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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凤寒二人入何府


在临江仙,寒铁衣已经找了女眷为凤白梅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换了干净的衣衫,如今女医者还没来,他不通医理不敢乱动,便起身转出里间,先同老管家见了礼,方面色沉重地道:“内子受了伤,请了同尘医馆的女医者来,还要劳烦管家放人进来。另外,还要两个手巧的小丫头来帮忙。”

        何管家应声而去。

        不多时,便有两个小丫头领了个中年妇女进来,丫头不过十六七岁,都穿粉白衫裙,长得乖巧伶俐。身后妇人一身青蓝布衣,束腰绑袖,头上包了一方青帕,肩上挂了个布包,看模样该有三十,但走路的精气神却比两个小丫头显得神气许多。

        两个丫头进屋同寒铁衣福礼,其中个子高挑的丫头细声说:“奴婢听雪,这是赏荷,来听公子吩咐。”

        寒铁衣点头,待二人起身让到旁边,才起身同随后的妇人深揖一礼:“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妇人颔首答道:“老身姓廖。”

        “烦请廖先生为内子诊治。”寒铁衣更为恭谨。

        廖女医点了点头,便信步进入里间,淡然吩咐说:“多准备几盆热水。”

        听雪赏荷两个丫头倒也机灵,闻言立刻应声而去,寒铁衣也退出门外,靠在窗下发呆。比起黑市的伤,凤白梅这次要轻得多,多半都是皮外伤,几日便可结痂。寒铁衣却深知,黑市斩杀血衣余孽,那是在抚慰她心上那道伤口,而临江仙与镇魂军旧人对战,却是在往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

        “十三。”

        白衣蒙面的天机阁弟子无声无息地自屋檐上翻了下来,恭谨地站在天机阁主面前,静等吩咐。

        “为什么没有提前通告?”寒铁衣负手看着庭中郁郁葱葱的植被,面色阴冷可怕,眸中一片寒光:“还是说,你们没有发现那些人的存在?”

        “是阿大的意思。”十三道:“他说阁主对凤将军陷得太深,天机阁不是为儿女私情存在的。”

        寒铁衣冷哼一声,眸中一片春色,语出却格外冰凉:“通知老墨,摘了阿大的牌子,另外择人替补。也告知其他十八名护卫,天机阁其他人我不管,要在我身边护卫,就须得听我调遣,哪怕有一天我要他们杀了我,也能手起刀落毫不犹豫。不论任何理由,再有阿大这样自作主张的举动,就不是摘牌子这么简单了。”

        这本是一件极严肃的事,十三却问出一个很傻缺的问题:“阁主,万一哪天有人冒充你下达了杀你的命令呢?”

        寒铁衣满身满脸的正经被一句话破功,他缓缓地转头看着自己护卫,满脸不可置信,倒抽凉气感慨道:“我当初怎么就选了你做我的贴身护卫?”

        十三却又一本正经地道:“这四年来,阁主将闻阁主留下的二十号换了个干净,阿大是最后一个。属下担心,这样做,会寒了阁中老人的心。”

        寒铁衣满不在乎地道:“他们最好寒心,涌到老爷子跟前闹个痛快,闹到皇上跟前,撤了我这个天机阁主就万事大吉。”

        十三无言以对。

        寒铁衣又道:“让乌衣巷的人把柳如海先放一放,将这群苍蝇先揪出来,他们在暗处太危险了。”

        “是。”这次十三快速地应了话,见阁主没什么别的吩咐,纵身一跃,消失在满庭绿植间。

        晨曦洒下一层薄薄温暖,凉风习习,吹的人神清气爽。寒铁衣折腾了一夜,神思却还清明,负着手在走廊下来回踱步,思索着现如今的线索。

        也许皇上也想不到,在掀起的这桩公案里,竟然搅和进了另外两条线。

        他们的计划,是以先帝手书开头,尔后从葬剑山庄开始,以黑火雷的原料为最终目标,顺藤摸瓜查到与葬剑山庄合作密切的火器营,通过司金令何怀璧查到廉亲王的头上。

        却没想到随着凤白梅卸甲归都,那些蛰伏在暗处的臭鱼烂虾都惊动了,就目前来看,这其中还能挑出两条线来。

        一条以血衣余孽为主道,策划了千佛山、黑市、拭剑峰三次伏杀,其目的是在取凤白梅的性命,其主导者应该是一直潜逃中的陶猫儿。

        而另外一条从现如今掌握的线索来看,应该是以柳如海等镇魂军旧人为主,他们负责了雁回山、凤家老宅的刺杀,但很明显只是打草惊蛇,黑市柳如海流留下大量信息后失踪,却又在葬剑山庄的事完结后现身……许昌平的事牵出了裘仁,裘仁又牵出了柳如海……他们同血衣门的势力纠缠一处,目的却各不相同……

