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江南城头再相逢
事实证明,天机阁沿途站点的检测没有白做,珠城的消息他们封锁的很好,一场惊天哗变被哀江上的爆炸声一笔带过。他们只知道凤将军斩杀血衣余孽陶猫儿于哀江之上,只知道兴风作浪的前镇魂军人柳如海于珠城被捕,而四营总兵因巡查不力下了大狱,连金府尹也有连带责任暂停官职。
他们不知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营八千精锐、两万民兵,几乎成了叛贼,更不知道城中数万百姓,险些成为他人棋局上的筹码。不知道使臣团是何时离开的,更不知道珠城外,江南道各城兵马司五千兵马,和火器营的一万火执军曾星月埋伏。
天机阁明文告示贴出,珠城的宵禁解了,人们纷纷感叹自己哀江边上逃过一劫的同时,却又觉得哪里很不对劲。
比如说,比邻而居好几年的邻居举家连夜搬迁,不知所踪。再来坊的铺子无缘无故地关了好几家……
但总体来说,没有影响他们的安稳生活。
金福假扮金寿一事,与三年前柳如海刺杀金寿一事是有关联的,寒铁衣将此上报了朝廷,期望合并调查此案。
常捷、顾斐与费劲三人,受人蛊惑,又曾是四营总兵,若将他们放在珠城关押,难免出事,故而和柳如海一道由天机阁弟子秘密地押送往洛阳受审。至于其他一干人等,一则柳如海等人瞒的森严,他们并不知情,二则若将他们尽数诛连,只怕珠城就成群龙无首,只得从宽处理,或是罚俸或是庭杖,令他们暂领各处事务,直到朝廷新派官员来为止。
安顿好这一切,已经是六月初五,几人准备回江南城。临走前,凤白梅去牢中看了柳如海。
柳如海身患陈疾命不久矣,石牢中闷热难当,几日间下来,他的容颜愈发苍白可怖,但那一头乌白的发却梳理的十分顺滑,衣着也收拾的很整洁,不像是在坐牢,倒像是个隐者静静等待着末日来临的时刻。
身后脚步声起,被皱纹团团包围的乌黑瞳仁里蕴出一丝笑意,温润声音在闷热牢房里传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陶猫儿至死那一刻才明白,害人终害己。”
凤白梅一身黛衣男装立在牢门口,负手打量着面壁而坐的灰色身影。十三年,这十三年来她混迹军中,压住心底迫切探究十三年前落魂关真相的欲望,一步步走到如今!但这个男人,十三年来,从未有一刻从落魂关离开……
她不禁想,如果自己十年前便得知落魂关真相,会作何选择?是否也会像柳如海这样,四处奔波,不人不鬼,只为斩尽始作俑者?
她问自己,也在心底做了肯定回答。
她会,会发疯,会入魔,会不惜一切代价揪出幕后真凶,至死方休。
九年的战场生涯,将她一颗心磨练的坚如磐石,不轻易为人转。她学会了权衡利弊、瞻前顾后,她看过太多的生死,知道人的命只有一条,一口气噎下了,便什么都没了。
“其实你有很多机会。”凤白梅低声道:“哪怕没有我,一样可以起事。你明知道我非盟友,为何还要将我带在身边,让我知道你们的计划?”
“是啊,为什么呢?”柳如海将头又往上仰了仰,看着昏暗的石壁,喃喃地自问着。
是因为那个男人将他扔在茫茫戈喂野狼时说的那句:若落魂关出事,替我护着小白!
还是因为那些军人铁训总是在脑海中吵闹不休挥之不去?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将右手举到眼前,有些无力地道:“我房中有一个木雕,可以劳烦凤帅着人取来吗?想趁着有些力气,将那个木雕刻完。”
“好。”凤白梅点头应声,出了监狱,打发人去柳如海房中将木雕取来,是个女子像,体态丰腴,手提桃花灯,却没有五官。
她叮嘱道:“给他换个通风的牢房,日常饮食须得注意,药也要一日三餐按时煎煮送达,若在押解回都之前死了,拿你们是问。”
那人忙不迭的点头应声。
凤白梅出了府尹衙门,却见海崇光立在门口那樽石狮子旁。他穿着一身蓝布短打,头发仍旧是杂草一般绑着,见到她时习惯性地露出一脸憨厚实诚的笑来。
他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盒子递给凤白梅:“俺去清理了栖凤园的废墟,本想寻些鬼姑娘的遗物,发现这个铁盒。它外面还有个盒子,看烧毁的灰烬是金丝楠木。这盒子上了锁,还有机巧,俺想着兴许有要紧的。”
凤白梅收下盒子,随后看着虬髯汉子,问:“村长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回江南吗?”
