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陶猫儿命陨哀江
‘武冰洋’轻轻一笑，缓缓抬手从脸上揭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来，露出了她本来的面目。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厚厚的唇涂了紫色的唇膏，衬着皮肤愈发惨白。她左边眼下有一颗泪痣，瞳孔微微泛黄。整张脸看起来，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她笑起来时，圆圆的眼睛里倒映着凤白梅那一袭白衣，十分纯真可爱：“漂亮姐姐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凤白梅嗤笑道：“算起来，你大了我一轮，这声姐姐叫的实在令人恶心。”
陶猫儿扯着手上贴的肉皮，露出惨白的皮肤，一边漫声道：“我自己听着也恶心，可没办法，天机阁查我查的那么严，我若是不伪装成小孩子，只怕早就落入法网了。”她将一双青色的手完全解放出来，尔后抬手扯掉头上的假发，却是光溜溜的没有一丝毛发，雪白的头皮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凤白梅向顾斐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去找武冰洋，随后拉过一把张椅坐下，将凤麟剑横放在前，饶有兴致地看着陶猫儿：“舞台给你搭好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陶猫儿的步子迈的轻灵妖娆，当真如她的名字那般，像一只直立行走的猫。她绕着巨型的舞台走了一圈，尔后也拉过一把椅子在凤白梅对面坐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她一倾身，两张脸几乎贴到一处。
凤白梅将身子往后轻轻一靠，双手环胸，挂上面具般的微笑，淡然道：“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开口，不如就先说说你们血衣门十三年前的杰作吧！”
“十三年前啊……”陶猫儿坐回身，仰头看着半空那一轮烈日，唇畔抽出一个极其享受的笑：“那是我血衣门最鼎盛的时期，大半个江湖都在我的掌控中，那些位极人臣的伪君子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那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她的神情语气，好像此刻身下那把普通不过的玫瑰交椅是至尊王座，衮衮诸公皆臣服其下。
凤白梅等她享受了一会儿，才接着问：“红莲城已经在你们的掌控之中，光靠那本册子你们便能拥有无尽的财富，为何还要做运送矿料的事？走私矿料虽能获利匪浅，但和要承担的风险相比，那点钱应该不够血衣门铤而走险。”
“光有钱有什么用？”陶猫儿似乎还沉浸在她的王国里，一脸轻蔑不屑地看着凤白梅：“那些臭男人一辈子将女人踩在脚下，一朝被女人骑到他们头上，谁肯服气？就算我捏着他们的把柄，他们在心里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们。更何况，还有那些没有把柄的人多管闲事。”
“所以你们找了靠山？”凤白梅淡漠地一挑眉：“血衣门为他走私矿料至列罗，而他为你们提供庇护？”
“不错！”陶猫儿情绪转变的毫无预兆，满脸狠戾：“可那些臭男人，没有一个人说话算数！当初说好的，任何事他担着，可落魂关破之后，他却还不犹豫地将我们血衣门卖了！”
“与虎谋皮，自然要承担风险。”凤白梅淡淡地置评：“那人把你们卖了，你们找他报仇就是，为何要来纠缠我？”
“因为你们凤家败了呀！”陶猫儿惊愕地看着凤白梅，似乎很震惊她竟然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那人说了，将黑火雷原料送给列罗，目的只是为了让镇魂军不要打那么多胜仗。可你们没用，自己有黑火雷，人家也有了黑火雷，便打不赢人家了。”
凤白梅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她便轻笑出声。
是啊，如果列罗铁骑不破落魂关，血衣门走私矿料的事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暴露出来，而天机阁也不会雷厉风行地展开灭门行动。
“那个人是谁？”凤白梅不打算同一个疯子争论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陶猫儿笑吟吟地看着她，就像是猫看着被自己戏耍的老鼠：“你若是不知道，又怎么会参与柳如海的造反呢？”
知道是一回事，证实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像裘仁，就像金寿，总有不得已的苦衷，总有些事是她不知道的。
“廉亲王不愿凤家坐大，所以联合江南何家、血衣门将矿料走私给列罗。事情败露之后，他将你们血衣门抛出来顶缸。”凤白梅的声音低沉缓慢，好像正在修复一张十三年前的画卷，小心翼翼却又大胆张扬：“这泼天的大仇，你竟然不去找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找过他？”陶猫儿立刻像一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炸毛起来，面目变得狰狞可怖：“可那个老王八蛋一直缩在自己龟壳里。他知道我能乔装易容，身边用的都是高大壮汉，我根本没机会近他的身！十年了，我一直在寻找机会，可那个老狐狸一时一刻也没有松懈！”