        雁回山的刺杀是警示。凤家老宅留下箭镞的信息,指向了葬剑山庄与何家。黑市柳如海点出十三年前镇魂军中有内贼。许昌平的死虽然把裘仁推向了风口浪尖,但实际上却让凤白梅对何远掌管的兵马司起了疑心……循着这条线下去,迟早会查到火器营司金令何怀璧的头上。

        如此看来,这个柳如海的目的,应该和他们是一致的,只是同他和皇帝制定的计划相比,这个镇魂军旧人的方式显得更加简单粗暴血腥—他用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为凤白梅铺出一条通往真相的路,这条路一如她九年来所踏过的战场,荆棘丛生,腥风血雨。

        想起千佛山那场梨花雨,想起昨夜的凤白梅,寒铁衣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后怕!

        原本他以为,可以任由幕后之人推波助澜,他可以抽身而退,可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十三年前的公案,已经在凤白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曾经誓死效忠的君王是间接害死至亲的人,她已经处在抉择的边缘,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不能再任由那些镇魂军的人刺激她了。

        寒铁衣心中刚刚敲定主意,便见一只花蝴蝶穿过满庭绿植翩翩而来,立刻将眸中深沉一藏,晕开满脸的担忧。

        何远‘病’了几日,精气神明显委顿,秀气面庞没有施妆,也不再眉飞色舞,全身上下都挂满了‘心事’二字。他走到廊下,看了看紧闭的门,方才挪步到寒铁衣身边,嗫嚅着问:“凤将军怎么样了?”

        寒铁衣摇头叹气,一副不想说的样子,好像凤白梅已经病危无治。他抬手狠狠一捶檐下的红漆柱子,咬牙恨声道:“我定将幕后之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何远见惯了天机阁主插科打诨的纨绔模样,突然见他面狠声冷,有些紧张,手指下意识地抠紧了袖口,筹措半晌,还是强迫自己蓄起几分力气,开口问道:“临江仙是葬剑山庄的产业,又处在闹市,胆子如此大,竟敢在那里行刺?”

        寒铁衣眼角余光将何远的紧张看在眼里,继续义愤填膺地忽悠:“是要杀许昌平的人。”

        他这话,无疑是晴天霹雳,将何远劈的浑身一僵,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一直抵到青砖墙上。杀许昌平的人他知道,要杀凤白梅的人他也知道,正因为知道,他才‘病’了。

        他不想看到为国征战杀伐的女将军出事,更不想看到大哥身陷囹圄,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闭上双眼,就真的能什么都不管了吗?

        寒铁衣将何远的反应看在眼中,面上不动声色,反倒是安慰起他来:“何兄已经赶往临江仙处理,小何大人就安心养着,不必担心兵马司。”

        何远哪里是担心兵马司?如果他料想没错,指使那些刺客的就是大哥!

        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说漏嘴,他忙不迭地告辞而去。

        看着小何大人仓皇的背影,寒铁衣眸中精光闪过,嘴角牵出一个冷笑。看何远的反应,他不仅知道幕后之人,且这个人与他有着密切的关系,很有可能是何家的人!

        他抬眸放眼一瞧,青瓦绿植,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却不知道在这片生机之下,藏了怎样的腥风血雨。

        临江仙歇业整顿,楼中所有的下人、掌柜都被集中到后面厢房关押着,所有房客被勒令在房中不可走动。

        杨素安赶到时,府尹何至善已经招呼人将残肢断臂做了简单归位,拼凑出十七具尸体,其中两具是葬剑山庄的护卫,十五具是刺客。

        何至善一个人占两个人的位置,立在进门的廊下虚着眼扫视着满庭的血色,额头汗如雨下,绯衣官袍前襟后背俱是一片濡湿。这个仕途向来顺风顺水的中年男人,第一次见如此血腥的场面,胃里早已翻江倒海,若非现场人太多,他早就吐了出来。

        何曾惧站在他身边,及肩短发蓬松杂乱,身穿褐色敞襟的衣袍,左边袖管在风中空荡荡地晃着。他没有扣腰带,长衫被风吹动,晃动的衣摆下露出一黑一白的两只靴子,现场却没一人注意。

        十七具尸体已经被清理出来排在庭院中,盖着白布,杨素安一具一具查看过后,已经过了正午。

        日头炽烈,穿堂过巷的风也不再凉爽,像一阵热浪席卷。三层锦衣的钦差大人抄着手坐在临时辟出办公的厢房里,下手站着薄薄一层官衣却还满头大汗的何府尹、一身蓝白甲衣的岳志高,没有官职的何曾惧和吴穹志反倒捡了个便宜,拥有一席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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