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要将君闲先行送回安南王府这件事, 池青道也并非没有和人商量,她踌躇不定的时候问过律雁。
律雁知道池青道的顾虑在哪里,因此他实话实说:“他确实应该好好静养, 不宜再到处奔波了,而且……”律雁顿了顿,处于他的顾虑, 他又补了一句,“我和雀安安都算不上正经大夫, 要想为君闲安胎与接生,还是得另外找人。”
律雁只是因为调香而熟知每种药的药性,加之他从前学过一点岐黄之术,但大多时候都是君闲情况危急,律雁避无可避, 咬着牙硬上,虽然方法不会有错, 研制出来的保胎药丸也可保君闲和肚子里的孩子暂时无虞,但律雁还是建议池青道另找专门的大夫。
长期以往, 律雁害怕会出事。
随着年月渐长,还要准备好产公,他们这一行人里谁也不会接生,孩子生下来之后应该怎么办, 生了孩子的夫郎又应该怎么照顾, 这些他们全然不知,都得请专人来做,免得以后得不偿失。
生孩子本来就危险, 君闲又多次受伤拖垮了底子, 要想他和肚子里的孩子平安, 池青道肯定要做足准备,因此律雁是赞成池青道先将君闲送回安南王府的。
安南王府毕竟是他们熟悉的地方,池青道又将安南王府打造得如同世外桃源,府内安不忘虞各司其职,比起在外面胆战心惊的日子,回王府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池青道叹息了一声,“我明白了。”
“那之后你是要做什么,待在江南?”
若非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池青道是不会来问他的,池青道一直都在偏向让君闲回安南王府。
君闲对于池青道来说是最重要的存在,她不敢再拿君闲冒一点点的险。
“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才动。”池青道摆摆手。
“那你这障眼法……”律雁欲言又止。
“总会有用的上的时候。”
“你心里有数,既然已经决定好了,就去做吧,比起陪伴,最重要的还是平安。”
律雁总是能一语点醒她。
不能陪在君闲身边,最愧疚的还是池青道,但池青道还是要去查,直到把父母尸骨追回来为止。
池青道的父母虽然已经故去多年,池青道甚至都已经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但她们一直在支撑池青道走下去。
不把父母尸骨追回来,池青道这颗心无处着落。
池青道去同君闲解释,最后反倒是她哭了起来,要君闲来哄她。
君闲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哄她:“我没关系,你的安排很好,一直都是最好的。”
这句话他是由心说的,池青道运筹帷幄,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他相信她,既然要他回去,那么在这中间,这就是最稳妥的方法。
池青道抬眼看着君闲,耍起无赖,“我知道了,你根本不会想我。”
君闲愣在原地,他快要冤死了,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气得他腮帮子鼓鼓,伸手就把手里用来给池青道擦眼泪的手帕甩到了池青道脸上,背过身去,让池青道耍她的无赖去吧。
池青道将他的身子扳过来,看君闲都气红了眼睛,忽然笑起来,他们两个幼稚鬼在干什么啊。
池青道居然还在笑,君闲更不高兴了,他皱皱鼻子,委屈巴巴。
牢牢扣住君闲的手,挠挠君闲的下巴,池青道逗得君闲躲开她的手,见君闲没再生气了,她才道:“找了条小路,很是安全,这一次会由安九和安十护送你跟律雁回去,除了我们几个以外,没有人会知道你们的行踪,这一次一定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池青道不知道还在对哪一次耿耿于怀,大概是君闲让闻灵寒带着的那次。
池青道的内疚还没有停下来,这其实又哪里怨的上池青道,君闲不想再提,反倒注意到另一件事情。
“你就打算带着安五?”君闲瞪大眼睛,“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池青道歪歪头,安慰地拍了拍君闲的手背,自夸道:“我厉害着呢,再说就我和安五两个,不至于扎眼。”
也是这么个理,人太多,反而会引人注目。
“那好吧。”君闲不情不愿地答应,手下的动作也没停,一直在摩挲池青道的手,“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晚上,我和安五将你们送出村,再回来。”
“你还要回来啊。”君闲还以为送走他们之后,池青道也会拐去别的地方。
“是,等到那边开始动了之后,我们再离开江南。”
“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马车也商量好了。”
“那你答应与读老前辈的事情,你不管了?”
