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拭剑峰上风波平
当引为明灯的那个背影包藏祸心。当奉为真理的信条支离破碎。当所谓的事实只是一场所有人自欺欺人的戏码。当那个血淋淋的真相被条分缕析曝晒在皎皎日光之下……这些虔诚的信徒能说什么？
他们能做什么？
此时此刻，他们唯一庆幸的是身中迷药无力发疯嘶吼，任由自己瘫坐椅上麻木发呆。
“这些都是你空口白话，无凭无据便想将诸多武林前辈打为通敌叛国的罪人，实在荒谬！”
第一个开口的，是素来憨直的华山大师兄铁敢，他将一双眼瞪的又大又圆，涨的面色通红，却也只能将手指微微弯曲，任凭满腔怒火蓄藏心中，无处发泄。
此时此刻，他成了所有人的明灯，台下的人开始附和，质疑吴柏石的目的，甚至有人将矛头再次指向了本是受害人的凤白梅。
如果不是她，在座的人还在绞尽脑汁苦思如何取剑，然后有一个幸运儿被选中，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一举成名。而他们心里那个背影仍然伟岸挺拔，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哈哈哈哈……”闹哄哄的一片指摘声中，吴柏石仰天长笑，声如洪钟。人们纷纷承受不住，闭了嘴面露痛苦。他笑着笑着，一滴泪自外眼角逼出，滑入乌黑的鬓发间，消失无影。
“凤白梅，这就是你苦苦追寻的真相！”吴柏石收声，满面讥讽地看向凤白梅：“你看到了吗？这些人根本不在意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在意那两万镇魂军究竟为何而亡。他们在乎的，是清誉，是利益，是自己的得失！”
“那么你呢？”真相揭露，本该最为激动的凤白梅，反而比在场任何一人都要平静，她偏头定定地看着吴柏石，一字一顿地问：“少庄主，你又在乎什么？”
在乎什么？
吴柏石回头看了一眼轮椅上的人，面露惨笑：“这世上，已无我所在乎的人和事了。”
“所以，你要拉着这么多人陪葬？”凤白梅问。
“他们不应该死吗？”吴柏石回头看他，双眼血红已趋疯魔：“武当的余道长、少林三味大师、峨嵋青霞掌门……他们早就知道真相，却为了门派声誉隐瞒真相。”
被提及的三人面容未动，满脸歉疚。
“这些无辜的人呢？”凤白梅再问。
“他们……要怪就怪他们名利心太重，明知自己身手不济，却还妄想一剑成名！”吴柏石的声音已经沙哑，脸上的笑变得莫名古怪。他回身蹲在吴尚贤面前，抬手轻抚那张早已冰凉的脸，喃喃道：“大哥，他们都要为你陪葬。”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明白过来，打一开始，吴尚贤就没打算放过他们！人群，又开始吵嚷起来。
“少庄主，你究竟要做什么？”
“老爷子呢？你让老爷子出来！”
“吴柏石，你疯了吗？”
他们比之前更疯狂，骂的更难听，吴柏石却恍然未闻。
“吴尚贤是自杀的。”在声声叫喊怒骂中，凤白梅的声音显得那样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十五年前他去绛芸轩，就是想和你一刀两断。十五年后，他再次抛下了你。你的情，对他而言是负担，是罪恶，是囚禁了他十五年的枷锁与牢笼。”
“不……”一声低吼，吴柏石身形晃动，已掐着凤白梅的脖子将她按到地上，激愤地吼道：“大哥是被你害死的，他是被你们害死的！”
凤白梅呼吸渐渐急促，却发疯似的笑出来，声音喑哑，却字句铿锵：“他是被你害死的！吴柏石，是你的情害死了吴尚贤！”
“啊……”吴柏石仰天一声长啸，忽的双手将凤白梅从地上托起，甩手往台下的红漆大柱上砸去。
凤白梅却早有准备，于半空强行扭转腰身，以脚触柱，又跃回了擂台上，四平八稳地站着。
“你……”正处于狂怒中的吴柏石忽的冷静下来，愕然地看着她：“不可能，以你的修为，不可能化解软骨丹之毒！”
“接剑。”何曾惧一声长喝，自袍袖中取出折叠好的凤麟剑，朝凤白梅扔去。自己亦长身而起，自袖中落出半截横刀，移步到凤白梅身旁。
见他二人动了，陆子柒与寒铁衣分别起身，踏出一步，将袖中药丸喂给对面三人。
早在何曾惧起身时，守在四面的四个人便移步上来，余道子和三味大师却也飘然起身，一人两个将他们四人拦下，逼到阁外缠斗。
凤白梅将凤麟剑一甩，没有应吴柏石的话，只侧头问何曾惧：“你选哪个？”
寒铁衣与陆子柒已经下台分发解药，青霞掌门等人在旁打坐催发药性，眼下整个拭剑阁内，尚有一战之力的，便只有他们两个。
流云剑阵创始七人，只来了五个，余道子和三味大师引走两个，吴三爷还留在吴柏石身边。她问的，是何曾惧要和吴柏石对战，还是和吴三爷对战。
