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黑火雷原料来源
裘仁听过很多关于凤白梅的传说,包括那件被先帝弹压下,很少有人提及的事。
在其十四岁时,曾重伤了刑部宋侍郎的公子,使得宋家断后。后还是先帝爷做主出面,以一个尚书的位置摆平了此事。但之后不到一年的光景里,凤白梅便离家从军。
如果说凤家陡生变故,使得这个女孩从深闺走到了人们的视野里,那么那件辛密事,应该是推着她走向战场的助力。由此来看,这个人一开始上战场的目的,便只是为了武烟母子。可她毕竟是凤家人,毕竟是镇魂儿郎的血脉,凤家满门皆忠烈,那份忠诚是刻入骨血,至死都还是大夏的军魂所在。
“我二十六岁入江南提刑司就职,做了八年的仵作,四年的副司,查阅的案子数千件,斗过穷凶极恶之徒,也将人们满口称赞的好人送上断头台……这三年来,本官一直在想,那桩公案究竟该怎么查,怎么审……牵涉那么多人,血衣余孽,镇魂遗孤,达官权贵,乃至天家威严……凭我一己之身,能查到哪里,又能审到哪里?”
“所以你便和柳如海精诚合作?导了这么一出好戏?”凤白梅语带讥讽地道。
裘仁看着她,坚定地摇了摇头:“本官突然想起那年面见先帝时,他曾拉着本官的手问,‘若将来一日,律法的公正需要用成千上万的人的性命去换,你当如何?’”
凤白梅细细琢磨了一下那句话,问:“大人的选择呢?”
裘仁没有立时回答,他从榻上下来,整理衣襟,肃然地向着东方深揖三礼,尔后昂首望着石壁,眸光深邃好似看见了茫茫苍穹:“吾愿以一己之身换千万人命,还律法公正。”
战场上生死一线,手起刀落的眨眼之间便有人魂归黄泉,他们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死的悲壮,同时也死的凄惨,没有薄棺一口,一把火焚烧成一小堆,或封入瓮罐埋入树下,或扬于茫茫黄沙之中,飘若转蓬。
裘仁话说的很轻,很缓,但同边关儿郎出征前誓师的震天口号相比,丝毫不逊色。
将士们用血肉之躯在边关垒成堡垒,而他在这片江南水乡的浸润下,以这具并不高大的身躯擎起律法公正的大旗。镇魂旗为百姓安居乐业而插在狼烟烽火之上,律法这面旗帜,同样也是为维护华夏海晏河清而飘扬……两者,殊途同归。
“大人的命,留着比较有用。”凤白梅的声音仍旧是平淡的,没有起伏的:“镇魂帅旗我已经扛过,留下浑身的伤,还不知要被夫家嫌弃成什么样。律法这面旗,我不想抗,也扛不起……”她的目光扫过桌上搁着的那本《洗冤集录》,嘴角上挑出一个凉薄的笑:“书确实不错,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在将来,都将是我华夏的灿烂瑰宝。但有人说过,我这个人天生就是一只修罗鬼,这书才翻了两页便打瞌睡,实在无趣的很。”
听她这么说,裘仁不怒反笑:“宋惠父一定想不到,此书不仅能助人查案,还能助眠。”
凤白梅也笑了一笑:“柳如海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裘仁道。
凤白梅问:“那他如何联系大人?”
“江南道上发生的命案,都要移交到提刑司来汇总审核,结案报告里有柳如海给的密码,而破译本便是这本《洗冤集录》。”柳如海淡然道:“这个时候,素安应该已经发现了。”
凤白梅想了一想:“你和杨素安泾渭分明,是担心他坏你好事,还是担心他卷入其中?”
“素安是个好孩子。”提起自己的学生,这位提刑大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老人该有的慈祥温暖,但他的双眼里,却有几分悲凉:“是我把他带上这条路的,他也没辜负我的期望,是个做刑狱的好苗子,可……”
凤白梅想起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他好像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看别人的脸色。可他又是那样的睿智,了解所有人的心思,当然,仅仅是他愿意了解的那一面……
“这两年,江南道上关于我的流言不少,说我出入排场极大,初心不复。”裘仁苦笑着说:“那些胆敢作奸犯科之辈,真正事出有因的是极少数,更多是穷凶极恶之辈,他们是上了断头台,可与他们相互勾连的大有人在,还有刑满出狱的,有的改过自新,而有的人则泥足深陷,越陷越深……我断了他们的生路,他们自然也不会让我好过。”
“你说了这么多,还没告诉我,关于黑火雷查到了多少。”凤白梅话锋转的很快,就像是一幅山水画的开端,这里飘一撇,那处荡开一揦,让人瞧不出她究竟想要画什么。
裘仁回身落座,又拾起了案上那本册子,却只握在手中。因为常年与尸体接触,他那双手变得黑一块黄一块,加上皮肉干瘦,仔细一看像是布满了斑点的枯树枝,有些诡异。
“古往今来,人们只认为矿物只存在山脉之中,所以这十余年来,朝廷将江南道上所有山脉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出黑火雷的源头来。”
“不在山脉中?”凤白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好像微风终于掀动了死海,她的语速也变得急切:“那在哪里?”