君闲指的是池青道答应与读,替她查清楚林家的事情,这些日子许县令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君闲担心她没有安排好,将这件事情落下。
那样的话,岂不是要寒与读的心,池青道应该不希望寒与读的心吧。
“我让十一过去了,她会替我盯着许县令,至于与读,我已经安排她和那个书生隽夜玉一起去安南了,她们走的比你们还要早。”
原本是打算等来老房子住过几天,看一看父母墓中的情况之后,池青道就带着君闲回到安南,陪着君闲安胎,至于这些事情,她打算派人继续查。
但自从池青道住进这个房子的第一天,她就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事情非同小可,容不得池青道拖延了,对方来势汹汹,再将君闲放在身边,就又会让君闲遇到危险。
盗池青道父母尸骨的人同青乌子关联上,青乌子又事关丹赵,丹赵灭国还是先帝在时的事情,难保他们不会死灰复燃,若是丹赵复国,凌云的天下岂不是要四分五裂。
为了以防万一,池青道还是决定亲自盯着,这样一来,计划就不得不要变,池青道也只能将君闲先行送回安南,安南有她一手培养起来的势力,在安南,君闲不会出事,池青道也好放心。
池青道皱着眉,君闲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池青道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皱眉让君闲发现了,她将眉舒展开,问道:“怎么了?”
君闲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感叹道:“想看看我们的头是不是不一样。”
他感叹得心安理得,又十分羡慕,似乎真的想要跟池青道换一个脑子。
光是这点事情就已经要绕晕他了,没想到池青道还整理的头头是道,我的脑子她的脑子好像不一样。
“孕期迟钝,本来就这样。”池青道轻轻敲了敲君闲的头,“这里面听起来,都是书页翻动的声音。”
这一句可算是把君闲逗笑了,他晃了晃脑袋,同池青道说:“你听这水声,响不响?”
“哪有这样的。”池青道嘴上虽是这样说,整个人却是离君闲越来越近,近到君闲不由得躺了下去,池青道得逞,头点在君闲耳朵边,声音既魅惑又沙哑,染上一丝情|欲,“你怎么老是撩拨我。”
君闲可不受这委屈,哼哼唧唧地说:“分明是你先动手。”
气氛正好,那骂人者却又来了,今天换了一个,这村子里那嘴皮子快的都来池青道门前骂过一圈了,一个比一个骂的凶,一个比一个骂的厉害。
池青道打定了心思不出门,他们就对着门口骂,有人没人都一样,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池青道好不容易勾连起来的气氛就在这一声骂人的句子里粉碎,大概是她昨天拿骂人的话来伴着入睡的报应,这报应太长,而且来得不凑巧。
君闲下午拿了纸笔还有墨出来,池青道帮他把宣纸展开,问他:“写什么,留给我的情书?”
君闲莞尔一笑,默不作声地开墨,池青道又过去替他研墨,君闲拿毛笔沾了墨,只勾出来一个青字,池青道大喜过望:“不会吧,真是要给我的情书,不用写青,写我的大名。”
池青道的心思都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哪里还有安南王的半分威严。
君闲抬起毛笔在池青道手上画了一道,嘱咐她:“不要分我的心思,让我笑,字都不好看了。”
池青道却抬手趁着那墨迹还没有干透前印到了君闲脸上,君闲无可奈何,不同她计较,再要胡闹,可就要写不完了。
君闲要写的是他所知的有关于青乌子和丹赵的一切事情,既然那盗走池青道双亲尸骨的人同青乌子有关,这个至少也能帮到池青道一二。
丹赵的历史并不长,但夹杂着青乌子,君闲还是写满了一张宣纸,宣纸上都是君闲俊雅的字迹,一眼看过去赏心悦目,让池青道将这张宣纸拿去别处晾着,君闲又取了一张宣纸,沾了墨。
“还要写什么?”池青道不解地问,“你手不酸吗?”
