉了各个街道、各条巷子,现下在地底下凭着地上的地图走,也不至于迷路。

        “我记得这儿在地上就东西了,在这儿建个下水道做什么……”

        苏赫捏着鼻子,仔细打量着下水道的一个“岔路口”。

        他拿着火折子凑近了看——

        不对!

        苏赫抬手轻轻摸了摸这暗道的触感——没有砖石,也没有想象中那种腻手的绵软感觉,虽说有些潮湿,但不像是下水道里到处是淤泥的感觉。

        原封的下水道虽然散发着恶臭,却是铺了砖石防水渗出的,而这里却像是新挖的地道,非但没有铺砖石,就连土面都是新的,一点儿青苔都没长。

        这是条崭新的地道,算是挖掘的时间,恐怕总共就不到半年的功夫!

        苏赫的眉头拧得更深:究竟是谁胆子这么大,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样的简易地道若是没有在顶端做一个支撑或是留厚一些的土,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塌陷。应当挖得不能太远,这东西的另一个出口恐怕离这里不远。

        这附近有什么……

        有一个做湘菜的菜馆,味道不错,不过不如城南的那家好吃。

        有一个绸缎铺和一个成衣店,苏赫从没去过,毕竟他从小就有专门的裁缝替他制衣。不过最近听说他们新进了许多洋布料,好像是接了个大单子,要给好些个洋人做衣服呢。

        还有一个教堂,那也是个东正教堂,只不过不是穆烈住得那个罢了。苏赫心里自动排除掉了它。

        ……

        若是此时王爷在,恐怕要骂苏赫是个“莽夫”。

        只见苏赫警惕地瞪着眼睛,脚步放轻,一手握着剑柄,另一只手拿着火折子,浑身上下每一处皮肤都在绷着劲儿,却又带着单枪匹马的勇气,一个人摸摸索索地往前走着。

        苏赫推断的没错,这条地道的确没有多长,可架不住还有其他的分支啊!

        这地道七拐八拐,好似终于找到了终点。

        火折子上一闪一闪地,随意跳动,就像是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个变数。

        苏赫往前走着,不多时便瞧见了一处台阶,他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更加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

        苏赫有心攀上那台阶,上去瞧瞧究竟是什么地方。

        忽然一阵小风刮过,吹灭了火折子,苏赫的呼吸一滞,瞬间躲到了边上,有意没再打开火折子。

        只听远处“吱呀”一声,像是打开了一处铁门,紧接着,伴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地上洒下的光圈越来越大。

        他们要过来了?!

        他们大概有三四个人。

        苏赫紧张地不敢呼吸,手中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随时坐着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打算。

        “your  idea  is  stupid,  totally  stupid,pletely  stupid!”(你的想法是愚蠢的,完全的愚蠢,十足十的愚蠢!)

        “alexander,  you"re  too  conservative。”(亚历山大,你太保守了。)

        “……”

        这是什么话儿?

        苏赫不知道,作为为一会说的外语便是俄语的苏赫只知道,挖秘道的人是洋人。

        不论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如果有,又是谁来挖的,单论这一条,这是那群洋人挖的。

        ……

        空中又划过一道雷,把刚从井里爬出来,还没喘两口气便要赶回家的苏赫淋成了个“落汤鸡。”

        苏赫从这个口出来完全是瞎猫碰上了个死耗子。

        有那几个洋人在,继续向前走是不可能了,原路返回苏赫多少有点儿不甘心,便退回到最近的岔路口,换了一条路来走。

        他没想到,离家这么近的地方竟然有洋人挖得秘道,还好不惭愧的挖在了人家神明的门口。

        那在不知道的地方又有多少?

        苏赫是偷偷出去的,回来自然也是要偷偷回来。

        他刚进门,头上便竖起了一把伞。

        苏赫有些惊,寻着握着伞的手看了过去,瞧见了为他撑伞的人是白堕。

        “白堕?”

        白堕瞧见苏赫颇为高兴,又递给了苏赫一块儿干帕子,沿着喉咙里激动的声音说道:“爷,您可算回来了。”

        苏赫问:“你怎么在这儿?”他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白堕连忙答道:“回爷的话,今儿……昨儿轮到我当值,刚好瞧见您出了门,后来下了雨,我怕您淋着,便自作主张拿着伞来这儿等您。”

        苏赫皱了皱眉:“你等了一晚上?”

