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经验让谢凉知道，若一件事只有一种声音，那必然有声音藏在暗处。
它们虽然不在明面上，但当你决定施行时，会成为你最大的阻力。
谢凉从不认为她打赢了几场仗就能让所有人服气，总有人认为自己是天定的幸运儿，别人做不到不代表他做不到，天下还等着他来施展拳脚。
对于旁人的失败，他们总能找出各种理由，然而这一切到自己身上却又不作数。
若不是立场不对，谢凉其实很想会会他们，想知道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觉得自己苟过了天下群雄逐鹿之后，还能过来捡个漏？
今年文家文质领军，朝廷上文将军也是社稷重臣，陛下时常会召见，明白人都知道文家是铁板钉钉的天子心腹，现如今门口的石狮子看上去都要比别家的高大不少。
文老将军是个难得的通透人，哪怕自家随着新帝上位水涨船高，对人对事也没有变过半分态度。他很清楚，自家能一朝得势，难保对方不会如他们这般乘风而上，多结个善缘总是没错的。
只是今日来的客人似乎有些奇怪，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家如何委屈，陛下如何不公。
他倒也不是不知道对方的意思，这些□□中都为铸币权吵翻了天，若不是陛下事先定好了调子，这事估计吵到明年都不成。
他丝毫没有想过这只是陛下身边宫人的意思，在现在的主流世家贵族眼中，宫人大多没什么见地，对政事不关心且极度贪财。并非他们有偏见，而是现在多数的宫人大字不识。
不过谢凉身边的这两位是个例外，青尺饱读诗书，章德牧从小玩弄权术，两人可以说都是人精的存在。
面前的客人定然是某个世家的说客，文将军已经了然。其实在先帝起兵之前，天下多为世家贵族把控，普通人连识字都很困难，又怎么能参与朝政，进而问鼎天下？
反前朝的义军中，领头的还得拿前朝的贵族当筏子，一介白身都不好意思带头，也难怪当初先帝不被看好，到现在还有人对当今朝廷不屑一顾。
文将军实在不明白，谢凉登基之后已经用几次胜利来证明自己，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人热衷在老虎头上拔毛，狮子嘴边扯须？
他们是世家没错，可谢凉现在才是这天下最大的世家头头，你这明着叫板，真不怕皇帝一生气，把你给端了？
他客客气气地把人领进来，安安静静地等人把话说完，转身就让人把对方给拿下了。
面对着对方一脸惊恐的神色，他面色不改：“陛下欲将铸币权收归朝廷，那是有利于天下的好事，尔等欲阻碍陛下施政，究竟是何居心？”
岂料对方一甩袖，挣脱按住他的人，怒道：“从古至今，没有一个朝廷能有如此口气，收天下铸币之权，说的好听，还不是为了集天下之财？世家铸币有何不可？我们铸钱交予百姓，百姓才有足够的钱财，况且我们从未以铸币伤及百姓。”
他一手按住桌面，怒视道：“若朝廷收铸币权于一身，岂不是他想铸多少就多少？想定多少面额就多少面额？我们铸币，从未违背过世家之间的盟约，可朝廷是不会有人去约束的！”
说到此处，他竟面露悲戚：“若真如你所说，朝廷铸币，怕是一夕之间百姓财富化为乌有，这天下最后会富了谁？”
文将军语气坚定：“你们铸币，优劣不齐，难道不是在夺取百姓之财？天下间只有世家敢养部曲，为何？自然是因为你们可以造出钱来！此次反叛的世家还少吗？陛下这样做，正是为了天下！”
他随手抽出身边侍从的刀，将面前的桌子一刀斩断：“谁若再敢阻拦，犹如此桌！”
对方颓然在地，良久，他站起来向文将军作揖：“既然将军如此固执，今日就当在下没有来过。”
“站住，让你走了吗？”文将军眼中满是锐利，“把他拿下！我倒要看看，是哪家想要和朝廷作对！”
想要反抗的世家，在反抗还未开始的时候就送了一个人头，而谢凉对此全然不知。
一项政策的实施是需要多方讨论的，铸币权只是经过确定，真正实施起来，还得走一些步骤，倒是不知道刘谦的头发能不能撑得住。
刚登基的谢凉在众人眼中绝不是什么温柔随和的存在，眼见着她对反抗她的人的做法从直接打击到彻底毁灭，众人心有戚戚，高压之下也顺从不少。
天下的田收了一堆，官田现在几乎占了天下田地的六成，原本的税收比例并未作任何变化，甚至还免了一些地方一年的赋税，但今年的税收比去年多了数万万钱，朝中府库充盈，仓库都快堆不下了。