“情书。”
君闲在那张纸上写满了对池青道的思念,写到最后他手腕一酸,在最后那句上面点出来一个墨点,像晕开在他们心上的一朵花。
于无声静寂之处开放,浑然一体的黑白,思念就在其中。
池青道将这两张宣纸都好好收了起来,贴身放着,之后拿了湿帕子过来给君闲擦脸。
君闲乖乖地,一动也不动,任由池青道给她擦脸,印子干了,不好擦了,池青道稍稍使力,将君闲那一块的皮肤都蹭红了。
以后她可是不敢干这样的事情了,真是得不偿失,擦的她心疼死了。
明明她身上都是伤疤,她却不舍得君闲受一点伤害。
君闲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池青道觉得有意思,就低下头去,要看君闲眨眼睛。
哪有人专门盯着人一直看,是要看眨眼睛的,君闲受不住撇过脸去笑了,池青道看见他笑她也笑起来。
岁月静好全是他们二人眼底。
安五和安九又是晚上才回来,安九边走边骂骂咧咧,池青道问他这是怎么了。
安五和安九得了池青道的命令去山里开一条小路出来,安五干这样的事情,那是熟练得很,剑花挽的轻轻松松,没过一会儿就开出一大片路来,那山里荆棘密布,到处都是能挂人的尖刺,要是不清理出来,根本没有办法走人。
安九要做的就是跟在安五后面,将她砍下来的那些花花草草树木枝丫挪到两边去。
偶有一两个村民注意到他们,往往都会问他们把这些砍了是要做什么。
安五和安十都压低了帽檐,安五也将剑收了起来,那些人认不出来他们就是那个丧尽天良挖父母墓池青道身边的人。
安九对这样话家常的场面驾轻就熟,他打发了一句:“砍了回去当柴烧。”
那些人一片了然,看安九一眼,没到一会儿就皱起了眉,颇为不满地说:“怎么还让夫郎出来啊,夫郎底子弱,那经得起这样风吹日晒的。”
无知无觉被扣上不善待夫郎帽子的安五沉默不语,安九倒是没在怕的。
“什么夫郎,这不是我妻主,是我姐姐,我们姐弟两个砍点柴,既卖又自家烧,是给我攒钱成亲的。”
要是问他和谁成亲,那自然是他的首领,他巴巴地等着村民来问。
但村民不走寻常路,非但同情地看了安九一眼还自以为好心地补了一句:“你看着年纪这么大了还没嫁出去,是该着急了。”
说的情真意切,倒真像为安九担心的。
安九:“???”