何曾惧瞧了瞧二人，低眉苦笑：“就算你我联手，也未必能赢那个老头。”
“毕竟他们有四个拳头，而我们只有三掌。”凤白梅笑吟吟地道。
何曾惧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凤白梅喟叹一声：“苦中作乐嘛。”
“你们好生热闹啊。”一个阴柔的声音带着三分戏谑凌空传来：“少庄主，葬剑山庄开炉大会，怎么没有我拈花教的请帖呢？”
“魔头花雁回！”本在分发解药的陆盟主闻言眼睛都直了，仰着头四面看，却不见一个人影。
众人闻言纷纷变了脸色，也同陆子柒一般，四下寻找，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谁也没有想到，那老魔头竟然溜上了葬剑山庄，如今众人都身中迷药，就算服下解药，也要一阵调息时间。如果花雁回此时发难，只怕整个武林都要交代在这里。
凤白梅眉头也是紧紧一皱。
按照武力值来安排的话，有老花在拭剑阁内，他们的压力自然轻松许多。但阁中都是武林盟的人，万一他们缓过劲来，调转矛头对付魔头，那时他再难脱身。所以，她才让花雁回去接应吴老爷子，不上拭剑峰。至于这里，只要拖到青霞掌门等人催发药性解了身上迷药，便可高枕无忧。
千思万虑，却还是算漏一点，老花向来随心所欲惯了，谁能命令呢？
“既然花教主大驾光临，何不现身一叙？”分明处于下风，吴柏石脸上却扬了笑，也不似刚才的激愤，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还是那个处事不偏不倚的少庄主。
“里面人多，我可单挑不了。”花雁回的声音飘飘忽忽，四面八方都有，显然是运了内息，叫人听不出他在何方：“吴三爷，本教不小心把你两个兄弟的脖子扭断了，特意向你道个歉。”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流云剑阵的厉害众人有目共睹，而那七个人的身手他们也都见识过，像余道子、三味大师这样的高手，尚要与二人纠缠，不能脱身，花雁回竟把人杀了？且听他气息沉稳纹丝不乱，似乎杀的还很轻松！
吴三爷冷峻的面上已显杀机，双眸如鹰眼一般直直盯着大门。
“三爷，谢谢你特意回来一趟。”吴柏石显然已了解了老人的想法，低眉一笑：“不论今日的事如何结局，吴家和你的主仆关系到此为止，去做你想做的吧。”
吴三爷闻言面色不动，只回身跪下：“嘭嘭嘭”叩下三个响头，旋即纵身一跃，便离开了拭剑阁。
他一走，吴柏石便将腰间佩剑解下扔在地上，也不管众人如何，只推着吴尚贤的轮椅下了阶梯。
凤白梅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久到他已经缓缓行到了门口，才将凤麟剑一收，轻叹道：“本该有大好前程的。”
何曾惧蹙着眉问：“就这么让他走了？”
“他活不了。”凤白梅正要转身，眼尾扫见人群中一抹冷光直刺吴柏石的背心，想也没想将凤麟剑弹出，带着线的剑尖将三尺冷锋打偏的同时，凤白梅业已欺身追了上来，手持凤麟剑挡在吴柏石身后，冷眼扫着才刚恢复力气的武林众人：“你们做什么？”
“当然是杀了他！”一人怒道：“他可是险些杀了我们。”
“我若不答应呢？”凤白梅冷笑着问。
那人道：“那就连你一块杀！”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手。”寒铁衣分开众人，神态轻松地摇着折扇行到凤白梅身边，面上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淡淡说道：“十三。”
十三立刻领着天机阁其余七名弟子入内，齐齐在吴柏石身后站开，眼露杀机，手中软剑如毒蛇吐信，寒光森森。
对于天机阁，众人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寒阁主，天机阁要偏袒葬剑山庄吗？”一人问。
“我天机阁向来持身中正，不会偏帮任何门派。”寒阁主一句话说完，面上笑容收敛，眸中冷光如箭：“但凤白梅就算眼下无官职在身，也是为我朝廷驱蛮逐夷的功臣，轮不到各位来定她的生死。”
陆子柒忽的接了一句：“若凤白梅不是你的未婚妻子，你还会这样护着她吗？”
“啧……”寒铁衣倒抽一口凉气，拿扇子敲着肩膀，无奈地道：“陆盟主，看破不说破，这是为人处世的基本。你给我传扬出去，万一真有好事之人去参我以权谋私可怎么是好？”
众人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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