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李俶走后第二日，史朝义就来了灵州。
郭珍珠还在疑惑大唐地理知识，她的信昨天才送出，今天史朝义就来了，灵州离幽州那么近吗？后来朝英跟她咬耳朵，说已经收拾了鸣翠湖别馆，备了马车送萧姑姑去别馆解毒治伤，因为公子说鸣翠湖有一处温泉，对解毒有益，郭珍珠恍然大悟，原来朝英这丫头一直与幽州暗通款曲。
“呸，呸。”史朝义坐马车与她们同行去鸣翠湖，呸呸啐了郭珍珠乱用成语，“丫头，暗通款曲不是个好词好不好！”
史朝义无奈，郭珍珠耍赖笑，她古文不好，就现学现用时下的故事话本里的词。“朝义，你受伤了？”萧女史半坐半卧在车里，她的角度，刚好看到史朝义右边襟袖里长长的绷带，且史朝义笑声里她也能听出内伤未愈。
“快好了。”史朝义垂下袖。
“那突厥左杀实在凶残，公子救郭将军受那左杀一刀，都快大半年了还未大好。”朝英心疼她家公子，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史朝义在突厥王都为救郭子仪挡了葛腊哆一刀，听得郭珍珠眼眶发红，萧女史默不作声。
车行到灵州东鸣翠湖，那鸣翠湖就是沈若鸿提到的与凉州黑木林湖有得一拼的塞外江南鸣翠湖。那鸣翠湖湖面不大，但一年四季绿意盎然也不冰冻，因为那湖旁是一处温泉，郭子仪迁军灵州后即发现了这湖，他在湖边盖了一座郭家别馆，巡休时常带全家来此小住。别馆里的建筑都是按郭家兄妹手绘的图纸加盖，比如别馆一角的浴池正是天然温泉，即得天独厚，又着实会享受。
史朝义把萧女史送进别馆浴池，朝英脱了萧女史鞋袜，卷起裙裾。萧女史不善解毒，只能用尽功力把身上的毒性压到双腿，一卷起裙裾，史朝义看她呈青黑色一双小腿和双脚拧眉。长孙全绪第一次见萧女史的双腿就说，这毒若无法解，以后萧女史恐怕再不能行走。
“珍珠，你先出去。”史朝义脱去外袍，郭珍珠抢着接下，只见他右臂整个绷带包裹，从右腕一直到右肩，竟比八月在洛阳时还严重。
“我还有左手呢。”史朝义宽慰郭珍珠，她呐呐抱着他外袍退到浴池外面。
朝英从里关起浴池的门，那门绝音极好，里面人声水声一概听不到，郭珍珠在外面坐着等，站着等，来回走等，感觉不知等了多久，里面毫无动静。
“郭旰。”她看探头探脑的人，除了郭旰，没人在家里鬼祟。
“姑姑可是担忧史叔叔？”郭旰嘴里吐不出象牙，郭珍珠弹他脑门子。“瞎说！我担忧姑姑治伤治得怎样了，郭旰，你想办法去看看。”
“包在我身上！”郭旰大言不惭，这浴池的门合着，屋顶也不是瓦片的，他绕了一圈，居然往外走了。
然后郭珍珠再等，不一会儿，里面倒是有了些“噗通”水声，还有“哎哟”叫声，她犹豫要不要敲门，浴池门突然打开，从里掷出来个东西，噗通摔她脚边。
“郭旰！”郭珍珠惊叫，那东西正是全身湿漉漉的郭旰！
“啪”，史朝义甩了个瓶子到郭旰身上，朝英出来倒了瓶子里的东西就给郭旰喂下。原来郭旰想偷看浴池里的情景，他从正常的门进不去，他就想到了屋外。这别馆浴池是借了天然的温泉，那屋外的温泉必然与屋内的浴池相同，所以他就扎进温泉里，游进屋内。
他脑子是聪明，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史朝义借温泉浴池给萧女史解毒，正是要借内力和温暖流动的泉水把她双腿的毒素逼尽，再由流动的池水流向外面的温泉和鸣翠湖。郭旰正好游进来，吓了屋里的人不说，还呛了一口有毒素的温泉水，被史朝义掐着后颈子扔出来。
朝英给郭旰灌药，又给萧女史换干净衣服扶她回房，忙得不亦乐乎。郭珍珠进来浴池只看到史朝义盘腿背身在浴池边，她无声靠近，不敢出声扰他。
“朝英，衣服。”史朝义背对着她，闭着眼唤。
郭珍珠打开抱了许久的外袍，跪地围他背上身上。史朝义闭目调息，一周天之后撑地站起，郭珍珠去扶，见他仍闭着眼，半身重量压她肩上，撑了几步，重重坐倒一旁的贵妃榻上。
“水。”他闭目养神，又发了一声。