他怎么就看着年纪大了,他可是影卫里最小的,全安南王府的影卫,那个不是要迁就他,他分明是年纪最小的团宠好不好,安九握紧拳头,真想给她们两个一人一拳头。
偏生村民还在喋喋不休,苦口婆心地劝道:“年纪大了就别太挑剔了,我们村里也不缺单着的女人,你看看,合适就嫁了吧,要不然哪,以后生孩子也困难。”
安九气得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他张牙舞爪地扑过去,被安五扯住了。
后来她们居然又问:“不知道你们用的什么东西割草,看起来好锋利的样子,我们也想要一把。”
真是一点儿便宜都不放过啊。
是安五的剑,不但割草快,伤人也快,安九咬牙切齿地说:“阎王斧头。”
她们面面相觑,喃喃道:“没听说过啊。”
“就是从阎王手里抢下来的斧头,有人有命用有人没命用。”安九那嘴就跟连珠炮似的,根本停不下来,一连串地说下来,不但没停也没大喘气。
村民终于沉默了,临走前还好心好意劝安五多关心关心她的这位弟弟,不要因为嫁不出去就伤怀。
“谁嫁不出去了。”安九还在耿耿于怀,“我明明都和首领在一起了。”
“你都在攒你和安一成亲的钱了,理会这些干什么。”池青道一本正经地开导他。
但安九的思绪明显歪到了其他地方去,他哈哈大笑,“王爷,你终于承认了。”
池青道懒得跟他计较,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之后,趁着月色,她们出发了。
安九和安十拿着随手捡来的棍子在前面开路,只是拿着棍子将周围的角落打一打,以防突然有蛇虫冒出来。
池青道拿披风将君闲周身都裹了起来,这样的路最是难走,她担心会有什么小针小刺刮到君闲。
安五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她身上挎着律雁的箱子,律雁在她前面,两个人还是没怎么说话,好像一开口就会错,既然如此,索性不开口。
只花了一个时辰就来到云泽城她们先前住过的那家客栈后门,马车已经停在那里了,老板办事还挺妥当的。
池青道扶着君闲上了马车,不放心地叮嘱他:“不要思虑太多,也不用担心我,我一定尽快赶回来。”
君闲点点头:“好。”
池青道又将身上的令牌掏出来交给君闲,“这个令牌可保你们一路畅通无阻,除了闻端星,谁也拦不住你们。”
君闲接过令牌,“那你……”
“我不需要它,能保你平平安安最好。”
“好。”君闲干脆了当地答应,他不想扭扭捏捏,反而惹得池青道来担心他。
明明都已经说好了,是最好的安排啊,但君闲还是眼酸得厉害,他不想离开池青道,但他不能说出来。
直到安九上来驾车,池青道用力抱住君闲之后,君闲才去了马车里,他就算到了马车里也依旧撩开车帘看着池青道。
直到马车驶出去,彼此都再也看不见了之后,君闲才将车帘放下,窝在马车里扭过脸拼命地擦眼泪。
有人递了手帕给他,君闲解释道:“我以前不爱哭的。”
“是。”律雁和安十都纷纷附和。
“都是因为池青道。”君闲赌气说。
“是是是,”律雁和安十心照不宣,“池青道坏透了。”
跟哄小孩子一样,肯定是池青道同他们说好的,池青道真是太烦人了,他只要一想池青道,那眼泪就止不住。
池青道背过身去,和安五一起走进了客栈。
池青道心里也伤怀,只好挪开心思,她问安五:“说了什么话没有”
“说了,”安五目光放远,“他祝我平安。”
“你也看出来了,他很固执。”
请律雁来王府的那段日子,安五并不在王府中,她自然也没看见律雁为了调毒将自己的脸搞成那个样子。
这世间有道路千百种,律雁偏偏条条都挑最难的走。
他的疯癫,是从所琼诗死后才开始的,已经没有人能救他出来了,没有人能救甘心在地狱里的人。
安五恐怕也不会是那个人。
安五无可奈何地笑笑,她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早已亲手放在心上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割舍掉。
她道:“属下也很固执。”
她不想放手,池青道拍了拍她的肩膀。
池青道打算先在这客栈里住上一晚,明天问过十一,再回去。
刚刚送走君闲,池青道现下已经是睡不着了,她在想君闲在干什么,会不会在哭,王夫应该没那么容易掉眼泪。