“所以你就放弃他来杀我？”凤白梅问。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一个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的小姑娘，能掀起什么罪过呢？”陶猫儿戏谑地看着凤白梅紧缩的瞳孔，十分得意：“你跳淮江的那一夜，我就在边上看着，如果不是那个男人多管闲事，也就不会有今日这么多事。我若早知道你会重新执掌镇魂军，就该在你羽翼未丰前杀了你！”
陈年旧事，凤白梅早已释怀，恍然地道：“军营重地尽皆男子，你虽能改变容貌体格，却无法改变自己的性别，若是潜伏进来杀我，风险实在太大了。”
陶猫儿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眼中满是怜惜：“我有的是时间，耗得起。”
凤白梅看着她瓷娃娃一般的脸，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拥有比婴儿还白嫩的皮肤，定然用的不是正常的养护法子。
“你隐忍潜伏十年，为何会选择这个时候动手？”她问：“你应该很清楚，以柳如海的为人，与十三年前有关的人都不会放过，你怎么认定他是当真与你合作，而不是要杀了你？”
“我知道他想杀我，但他还远远没那个能耐。”陶猫儿拨弄着自己的双手，漫不经心地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为何不能合作？”
凤白梅想了一下，深觉有理。天机阁查了她整整十年都没查到她的行踪，就算与柳如海合作，她也不用露面。能借着柳如海的手，闹得大夏朝野不安，倒也算是一个上策。
“你既然明知道我和他都想要杀你，为何还要来珠城？”凤白梅再问。
“你们连星儿都制服不了，会是我的对手吗？”陶猫儿仰天大笑，笑了一会儿忽的停了下来：“啊对了，你还不知道星儿是谁吧？她就是你们口中的鬼姑娘，我血衣门元老级别的人物，陶星儿！”
凤白梅脑海中飘过那具焦尸的影子，眸光一闪，已有怒火从眸中射出。
看到她情绪起伏，陶猫儿十分满意且得意：“你应该还不知道她的过去吧？她伺候过三百二十八个男人，杀了其中的八十一个。西游记唐僧去西天取经要渡过九九八十一难，最终才能取得大乘佛法修成正身，也许那八十一个男人也是她命中要渡过的劫难，可她不是唐僧，而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自以为经历八十一难后便能回到人间，可人间容不下一只鬼……”
凤白梅冷漠地打断她：“她是恶鬼，那你是什么？”
“我是阎王啊！”陶猫儿理所当然地一摊手：“我掌握着这些小鬼的命运，掌握着那些自诩为人的生死，只需要我在生死簿上轻轻划上一笔，他们就万劫不复了。”
凤白梅笑了一笑。
她突然觉得自己特意等着陶猫儿现身，还与她谈论这么多，实在有些犯傻。与一个疯子说这么多做什么呢？还能把她的疯病治好吗？
她抬手抚上膝上的凤麟剑，这把剑跟了她九年，饮尽无数列罗将士的血。那剑身是银白的，绣着细密的暗纹，侧翼的齿刃能吹毛断发，里头暗藏的机括更是百变。
她这一生，有双亲疼爱，有兄长照拂，有长嫂呵护，有亲友力挺……但这些人中，最为懂她的人，却是那个十三年前才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那男人人前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似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却将一切付诸行动上。
这九年来，多少次生死惊悬，全赖手中凤麟活命。
她不知道陶猫儿的实力究竟如何，但此人能将身骨缩成孩童模样藏身流民窟，又能以笛声控制鬼姑娘发狂，加之对蛊毒的研究……她应该是凤白梅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最难以计料的对手。
她抬眼，笑的将一双瑞凤眼眯了起来，显出几分乖巧：“你知我为何要将舞台修建在哀江之上？”
陶猫儿挑眉问：“为何？”
凤白梅道：“因为水能灭火。”她说着话，从张椅里翻转而出，整个人朝舞台周围的水渠滚去。
陶猫儿何等机敏的人，她也早料到这里会有埋伏，看到凤白梅动的一瞬间，身形已如鬼魅般欺身上前，却见迎面一片银光向她撒来。她轻蔑地一挑嘴角，如果凤白梅认为这些暗器能伤了她，就大错特错了。一抬袖便将银光打落在地，待要再追凤白梅，却觉手臂受阻，回首一看，却见那片银光根本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张织的细细密密的网，一端陷进了木板里，另一端则牢牢地缠住了她的手臂。
她的皮肤极白极嫩，稍微一动，那些网便划破皮肤陷入了肉中。
她不敢再挣扎，回头一看，莲叶拂动，哪里还有凤白梅的影子？却只听得“蛐蛐”声响，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黑火雷……这下面竟然埋着黑火雷……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语音，被淹没在一阵山崩地裂的轰炸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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