裘仁看着她,眸光中带了一丝讥讽:“将军在沙地里摸爬打滚了九年,可曾见识过海底的世界?”
“海底!”
黑火雷原料的来源,竟然是在海里!
难怪,难怪朝廷找了这么多年找不到,她以为是官官相护……人们只知道海中有鱼虾可食用,有海盐可晾晒,有珍珠可采集,谁能想到下面还藏有矿产?就算是专门负责矿产的司金令,也未必知道此事。
她快速地检索着存在脑海里的江南道地图,江南多山脉,唯一的一条汾海,位于与江东的分界线上,贯穿了源城,沿海的居民不少。藏在山脉中的矿山开采都是一件极难的事,就算有官府的支持,也须得筹划数月乃至数年,且开采时易生意外,矿洞塌陷的事时有发生……如果汾海底真的有一个私矿,这个私矿还被人开采出来,怎么会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
除非,官府中有人替他们遮掩,而沿海的居民,也给他们打掩护……
何曾惧赶到提刑司时,日头已经偏西,门人见他一身灰尘就要往宪司里冲,当即合力将他拦下,同时喝道:“这里是……”‘宪司’两个字还没出口,二人交叉伸出的手臂便应声脱臼,要死不活地吊在肩膀上。等到那一抹褐色身影跑进庭院里,他们才发觉到痛,惨叫连连,同时高声呼喊:“有人闯宪司……”
一进正门便是宪司公堂,堂上高悬一块‘朗朗乾坤’的牌匾,下头是主司审案的公案,两边放置十八般刑具,颇有几分威严。
何曾惧往堂中扫了一眼,便看到端然坐在正中吃茶的寒二公子,想也没多想地说:“裘仁要出事!”
这是寒铁衣换的第三杯茶,很简单的茉莉花茶,泡茶的小厮手艺显然不怎么好,茉莉花放多了,茶香被茉莉花香完全遮掩住,香味浓郁的令他有些头晕。但这是他唯一的解渴之物,不啜一两口,总觉得口干舌燥的难受。可想而知,寒二公子脸上的神情有多纠结。
听到何曾惧的话,他想也没想地扔了那只素陶茶杯,起身跟上何曾惧,往石牢的方向去。二人还未进后院,便被几个差役团团围住。
“去找凤白梅。”何曾惧当机立断:“无论怎样都要阻止她。”
寒铁衣也没多说,见何曾惧出手拖住差役,拔腿往石牢的方向跑去。他知道裘仁见凤白梅没那么简单,但他说只见一人,杨素安也只放凤白梅进去,他也不好坚持。更何况,凤白梅只是皮外伤,裘仁一介文官,能做什么?总不能在提刑司监牢里设下埋伏吧!就算他有此心,杨素安会让他得逞吗?
这位年轻的洛阳提刑主司,可是宣威将军武德忠挑选的二女婿,凤、武两家几为一体,杨素安自然不可能对凤白梅下手。
但这世上很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他们只想到裘仁杀许昌平这件事有隐情,却忽略了他和柳如海之间的关联。那个镇魂军的旧人,一次次陷凤白梅于危境之中,又以镇魂刺客诛她的心,焉知他不会利用裘仁,再次往凤白梅伤口上撒盐?
一旦凤白梅被激怒,在提刑司的监狱里杀了裘仁……不,就算她不动手杀裘仁,裘仁死在她面前,便是浑身是嘴也难以说清。
可寒二公子刚刚冲出院门,便整个人傻掉了。
提刑司的监牢设计的很用心,处在一片空旷的一望无际的平野上,从院墙到石牢的位置有三丈宽的空旷之地,无任何遮掩,重兵把守,除非有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本事,才能在那一双双明亮的敌视目光下,闯进石牢。
面对数十把长枪争锋相对,寒二公子很识趣儿地举起双手,扯出满脸玩世不恭的笑:“本阁不小心迷了路,请问卷宗房怎么走?”
“迷路?”副司王安跟随老提刑多年,习得他一贯的严谨,板着脸沉着声。也许是他身板太瘦脸盘子太小,一身蓝色官袍穿在身上被风吹得空荡荡的,整个人的气场完全撑不起来:“寒阁主怎么不说自己散步散到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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