越想君闲,池青道就越要哭了,别王夫还没掉眼泪,反而是她先掉了。
香来客栈就在隔壁,池青道再一次入睡无果之后睁开眼睛。
她决定去香来客栈看一眼。
池青道本就偏爱冷色的衣服,在黑夜中自然也不扎眼。
她一路翻进香来客栈,前面是客栈,后面就是林家,前面的客栈还好一点,只是被烧毁了一部分,至于林家,除了那高墙,基本上被烧的只剩房梁架子了。
来人目的明确,就是想要在林家纵火,江南本就潮湿,能将一座宅子烧成这样,事先肯定泼了油。
来的时候就带了火油,也不是临时起意想要烧死林家全家。
地上焦黑一片,池青道伸手捻了点泥土,她想起与读跟她说林家遭此灭顶之灾是因为林虞在客栈多问了客人一句。
要真是这样,将人杀了就可以,人既然已经死了,就不会再透露什么,但那个人还要放把火,池青道不能不想一想,这宅子里是不是有那个人想毁灭的东西。
只有想毁尸灭迹,才会放火。
许县令不敢招惹,到底是招惹不起,还是知道什么内情
池青道本来想找一找这里能不能剩下来一些蛛丝马迹,现下看来,就算是有,也全都被烧没了。
就在池青道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了另一道脚步声,那道脚步声很重,听起来不像练家子。
除了她,还会有谁到林家来
池青道藏匿好身形,那人裹在一张破布里,在一片焦土的林家的每个地方翻来覆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那可真有意思,到这里来找东西,既然都被她撞上了,池青道自然不能放过她。
那人也很敏锐,池青道一出去她就避开了,她无意与池青道缠斗,只想赶快脱身。
只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池青道轻轻松松就把她拿下了。
抬手撤掉她脸上的面巾,池青道有几分不可思议,她皱眉道:“林虞”
眼前这个人脸上被烧伤一片,但池青道素来过目不忘,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这个忙着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人正是应该死了的林虞。
林虞一愣,忘记了挣扎,她显然没想到会有人认识她。
“你是谁”
“池青道。”
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林虞竟一时想不起来。
“我是与读的忘年交。”
这样一提,林虞总算是想起来了,她一把抓住池青道的手,眼里的光摇摇欲坠,声音里含着兴奋与害怕以至于发抖:“帮我。”
池青道将林虞带回客栈,推了一杯热茶到林虞面前,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虞抱着那杯热茶,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一点,连日来她一直生活在巨大的恐慌里,东躲西藏,一颗心无处安放,现下终于冷静下来,从地狱回到人间,她警惕地看了一眼池青道。
林虞与池青道谈不上熟悉,两个人也只是在与读说书的那间茶楼见过几面而已,与读总是对池青道赞不绝口,所以林虞理所应当地倾向池青道是个好人。
但池青道真的是个好人吗?尚未可知。
她刚刚无依无靠,乍一见到池青道这个人,本能地就跟她回了这家客栈,所依靠的也只不过是与读给林虞的信任。她信任的不是池青道,而是自己的多年好友。
现下,林虞不敢相信了,毕竟她实在遭遇了太多,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还没有立碑,都不知道上哪里去祭奠她们,林家的人成了孤魂野鬼,只有她这具行尸走肉还在人间飘着。
除了担心池青道不能够信任之外,她还担心如果池青道可以信任,这件事情也会给她带来灾祸。
不过一夜,林家就成了瘟疫,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林虞心有顾虑,这再正常不过,池青道又问:“你去找与读了吗?”
