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很多外地过来上学的学生陆陆续续地回了老家准备高考。
原来坐的满满当当的教室，在少了十多个人之后，像一只逐渐被掏空棉花内芯的大型玩偶，变得干瘪无力。
不知道是谁先带起来的，班上开始有人写同学录，粉红嫩绿的花边页纸，还浸着淡淡香味，从这一张桌子上飞到另一张桌子上，最后再被主人收拢起来，夹在活页夹子里，成为十八岁时最美的风景。
黄宋本就不太在意这些小玩意，所以当他拿到小城塞过来的纸片时，眉头皱的很紧，一脸怀疑地转着笔尖，“小城，你怎么也喜欢小姑娘喜欢的玩意儿了？”
“嘿嘿，宋哥，做个纪念嘛。”小城憨笑，转头也给段屿塞了一张，“段哥，一定好好写哦。”
“现在不是有微信吗？又不是联系不上了。”黄宋摇摇头，“我记得这些还是小学初中写的最多，那个时候毕竟没有手机，更没有什么微信，□□也只是少数人有。”
“所以很多人都散了。”段屿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有个纸片还有个念想。”
“看不出来，同桌，原来你喜欢睹物思人的？”黄宋玩笑道。
“倒也不错。”段屿没否认，“就是苦了点。”
“你说什么？”黄宋没听清。
“没什么。”段屿没再解释，继续写手里的同学录。
“要不要我也给你搞一张写写，毕竟我俩同桌这么久，缘分不浅。”黄宋笑嘻嘻地凑过去问，“万一以后我俩失去联系了，你找不到我了，你还能看看这张同学录回忆回忆青春。”
段屿挑眉，很有耐心地问，“为什么会失去联系？”
“我是说万一，万一嘛。”
“没有万一。”段屿用气声回答，温热的气息几乎要灼烧到黄宋的脸庞，“我会找到你的，不会把你弄丢。”
“好。”黄宋慌忙推开段屿，面红耳赤地转过头去，心里各种嘀咕，这个段屿为什么总是能一本正经地撩人？下次我也要撩回去。
黄宋理理混乱的呼吸，开始看同学录，姓名：黄宋，年龄：18，喜欢的食物：肉和海鲜，不喜欢的食物：黄瓜，此刻的梦想：———
看到这一条时，黄宋的笔尖顿了顿，他的梦想实在有很多，但要说此刻，是考上理想的大学吗？
黄宋探头去看身旁的段屿写了什么。
简短的一句话，平安顺利，走向未来。
未来是什么样的，他们谁也不知道，段屿对未来充满着好奇和期待，却又不想随随便便具像化它，这边丧失了神秘的美感。
只要能平安，能顺利地走向未来就好了，和黄宋一起。段屿规划的未来就是这样子的。
黄宋看到了段屿的答案，“切”一声扭过头去，他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写得一点儿不真诚，虚假。”
段屿抬头，“那你写的什么？”
黄宋得意一笑，灵感瞬间喷涌，提笔写了四个字“一夜暴富”。
段屿：“…”
黄宋满意地点点头，“看我写得多么的真诚，这是我活了十八年了，内心深处最大的欲望。”
段屿：“不愧是黄老板，到哪儿都不忘记赚钱。”
“那是自然，唉，段同学一看就没受过生活的敲打，还是嫩了点儿，多和你宋哥学学，你就都明白了。”黄宋拍拍段屿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完后又接着往下写。
送给ta的祝福：———
黄宋这倒是想了挺久，小城是个嘴上说话厉害了点，但是心地善良的男孩子，没什么坏心眼，所以才能和黄宋成为朋友。
这突然要写祝福语，他还真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黄宋隔着两排看着小城的后脑勺发愣了一会儿，才提笔写了起来。
“以后发财了，千万别忘了兄弟，兄弟一定第一时间拎着果篮上你家登门拜访，联络感情。”
写完后又思索了一下，觉得这句话实在显得自己有些肤浅，于是又在后头补了一句，“算了，怕你连夜跑路，不再认我这个哥们，我还是再写句正经祝福的吧，小城，我就祝你以后可以过得特别的幸福！”
黄宋打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却又看着那几句话左右觉得不得劲儿，“作文都白写了，好词好句都白抄那么多了，怎么写个祝福都写得这么烂！”
“心意到了就好，小城能明白你的意思。”
段屿劝解道，黄宋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说得也是，我这都是肺腑之言，是无价之宝。你要吗？我也给你写一句？”
“你想写什么？”
“就写，遇见你真好，特别幸福。”黄宋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
“。。。”段屿忍不住弹了一下黄宋的脑瓜，小声埋怨，“果然作文都白练了，情话都不会写。”
“要不我给你抄两句？”
“什么？”
“你最可爱”，我说时来不及思索，而思索之后，还是这样说。这是普希金说的。”
“你就不能自己想一句？”
“想不出来，文化水平有限。”
“…”
算了，还是不要有太多的期待了，黄宋能在开心的时候说上一句“我爱你”，段屿就已经足够心动了。
段屿不再理面前这个不正经的人，只是将手里的同学录安静写完，然后交给了小城。
忽然，有人喊，“看窗外的天空，好美。”
一行人簇拥着去了窗边，黄宋也丢了笔跑过去看。
是晚霞。
生活的可爱之处，就在于无论何人，无论身在何方，都可以尽情共享天空的绝美献礼。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有人呼喊着，八成是背书背魔障了。