        白堕诚实,摇了摇头:“没有,那会儿正是我当值的时候,若一直在这儿等着您,恐怕要被您说是玩忽职守了。”

        白堕不知道苏赫为什么深夜出府,却知道理由一定是苏赫不想让人知道的,所以原本他只当没看到。不过他当完了值,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他知道苏赫还没回来,才拿着伞出了门。

        第九十五章

        白堕的嘴严实,苏赫便没有特别交待他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同府上其他人胡乱说他深更半夜地翻出了墙。

        苏赫揉了揉肩膀,迈着大步往自己屋里走着,奈何身上实在没有力气了,就算是迈再大的步子,也没有走多快。

        白堕举着伞,紧紧地跟在苏赫的身后,一步跟着一步的。他生怕苏赫没有完全被伞遮住,又把伞往前挪了挪,哪怕自己的后背已经湿了。

        苏赫有些睁不开眼,拖着沉重的眼皮往上抬了抬,勉强看得见路,不过却是没什么力气转头了。他摆了摆手:“甭给我打了,我刚刚在外头淋了好一会儿雨,要淋湿早就湿了。”

        白堕还是坚持撑着伞把苏赫送到了门口:“能少淋一会儿便少淋一会儿。”

        见白堕坚持,苏赫不再多言——也没力气多言,他勉强点了点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自己的住处。

        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了,身子疲软不说,还没了精神头儿,活像用了那叫什么……“益寿延年膏”的之后的样子。

        苏赫想着,拍了拍自己挂着些许小水珠的额头——许是因为昨夜一夜未眠吧?

        苏赫可是正儿八经的顶着纨绔的名号不干纨绔的事儿,是个早睡早起、日日都要勤奋练功的好少年。哪怕是之前带兵平叛科尔沁佃户暴动的时候,就算再忙再乱,夜里也能睡上至少半个时辰。

        昨夜今晨,苏赫别说能不能睡上半个、一个时辰,他这明明就是不但整宿没睡觉,还要进行高强度的夜行军!

        想到这儿,苏赫不免打了个哈欠。

        白堕的眼睛早就习惯了黑夜,他瞧见了苏赫的精神状态,担心他是淋了雨染上了风寒:“爷,我去给你煮一碗姜水吧?”

        一提到姜水,苏赫精神了一些,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回去换身干爽的衣裳就行了。”

        有道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到了苏赫这儿,便是“‘一碗姜汤’难倒英雄汉。”

        那姜水辛辣难以下咽,别说白堕不是个厨子,哪怕换那个江南的名厨来,苏赫也不相信他能把那姜汤熬成什么“神仙汤”。

        苏赫走到门口,对白堕说了一声:“行了,你也回去歇着吧。”随后便进了屋。

        尽管贝勒爷是背对着自己的,白堕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了一声:“属下告退。”

        苏赫回了房,先是脱了身上湿漉漉的衣裳,随意地扔在了地上便走到了案前——

        这一晚上虽说是累了点儿、麻烦了点儿,但总归不是没有收获。

        苏赫伏在案前,自己给自己磨了墨,画下了一张有一张图。

        “轰隆——哗……”

        这大雨天便是既扰人心情,又找人好梦。

        圣·尼古拉教堂靠着后面的小楼里也有人睡不着了。

        穆烈打开了窗,故意让雨水冲到他的脸上,好让他清醒清醒,想想对策。

        在穆烈的手边,放着一封信,信的内容是用俄文写的,信上写道:

        “致我亲爱的儿子列奥尼达·尼古拉耶维奇·穆拉维约夫:

        你在清国做的事情我已经全部知晓,你的功绩将会不日受到沙皇陛下的嘉奖。

        沙皇陛下已经下了诏书,待你归国之日,彼得堡会为你铺上红毯和鲜花,赐与勇士无上的荣誉,这关系到家族荣誉,望务必早归。

        为父念及你数年未归家,思家心切,决定在受封结束后,你可以不必再来清国,至于你的职位,则是由到清国接替你留下来。

        你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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