林虞摇了摇头,“我怕连累她。”
自己都是过街老鼠了,还害怕连累朋友,与读也曾同池青道提过林虞这个人体贴认真,是个很好相处很值得的朋友。
“我安排与读去安南了。”
林虞抬起头看着池青道,与读告诉过她,池青道想把与读接去安南,同池青道在一起生活,但与读顾念她,一直没答应要去。
现下是听说了自己的死讯才心灰意冷离开的吧。
“她临走前,拜托我一定要查清楚林家的事情,还你一个公道。”
“是她特意寻你来的?”原来还有人一直在挂念着她,林虞耸了耸鼻子,心口有点发酸。
“是,她知道许县令不管这件事,所以寻我来查。”林虞的表情已经有所松动,池青道趁热打铁,“但是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无从查起。”
林虞将杯子搁置在桌面上,双手先是握紧而后放开,她终于决定告诉池青道一切:“说起来,这场灾祸,是由两幅画引起的。”
林家在江南世代说书,说书人虽然赶不上乐伎那样得意,受文人墨客追崇,但实际上说书人的地位要比乐伎高,女子从不当乐伎,但却有女子担起说书,有时候也遇得上一两个赏识的客人,谈不上平步青云,但也平平淡淡不愁吃穿。
还是林虞母亲在时的事情了,当时林朝一直未有婚娶,却频繁出入乐馆等地方,她后来坦白,她喜欢上了乐馆里一位善弹琵琶的乐伎,那乐伎最擅长的就是十面埋伏,林朝的战争故事说的最好,他弹的曲子倒是与林朝的说书配合得天下无双,但毕竟是个乐伎,林家人一直没有松口,直到有一日林朝匆匆忙忙跑回去,将林家人都集中在祠堂里,她拿出来了两幅画,两幅都是有关于丹赵皇室陵墓的画,合在一起,成了一幅。
恰如两块断玉合在一起,不亚于神的旨意,林家人要是再不同意,那就是有违神意,林家人自然得罪不起。
后来林朝临终前才把真相告诉林虞,世间并没有那么多巧合,也没有那么多情投意合。
是林虞父亲,知道林朝手里有这样一幅画,便说他能再找到一幅,如此方促成了这一段良缘,但祸殃也正是由这两幅画引起。
那日香来客栈来了一个马队,生意自然是出乎意料的好,到了第二天下午店里的伙计来告诉林虞,那马队的领头人想要见她。
林虞还以为是客栈哪里做的不好,急忙上去了,那个领头人开口就是问这两幅画的事情。
本来林虞也不觉得这两幅画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是她母亲父亲爱情的见证,但那领头人的表情不对,活像两幅画在哪里,她就杀谁一样。
林虞贪生怕死,上有老下有小,撒了谎,说她根本没见过,也不知情。
那领头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了林虞,但林虞想起领头人的眼神就心有余悸,当天晚上回了家就吩咐夫郎将那两幅画收好,她和夫郎前脚刚把那两幅画放好,后脚马队就杀了过来,是真的在杀人。
她们用一把匕首,捂住人的嘴,径直割向人的喉咙,人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流尽死掉。
她们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见人就杀,恰好有一个人刚刚迈进他们屋子里,就被人往后拉住,割破喉咙,伏在地上血流不止,最后死不瞑目,大概是杀鸡儆猴。
无声无息之中,林家的人都变成了冤魂。
她们要杀林虞夫郎的时候,林虞跪在地上答应她们把画拿出来交给她们让她们带走,并且保证一定会保守秘密,她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只要她们放过她的夫郎。
夫郎最后望过来的一眼里面,都是深不见底的脆弱与害怕,但他还是死了,即使林虞把画交了出去。
林虞手上有血,即使看不见,林虞还是知道自己手上有血,林家所有人的血,都在她手上,都在等着她,给她们报仇。
“你认识那些人吗?”池青道问了一句。
“我不认识,”林虞捂住脸,泪从她的指缝间渗出来,没人知道她是怎么侥幸活下来的,这些日子又是怎么过的,“我只知道那是从北方来的马队,要到江宁去。”
“那你知道她们为什么要那两幅画吗?”