郭珍珠扭头找水，找到了茶壶茶盏又找茶叶，慌手慌脚泡了茶，斟了盏茶，端到他手边。“我说水，不是茶水……”史朝义忍不住“噗哧“笑，终于睁开了眼。
原来他虽闭着眼，早知她不是朝英！郭珍珠气鼓着小嘴，但又不忍心，解毒不知是极耗力气还是精力，史朝义端茶的左手都在发抖。她端了茶杯，就着他唇边凑近倾斜，史朝义缓缓吮吸茶水，喝完一杯，他闭目，渐渐呼吸变缓变轻，就在这浴池里，小睡了一觉。
醒来，身上盖了薄毯，身边守着的人也还是她。史朝义撩袍欲站起，只觉束冠散了，发披了满背。“珍珠，帮我束发。”他转头说。“好。”郭珍珠一万个应他，只是，她不知道男人的发怎么束，“朝义哥哥，发怎么束……”
史朝义靠在贵妃榻上轻声指点，郭珍珠垂着头为他梳发束发，这古代男子及冠后即束发，通常正式场合多全束发，闲暇居家半披半束发。郭珍珠手小，满手握不住史朝义披发，刚好梳个半披发，一半的发扎起，辫成发髻，用金冠簪子束在头顶。
最后一根簪子插入金冠里，郭珍珠手扶史朝义两边鬓角，确定金冠束在头顶正中。史朝义顺手将郭珍珠拉到自己身前，盯着她极力回避的脸和双眼，缓缓说道，“珍珠，你回灵州那么久，也未给我写信，倒是为我师姐，才肯送信给我。难道，你我之间一定要隔着个旁人？你到底在怕我什么？”
“……我去安排晚饭！”郭珍珠极差劲地回避，落荒而逃。
她夺门出去，外面正是萧女史。郭珍珠慌得只叫了声“姑姑”，都没注意到萧女史竟然已能自己行走。
史朝义拂袍起身，萧女史关了浴池门。
“师姐，睡上一觉，现在可好多了？”史朝义笑，他刚才给萧女史解毒的同时又给她下了一点安睡的药，理由简单，他想和郭珍珠单独相处一会。
萧女史毫不客气，“朝义，珍珠年幼单纯，你莫欺她！”
她若没看错听错，刚才史朝义让郭珍珠为自己束冠，郭珍珠从小父母双亡，又刚及笄不懂男女之事，这女子为男子束冠乃夫妻之间才能行的事，她小师弟的心计手段她早有领教，但她绝不许他欺侮这个女孩！
“师姐错了，珍珠是我看着长大，我喜欢她都来不及，岂会欺她？”史朝义大大方方说出企图，萧女史更惊。
“朝义，广平王已定下她……”
“师姐已投了广平王的门下？”史朝义阴阴打断，萧女史默然。
又是广平王李俶！带她回灵州的是李俶，在她腰里系了象征皇室身份的紫金鱼袋的也是李俶，李俶送了她鱼袋，就是定下了她，李俶算得什么！
“朝义，你与突厥人，是什么关系？”萧女史转换话题，凉州城外，与葛腊哆联手掳走郭珍珠袭击广平王的绝对是她小师弟，但史朝义那么严重的臂伤也是为救郭子仪被葛腊哆砍伤，差点没了性命，小师弟与突厥左杀一会联手，一会为敌，她第二次感叹，史朝义的心计手段，实在让她应接无暇。
史朝义不答这桩，他最后拂袖，“师姐，你已坏了我两次大事。我救你，是谢你当年照拂我。再有下次，莫怪我……”
史朝义走了，浴池里空荡只余他临走撂下的阴沉话语。萧女史打个冷颤，当年史朝义入师门才十岁，她是师傅三苗圣手的大徒弟，而他是关门弟子。当年的江湖，三苗圣手用毒天下无敌，而国手神医解毒也是天下第一，那么多人中，只有小师弟史朝义既得了国手神医的亲传，也得了三苗圣手的真传，两位师傅惊叹史朝义天资聪绝，只有曾照顾过史朝义的大师姐知道，小师弟的药院子里地上种满了治病救人的珍奇本草，地下却建了个硕大的牢房。有一批药人被关在地下，先被下毒，再被解毒，再被下毒，再被解毒……
史朝义的那个药院子，一脚是天上人间，一脚是八层地狱，就好像他这个人，一面妙手仁心，一面却是狠毒计谋。
(https://www.skjvvx.cc/a/58618/58618965/11761343.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vv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skjvv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