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
待到嬷嬷走了,其其格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边哭边抹着眼泪:“哥哥,你怎么才回来?我好想你。”若不是这院子里还有下人,人多眼杂,她定是要问自家哥哥:“你是不是有了小嫂嫂就不要妹妹了?”
苏赫看了心疼得不行:“不哭、不哭了……”可正如那嬷嬷说得,他们早就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即使是亲哥哥,也不能给其其格擦眼泪,只能急得直挠头。
其其格积攒了那么久的委屈,那眼泪哪里是一下就能止住的?
她抽抽噎噎道:“哥……我是不是真的要入宫?虽然额娘说,这一切都要看命,可我知道,凭着咱们阿玛的军功,我是一定会被选上的……”
自从其其格在皇宫里听到那些话,她便对入宫越发的抵触,可偏偏其其格在外头不能表现出来——多少双眼睛看着,便有至少一半的人在等着指责她对天家不敬。
苏赫抿了抿唇,问道:“哥哥问你,你与醇郡王……”
其其格红了红脸,却又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却又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赫道:“你安心去便是,哥哥来想办法。”
其其格不知道自家哥哥能有什么办法,但如今阿玛不在家,她也只能相信哥哥。
其其格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欸?哥哥你怎么回来了,我小嫂嫂呢?”
苏赫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他跟他们司祭要回一趟俄国。”苏赫知晓穆烈是伯爵之子的身份,却并不知道他的父亲——穆拉维约夫伯爵都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毕竟尽管穆烈近几年不怎么提了,但在穆烈小的时候,每每提起自己的父亲的时候,嘴里是止不住的溢美之词,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的眸中,也全都是骄傲的星星。
其其格张大了嘴,哪怕没有在哭了,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也红彤彤的:“啊……俄国,好远啊。”其其格要比京中大多贵女都要自由,可依旧是没出过京。
苏赫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是啊,好远。”苏赫也没有去过俄国,他只知道那是比科尔沁还要远的地方。
尽管穆烈再三保证,他会很快回来的,可明明穆烈才离开不久,苏赫就觉得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好似穆烈已经离开了好几年了似的。
苏赫如今可算体会到了盘着丈夫归来的“深闺怨妇”的感受。
其其格双手捧着脸:“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哥哥,你说小嫂嫂长得那样好看,他的家乡是不是也很好看?”
苏赫没有亲眼见过,却听穆烈和他描述过——那里有一望无垠的草原,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是无边的白色,马儿可以自由的奔跑,那里还有如意馆洋画师那儿油画一样漂亮的宫殿,白色的石雕,染着金光的喷泉,夕阳西下,那伏尔加河上跟洒了不要钱的碎金子似的。
似乎……是挺好看的地方。
于是苏赫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其其格的眼睛看向了远方,无比地向往:“好想去看看啊……”
苏赫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个年代的女子的束缚太多,其其格单单是去拜访一下同在京城的小姐妹,都要走颇多流程,更何况是出了国。
俄国太远,或许在未来,人们驯服了更快的马,建造了更舒适的车,他们还真的可以去一趟呢!
……
穆烈的确离开了京城,也的确是往俄国的方向去了,不过他没有跟司祭到同一个地方,更不是回到圣彼得堡,而是去了黑龙江附近的结雅哨所——这是他和他父亲穆拉维约夫伯爵据理力争、讨价还价的结果。
穆烈不必驻扎到哨所,却要……
他垂下眼眸,神色平静地看着扎在自己手臂上的针管里缓缓推进的药液,没有一丝波澜,像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一样。
伯爵一边给自己的儿子打着针,一边兴奋地介绍着:“这是研究所里新研制的药液,亲爱的儿子,爸爸对它抱有了很大的期待,当然了,爸爸对你也抱有了很大的期待。”和穆烈那毫无生气的眼神相比,伯爵那一双眼睛属实亮的过分,像是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等到伯爵打完了针,穆烈用拇指随意却又熟练地摸了一把胳膊上的血珠,不紧不慢地放下了袖管,这次的药效是用最新技术提取的,纯度很高,见效很快,刺激性也更强——穆烈的小脸肉眼可见的变白了。
穆烈站起身,紧绷着小脸,却还是挤出了一个微笑——机械的,苍白的,又柔和的微笑:“您是值得期待的。”
伯爵放下针管,看着儿子这张和亡妻越发相像的脸,满意地点了点头,自信地扬起了下巴:“我当然知道。”也不知道他是对那药剂满意,还是对自己的儿子满意,抑或是对儿子这张肖似亡妻的脸满意。
穆烈强忍着战栗,离开了伯爵办公室,心想,这半年柳大夫算是白为他调理身子了。
不过穆烈并不后悔,伯爵对穆烈说过,他这药剂能顶四年,也就意味着,穆烈可以四年不用再见到那个魔鬼。
普提雅廷站在门口,笑眯眯地,不知道是露过,还是在这里刻意等着穆烈,他大老远便看到了那瘦瘦弱弱地红头发小人儿,苍白着小脸好像要吐了一样,迎着风艰难地向他走来,目光微暗。
穆烈抬眼,便瞧见了那笑意盈盈的普提雅廷,他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因为身体的不适,穆烈那一张苍白的小脸将“嫌弃”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普提雅廷却好像对穆烈的嫌弃视而不见一样,眼中的笑意深不达眼底,他恰到好处地躬身,单手放在肩上,优雅地行礼:“小殿下,好久不见。”
穆烈现在难受极了,他只想赶紧钻进被子里好好地睡上一觉,因此此时看着普提雅廷的苍白的小脸又臭上几分,就差说出来一句:我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你。
若是小殿下对自己能有好眼色,那才是见了鬼!