这还是除了商税剩下的，再加上商税，谢凉总算摆脱了入不敷出的状态。
打个比方，如果说之前的国库只能支撑二十万大军差不多一个月的开销，现在能打造一支六十万大军且装备精良，还能连续作战半年。
立国这么久了，谢凉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钱堆满仓库的富足。
青尺快步走来，把一封信放在谢凉桌上，躬身退下，言道：“红袖姑娘有书信传来。”
谢凉蓦然想起，红袖似乎也离开很久了，尽管她时常写书信与之沟通，还派人送礼物过去，她和红袖年少相识，红袖不在身边，有时候总会觉得缺了些什么。
这次倒不知红袖会传来什么消息，她这样想着，然后打开了信封。
开头是例行的问候，以及对谢凉浓浓的恭敬，接下来又是对某些人的斥责，表示如果陛下要惩罚他们，红袖愿意身先士卒。
看到这里，谢凉不禁思索自己在世人眼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画风，她深吸一口气，舒缓内心，便继续看下去。
红袖说道自己曾在淮南趁着农闲时节教百姓习字明理，成效甚佳，还发现不少天资聪颖之人，因此建议朝廷在淮南也开办一所类似太学的学习场所。
当然并不打算直接代替太学的功能，这里算是一个初步学习明理的地方，成绩优异者由当地直接推举到太学读书，学费由朝廷负担，这样陛下也会有更多的人才。
谢凉这时候才知道红袖过去之后都干了些什么，这可是个大工程。她思考了一下，发觉也不是不行。
若是去年红袖直接提出来，便会被她直接拒绝，但现在国库充盈，官田众多，朝廷没必要错过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她直接写信给远在北地的陆难行，让他按照淮南的模式再操作一下，又让苗之月选几个苗子去北地州府担任州学博士。
当然，作为对老臣的尊敬，她办好这一切之后像模像样地拿到朝堂上和臣子们探讨了一番，不出意料地得到了全员认可，并得以将措施推行。
其实臣子们不是不担心这条政令可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但陛下先去做了才拿来讨论，明显是一意孤行，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了陛下的霉头，还不如让陛下先试试，等出了问题他们再弹劾也不迟。
刘谦则是欲言又止，本想说些什么，也低着头闭了嘴。他的头顶日渐稀疏，最近还被一直不对付的柳季嘲笑，可是陛下的命令下来，该干的活也得干，还不能马虎。
同时也因为州学可直接推荐学子入太学，相当于多了条做官的门路，在地方上推行也没遇到什么阻碍。
世家大族自有族学，他们可以走推荐入朝的路子，但归根到底能当官的人还是少数。许多人有才华，也出身大族，但由于是旁支，往往得不到主家支持，一辈子只能做个小官，继承自己父辈的职位，遗憾的是一大家子人，职位只有一个人分，僧多粥少。
他们自然也要需求做官的机会，现下谢凉说要办州学县学，自然需要不少官员来办事，这等职位主家的人看不上，但他们乐意。
且自身学识不错的人，还可以经由州学推举入太学，再考核做官，又是多了一条出路。许多人家不是察觉不到这条政令下来后朝廷会收多少读书人的心，但他们也得为自家的旁支考虑。
前朝的贵族们为何能有那么多门客？那些都是无法做官的读书人啊！如今能给他们一个做官的机会，哪怕有反对的人也会在读书人的声讨中偃旗息鼓。
前段日子，天下学子自荐的考核结束了，他们中许多人按照自身的才学，分配到了不同的官位。
有的去县里做农官，有的去吏部做小吏，有的也经过朝廷考察，各方面都比较优秀，被派往州府做博士。
哪怕经过了两场考核，谢凉还是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人才太少了。
这些天她经常召见元孟丹随侍，元孟丹本是不爱拘束的性子，但是在陛下面前总是表现得过于收敛，以至于谢凉以为他生性腼腆。
“元卿今日面色不佳，可是事务繁多？”今日的元孟丹不像往日那般精神十足，想到自己安排过去的任务，谢凉自然而然地以为是最近太过操劳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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