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尘埃落定烤乳鸽
暖暖的阳光从敞开的窗口铺进屋子，照见案上红玉瓶里一株白梅高洁无瑕。一双肉肉的小手握着狼毫，在梅花笺上写下一个个娟秀的簪花小楷。
院子里，一身红衣的小姑娘抱着琴站在白梅花树下，嘟着小嘴盛气凌人地道：“凤白梅，快出来弹琴，我今天一定比你弹得好！”
屋子里的人轻笑着回：“不了，我要给哥哥写信。”
红衣小姑娘气的跺脚，闷了一会儿，将手上古琴放到一旁，屁颠屁颠地扒拉在窗口，问：“你写什么呢？”
屋子里的人说：“我告诉他，我没给凤家丢脸。”
凤白梅睁开眼时，被一缕明亮的阳光刺痛了眸子，从眼角逼出一滴泪来。她抬手一挡，忽觉手臂上似乎有千斤重，低眉一看，却是武冰洋扒拉着她的手臂，趴在床边睡得正酣。由于睡姿不好，嘴边还流着哈喇子。
她笑了笑，抬袖替她将嘴边的口水擦了，抽出手臂，轻手轻脚将人放到床上。一回身，青衫公子盘腿坐在地上，满脸委屈地瞪着眼看他。
她神态坦然地行了过去，在寒铁衣跟前席地而坐，看着他缠了厚厚纱布的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挺疼的哈？”
寒铁衣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被她这么一问，瞬间炸开，刚要一股脑地喷出来，对面的人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凤白梅往床上看了看，武冰洋朝里头翻了个身，没有醒来的征兆。
寒铁衣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是怕他声音大吵到武冰洋了！他更气了！拉着凤白梅的手出门小楼，指着牛棚里一头肥壮的老黄牛说：“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和它一样？你觉得什么事和我说了都是对牛弹琴？”
凤白梅高挑长眉，很震惊：“二公子何以如此贬低自己？”
寒铁衣不服气，又指着猪圈里一群小猪崽子问：“你是不是认为我很蠢？”
凤白梅盯着那群猪崽子看了一会儿，煞有介事地道：“有些饿了，烤乳猪不错！”
寒铁衣气的拿袖子当扇子呼哧呼哧地扇了起来，没好气地冲着在露天厨房里忙碌的十三说：“别忙了，中午吃烤乳猪。”
白衣——不，十三那件白衣已经被染得青一块红一块乌一块紫一块……总之，不能称为白衣了。他看着半天没升起来的灶，又看看猪圈里撒欢的猪，又看看自家阁主和准阁主夫人，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阁主，你答应了吴丫丫，要替她看好这些猪崽子的。”
寒铁衣瞪他：“你不会出去买吗？”
“哦。”十三已经习惯承受自家阁主莫名的火气，不慌不忙地道：“那属下先去换一身衣服。”
“还换什么衣服现在就去！”寒阁主现在火气很大！
未婚妻子他不敢惹，楼上那位姑奶奶他惹不起，就连猪圈里的猪崽子都有人撑腰，他唯一能欺负的人，也就只有这个不说话要死的贴身护卫！
十三上下扫了自己几眼，思索了一下，反正自己蒙着脸，也没人知道他是谁，就算被人知晓是天机阁的人，丢的也是天机阁的脸！想到这里，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去了。
凤白梅看着无辜的十三离开，又看看猪圈里撒欢的小猪崽子，笑了起来。她转身靠在门方上，笑的不可自己。
寒铁衣看着她，一开始还余火未消，可瞧着那张脸上眉眼都笑开了，是发自心底的开心。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挨那一剑，喝那一肚子的水，似乎也值了。
那夜他落水之后，立即被早已经受命潜入水底的海崇光打捞上去，并且告诉了他凤白梅的全盘计划。
凤白梅的计划其实很简单，与其这样与柳如海等人狼狈为奸，倒不如与虎谋皮，寻找更有实力的盟友。而他再怎么也没有想到，凤白梅竟然主动提出，要和皇上合作，扳倒廉亲王！
之后他假死，天机阁的人装模作样撤出珠城，营造一种凤白梅当真要造反的错觉，既是让柳如海等人相信凤白梅，也是为了让陶猫儿放松警惕。
而凤白梅将假使臣团和火执军的事都告诉了柳如海，却唯独没有说那五百镇魂军也是天机阁的人，目的就是为了用这五百名伪装成镇魂军的天机阁弟子，在哀江修建一座迎接假使臣团的舞台。
这是她专门为陶猫儿搭建的舞台，舞台下面的柱子是铁铸的，里面埋了足够多的黑火雷，任凭陶猫儿再高深的武功，也难以逃脱。而她也计算过了，黑火雷有铁柱挡着，伤害力会往上走，就算夹岸有来不及撤走的围观人群，也不会伤及他们。而舞台四周留下来种植睡莲的水渠，则是她为自己留下的保命通道。