普提雅廷不甚在意,他自顾自地说道:“小殿下,这次恐怕我要和您一起去北京城了。”
穆烈微微皱了皱眉:“你就是出使清国的新任大使?”
其实穆烈早就知道普提雅廷是新任大使的事了,昨天夜里,他偷偷地潜进穆拉维约夫伯爵的书房,在他的抽屉里看到了康士坦丁亲王,写给他的信,心中写着蛤蟆和恶犬似乎又涨了胃口,恐怕要有大动作,说准备派海军上将普提雅廷为全权代表出使清国,一定要不失时机地对清国采取“果断行动”。
穆烈只是惊讶,普提雅廷竟然这么快就要来了。
普提雅廷笑道:“小殿下还不知道吗?能和您一起前往清国,也是意外之喜了。”
穆烈皱了皱眉,完全不懂普提雅廷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只是淡淡地开口回了一句:“那么就祝愿普提雅廷上将此去一切顺利了。”他知道,若是此番普提雅廷的谈判失败了,恐怕他们架在哨所的炮也要被迫发动了。
普提雅廷微微欠身:“得了小殿下的祝愿,我自然会的,那么也祝小殿下早日康复。”
穆烈闻言瞳孔微缩——普提雅廷是怎么知道的?
穆拉维约夫伯爵命人研究的这款药剂还属于实验品,并没有拿出来大范围的使用过,因此还是一个未曾面试的秘密。
不对,不对……普提雅廷不该知道的!
穆烈在急剧的疼痛中强迫自己凝神静气,他略显僵硬地回答道:“谢谢。”
瞧着穆烈的神情,普提雅廷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了个八九不离十,暗暗骂道:真是个畜生、偏执狂!
他普提雅廷虽然自认为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知道“虎毒不食子”的道理!
普提雅廷在心里将穆拉维约夫伯爵前前后后骂了个遍,这才温柔地极具亲和力地微微欠身,行礼道:“那么我先去找伯爵大人,就不打扰殿下了。”
穆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普提雅廷刚刚的目光过于和蔼了,让人细思极恐,脊背发凉。
不过穆烈现在可管不了这些,他晃了晃昏昏沉沉地脑袋,凭着自己剩下不多的意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伯爵倒还是一个善解人意地“好父亲”,他知道这次的药品副作用恐怕会有点大,便贴心地没有命人去叫醒自己的儿子,而扎克则守在了穆烈的门外,以免有人打扰了小殿下的休息。
这天,整整一下午的时间,穆烈做了一个很甜的梦——为数不多的,哪怕没有和哥哥住到一起,也能做的美梦。
穆烈梦见苏赫带着他一起回了旗里,他们可以和羊儿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一起打滚儿,也可以纵马欢笑,他们在阴雨天时站在一起看在蒙古包里喝奶茶,也一起在晴朗的夜空下看星星……
而另一边的皇宫中,醇郡王急匆匆地入了寿西宫:“儿子给额娘请安!”
琳贵太妃瞧见自己的儿子来了,很是欢喜,连忙叫醇郡王起身:“快些起来吧。”
书仪如今在宫中待嫁,像是认了命一般,此时正在陪着自己的额娘做女红,她瞧见自己的哥哥来了,连忙起身请安:“请七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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