海崇光抓着一把杂草似的头发,憨厚地笑道:“不了,俺想去外头走走。”
凤白梅也不再多言,只双手一拱,道:“江湖路远,多多保重。”
海崇光正色回礼:“后会有期。”
凤白梅抄着手慢悠悠踱步到城门口,夕阳余晖下,宽敞的青帐马车停在路边,两匹骏马不耐烦地搭着马蹄子,寒二公子将手中折扇摇得呼啸生风,武冰洋则抱着入云锏靠在歪脖子树下。
远远瞧见黛色身影慢悠悠出了城来,二人俱往前迎了两步。
三人上了马车,十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充当起了车夫。
马车里其实很宽敞,两侧窗口开的很大,前后的门也是畅通的,风吹进来十分凉爽。可偏生寒铁衣与武冰洋势如水火,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夹枪带棒,整个车子火药味十分浓。
凤白梅夹在他二人中间,行了一段路后,便托十三寻了匹马来,自个儿骑马去,把马车让给他二人吵架。
马车里的二人面面相觑。
凤白梅之前被鬼姑娘所伤,又被黑火雷震晕,之所以选择坐马车回江南,就是为了让她修养。
想到这里,两个人对视一眼,随后都别开眼去,异口同声地道:“你下车!”
寒铁衣惊了:“马车是我买的,凭什么我下车?武小姐不是以江湖人自居?江湖人不就该纵马驰骋,逍遥快活,坐什么马车?”
武冰洋冷笑道:“当谁出不起几两银子?男子汉大丈夫,肩不能担手不能提,连马车都要和伤患争!堂堂天机阁主,礼仪世家出来的人,连谦让二字都没学会!”
十三听着身后的争吵声,看着策马远行的黛衣女子,抬手按了按额头,轻轻一拉缰绳,让马加快了步伐。
入了六月的天,大地好像被架在火上炙烤,烤的整个人间热气熏天。
江南城外那间四面透风的茶棚推出来冰镇绿豆汤,好喝实惠还解暑,路过的人都要进去吃一碗歇歇脚,眼看着茶棚的生意越来越好,老掌柜忙的脚不沾地,却把一双眼都笑没了。
“要说这何家,也算是名门望族、官宦之家了,怎么就……”一个青年一边喝着绿豆汤,一边摇头叹息:“已经家财万贯了,还干那等伤天害理的事,图什么呢?”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旁边老者抚须说:“要不怎么人人都想做官呢?水样的银子从手里过,谁都想握一把。可拿什么来握呢?不就是拿自己良知去换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哟!”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唏嘘,过了片刻又听人说:“我听说不仅咱们江南城,其他几个城好几个大官被下了大狱,但咱们府尹大人却好好的,仍旧在主持公务,他真的没有参与进去吗?”
官家的八卦想来讳莫如深,但依旧阻挡不了老百姓议论的热情,他们将关键词模糊过去,没有指名道姓,听得人却都明白。
一人接话道:“你没看钦差大人的公文吗?不诛连不攀扯,府尹大人切切实实不知情。不仅是他,连何家两位公子如今不也好好的吗?咱们小何大人才领着火执军前往珠城协助缉拿通缉犯陶猫儿,立下大功劳,且等着加官进爵呢!”
“也是,这些年小何大人与其父总不对付,被多少人诟病,如今看来反倒是因祸得福,保全了性命。”
众人热火朝天地议论着,就算不开口,也精着耳朵听。只角落里坐了一人,面朝青石斑驳的城墙背对众人,身穿白色素衣,面相十分秀气。他眼前的桌上放了一碗绿豆汤,还是满当当的,不曾饮过。
他从早晨坐到中午,从中午坐到晚上,吃茶歇脚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讨论的话题永远围绕着何家,他的表情一直是木讷呆滞的,只偶尔眨一下眼,看着像是个活人。
夜色暗沉沉地压了过来,茶棚外面的摊铺都已经着手收拾了,茶棚里只剩下角落一人。掌柜的令小二收拾着,搓着手赔着笑行了过去:“小何大人,小店要收拾了。”
何远缓缓地转头看了掌柜的一眼,尔后摸出铜板放在桌上,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出了茶棚。一抬眼,便见一辆青帐马车缓缓地行来,在茶棚前停了下来,车上跳下一个红衣女子来,气势汹汹地吼道:“店家,来一壶下火的凉茶!”
掌柜的小跑着出来,赔着笑脸准备说要打烊了,一抬眼见了红衣女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话到嘴边,生生地噎了下去,尔后他看到车上随后下来的一男一女,立时面如死灰,暗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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