黑火雷的威力，在水里会大大地减弱，饶是如此，她还是被震晕了过去，幸好有海崇光事先潜在水底将她捞起。新伤旧伤，加上这些日子紧锣密鼓的谋划，她足足睡了两天一夜。
十三回来的很快，烤乳猪没有，一手各拎了几只鸽子。
寒铁衣正要询问凤白梅更多的细节，一见到他，想起这两日被他硬逼着喝下去的药，气又上来了：“烤乳猪呢？”
十三将手里的信鸽拎了拎：“柳如海的信鸽，这些鸽子认主，已经用不上了，放了也是便宜别人。”随后，又补充了一句：“阁主，你一下子把珠城所有大夫都请过来，咱们的费用真的不多了，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寒铁衣无语，脑海里一个声音不断地咆哮：换掉这个护卫！
凤白梅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听不出十三话里的意思，寒二公子将全城的大夫都请过来，自然是为她了。她斜眼瞧着抄手站在一旁生闷气的二公子：“你骗我一回，我也骗你一回，咱们算是扯平了。”
寒铁衣一愣，便看到凤白梅挽起袖子朝露天厨房去，指导十三处理鸽子，又寻了砖头另外垒了灶，指挥寒铁衣去房子后头的檐下搬柴来。
三个人吭哧吭哧捯饬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腌渍好的鸽子放到火堆上，顶着大太阳眼巴巴地瞅着。
二公子受不了热，挪到了檐下打扇，一边问：“你的黑火雷从何而来？”
“江南来的。”凤白梅知无不言：“走的葬剑山庄的船队。”
寒铁衣讶然道：“难怪吴穹志那小子前些日子离开珠城，一个招呼都不打。”想了一想，他又问：“你怎么知道小善就是陶猫儿？”
“她一个五六岁的娃娃，从江南到珠城，突破了天机阁的防线，太不合理了。鬼姑娘之前一直安然无恙，那天夜里只有她在房间里……”凤白梅翻动着鸽子，漫声说道：“一开始我也只是有些疑虑，并未把她和陶猫儿联系到一处，直到我看到她腕上的伤口。”
“伤口？”
“陶定芳的武功嗜血，鬼姑娘一直靠吃药压制着，同时也压制着她的功力和毒性。那夜她失控，应该是体内的药力失效……我让吴穹志回江南时顺便问了何曾惧一些事，猜测是陶猫儿给鬼姑娘喂了血，激发了她体内的毒性，又以虫笛控制她的心智。”
寒铁衣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随后又追问：“那你又怎么知道陶猫儿会假扮成武冰洋出现呢？”
“这个就更容易想到了。如果是我要杀一个人，且还有易容缩骨这样的好法子，当然是选择易容成那人身边最亲近的人。”凤白梅嗤笑着道：“虽然冒险，可也是一击必中的法子。”
寒铁衣哼了一声，有些不满地道：“咱们才是夫妻，武冰洋……”话未说完，只觉后脖子一阵凉，下意识地将头往下一低。尔后回头一看，武冰洋一手叉腰，一手成拳砸在门方上，漠然地盯着他。
“你想说什么？”
寒铁衣默默抬扇挡脸往凤白梅身边挪：“本阁刚才说，武小姐英勇神武无人匹敌。”
武冰洋大大方方撩起衣摆抢占了他的小凳子，一道道冷箭追逐着他的身影：“姓寒的，珠城的风波是凤白梅定的，陶猫儿是她设计杀的，可为什么功劳都记在你们天机阁上？”
凤白梅不解地皱皱眉：“什么功劳？”
武冰洋盯着寒铁衣冷笑，语气森森：“黑火雷爆炸后，天机阁的人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犹如神兵天降将他们都控制了。就连黄老将军都被勒令在府，不能随意走动。柳如海、金寿一干人等也都尽数下狱。现在的珠城，是他天机阁的天下了。”
凤白梅缓缓地朝寒铁衣扫过去一个眼尾。
“小白你听我解释！”寒铁衣急忙道,“八千精锐和两万民兵握在手里，以柳如海的性格不会轻易妥协，一旦他们反水，后果将一发不可收拾，我只能先发制人。”
凤白梅想了一想，点头称：“有些道理。”
武冰洋震惊地瞪着她：“他说的话你就信了？”
“他顾虑的确实没错。”凤白梅道：“我让你节制白虎营，就是怕他们生乱。如果柳如海认为我在爆炸中丧生，那么我们之前制定的所有计划都将白费，他一定会铤而走险祸起萧墙。”
这次轮到寒铁衣得意：“还是小白懂我。”
武冰洋冷哼一声，别过头不理他。
凤白梅正待说话，忽听得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哈哈哈，老远就闻着味儿了，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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