“牛牛，我今天没带手机，快帮我拍一张。”
“我也没带。”
“我带了，我拍了发咱们班级群里。”
“记得发那个没老师的群。”
“知道。”
同学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像是瞬间没有了烦恼。
“明天看起来会是个好天气。”黄宋回头寻找段屿，没想到他就站在身后。
“嗯，会是个好天气的。”段屿望着黄宋眼睛说。
一片灿烂的晚霞像是治愈了这群在时光里奔跑的孩子们，他们停下来擦擦汗水，从书本围墙中抬起疲累的双眼，看见了最美的风景。
晚上，大家正上着晚自习，突然前座女生发出一声尖叫，“啊，有虫！”
天气已经逐渐转暖了，大家习惯性地会把窗户打开，校园的绿化做的很不错，这就导致许多虫子会经常不长脑的飞进教室。
周围的人显然看见了那支大扑棱蛾子，在日光灯下左闪右撞，好不快活。
“怎么那么大只？”
“成精了。”
“建国后不许成精。”
“哈哈哈…”
“哎呦，朝宋哥那儿飞去了。”
果然那只大扑棱蛾子像是长了眼睛，直冲冲地就往黄宋冲来，前排的女生们连忙退避开来，生怕大飞蛾突然转道，伤及自己。
“草，怎么老朝我这儿飞。”黄宋正烦着物理题怎么算都不对，见那蛾子一直在他脑袋上盘旋，火气腾的就上来了，随手抄起一本物理书，猛地将蛾子拍在了墙上，压成了血肉标本。
“宋哥猛男！”有人喊。
黄宋没高兴反驳回去，欣然接受了这个“猛男”称号，虽然只是残忍地拍死了一只飞蛾。
黄宋和奶奶住的时候，奶奶也特别怕这种飞行类动物，有次家里进了只马蜂，奶奶吓得自己躲进卧室里，把马蜂留在了客厅，黄宋只能找了个连帽外套将全身裹好，又找了个口罩戴上，拿着个电蚊拍与马蜂殊死搏斗。
他看着粘在墙上的尸体残渣，又回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书本，上边有人粘了不少不明内脏残余，满脸嫌弃地开了口，“书废了，真不想要了。”
“…”段屿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拿的我的物理书。”
“…”黄宋一秒变脸，小声说，“哈哈，抱歉啊同桌，我太着急了，没仔细看，你看就这一点点血，弄个纸巾擦一擦就没了。”
“你擦。”段屿递了张纸巾过去，“把墙上也擦干净。”
黄宋本想撒个娇，但看着教室里这么多双眼睛，实在是没这个脸，只能老实地去收拾残局，坐回座位时，突然就看到了桌子上好死不死地爬了一只蜘蛛，体积还不小，腿贼长。
“卧槽，段屿，这怎么有个蜘蛛！”黄宋身体瞬间反应过来，差点整个人都要坐到段屿腿上去，双臂搂着段屿，慌忙喊道。
“你怕蜘蛛？”
顶着全班人诧异的眼光，段屿淡定地扯了扯黄宋的衣袖，“你先冷静点。”
“你先把它弄走。”
“你抱着我胳膊，我没法弄。”
“哦。”
黄宋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手，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那只没怎么动弹的蜘蛛。
段屿叹了口气，拿起那本惨烈的物理书，直接对准那只蜘蛛拍了上去，“好了。”
“。。。你怎么弄我桌上？”黄宋终于回过神来，屁股往自己凳子上挪了挪，不放心地小声问，“不会复活吧？”
“不会，已经死透了。”
“你把尸体挪走。”
段屿想笑，天不怕地不怕的黄老板竟然会对付不了一只蜘蛛，他还是有点儿意外，他将尸体处理完毕，又用矿泉水沾湿了纸巾反复擦了好几遍，才让黄宋没那么膈应，“这回放心了吗？”
“勉强吧。”
但段屿还是好奇，在桌底下用手机单手打字问黄宋：“你为什么这么怕蜘蛛？”
“长得丑，腿太多。”
“。。。”
“蜈蚣呢？怕吗？”
“还行。”
“蜈蚣腿不是更多吗？”
“没见过。”
“。。。”
不知者所以无畏吗？段屿大概理解了黄宋的逻辑，就是没有逻辑，全凭黄老板个人喜好。
刚想收了手机继续学习，就看见对话框正在输入，很快消息发了过来，“物理作业最后一题不会做，借我看看。”
段屿刚想说这题今天白天老师才讲过，下一秒黄宋就毫不客气地抽走了段屿的卷子，摊开来垫在了桌子上，“舒服了。”
段屿的试卷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桌垫。
这算不算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段屿突然脑子里冒出来这样的想法，黄宋几乎要将他的生活和自己的生活融为了一体，他们快要不分彼此，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了。
不过，爱，本来就是两个人关系的一种渗透，将过去的生活分享与你，也将未来的锻造权交付与你。
晚自习下的时候，黄宋在段屿手里塞了一张小纸条，上面红笔画了一颗小小的红心，后面还跟了两个笑脸。
“幼稚。”段屿笑，心里却莫名地紧张起来，他打开了那张纸条，里边工工整整地写着一句话，很简单的一句话。
“你比今天的晚霞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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