“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林虞发现自己还活着之后,伤心了半天,最后划破自己的手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翻来覆去地思考之后,有了这个猜测:“丹赵有的是黄金,丹赵亡国之后,大批黄金也就不知所踪,有传言说,是在丹赵皇室的陵墓里,也许她们要那两幅画,是为了寻找黄金。”
为了黄金,也不是不可能,自古以来,多少人都对黄金趋之若鹜。
“那些马队,有没有明显的特征,要其他马队都没有的。”
林虞仔细想了想,艰难说道:“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块铜牌子,上面刻的好像是龙。”
刀光剑影犹在她眼前。
铜牌,龙?池青道一行人那次在西南山里客栈遇见的自称是右相侍卫的人也有这样的牌子。
吩咐安一将这块铜牌送去相府之后,池青道也并非没有再管,她着人去查了这块牌子,右相也回过信。
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但也鱼龙混杂,帮派勾结官府,像扭在一起的夫妻树,要想扯开,拔出庞大的树根,就会牵连许多人,这些都不是一天可以成事的。
玄龙阁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也是最难搞的一个帮派,不止崔楠头疼,闻端星也头疼的不得了,巴不得赶快将玄龙阁解决了。
又是玄龙阁,这个帮派真是了不得,敢在西南冒充右相的侍卫,又敢在江南杀人放火。
再任由他们这样下去,他们岂不是要在凌云横行霸道。
那两幅画里是不是暗藏黄金,池青道并不关心,但那两幅画与丹赵有关,这就是池青道所关心的的事情了。
池青道决定查这两幅画。
安五是安南王府的影卫,池青道说去哪儿,她自然就去哪儿。
林虞也要跟着去,于情于理,池青道都没有办法不带上她。
将一切都准备好,吩咐十一继续盯着许县令那边,她们就南下往江宁去了。
江宁比云泽城要富饶得多,江南御史也在这里,一片歌舞升平之象,繁华都快赶上京城了。
人多查起来也很方便,池青道和安五都做了简单的易容,总而言之和她们原来的相貌天差地别,只要她们一去掉伪装,保管那些马队的人就算是站在她们两个面前,也根本不认识她们。
就让有心之人煞费苦心地去寻找两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吧。
马队太扎眼,有不少人都见过,都说一路往御史府去了。
马队去了御史府,倒是出乎池青道的意料,她对这位江南御史有些印象,她们并没有见过,但是池青道每次来江南,都有人提及这位江南御史,说她是个难得的好官。
是个好官,但也要池青道亲自查过才能下定论。
不能直接去御史府查她跟马队的关联,那样就会打草惊蛇,池青道打算先从市井巷陌查起。
池青道同林虞说:“现下查的就是当初的真相,你要,你就去找,亲手查到真相为你的亲人报仇。”
林虞一直都萎靡不振,直到此刻听见了池青道的话,她有信念活到现在正是因为她要报仇,眼下机会就在林虞眼前,无论如何,她也要拼着一口气去查。
那日,江南连绵不断的小雨总算是停了下来,阳光洒进二楼的房间里,一切都宛如新生。
也许,正是属于林虞的新生。
池青道在为林虞做简单的伪装,等到林虞抬头看向镜子里的时候,池青道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你的伤疤并不可怕,我只是担心它太显眼,会成为他们记住你的特征。”
林虞明白池青道是在安慰她,她长舒一口气,故作轻松地道:“伤疤留下了我的命,我还能报仇,我不应该因为这些伤疤而低头,这是那些人杀死我们全家的证据。”
有这份勇气就好。
市井之间,永远有常人料想不到的闲言碎语,尤其是青楼,茶馆,酒摊这些地方。
青楼,安五。
安五掏出来一锭金子,在场的人当然都走不动道了,安五要了个二楼的包间,各色小倌都有,清冷的,艳丽的,温柔的,偏生没有律雁那样的。
带着刺,总要将自己和别人扎得浑身是伤,才肯罢休,等到靠近了,那些刺又都软下去,织成网,让安五想逃也逃不掉。
她眼神暗淡,自有那乖巧可人的捧起她的脸来问一句怎么了?
“我早年去过京城,在那青楼里,遇见一个花魁。”
他们几个全都笑开了,手里的手帕挥过来又挥过去,带着青楼独有的脂粉味儿。
“那京城的花魁,比之我们这里如何啊?”有人饶有兴致地问。
“绝代倾城。”
有人不服,“我们楼里的写月公子才是绝色,那真是谁也比不上。”
这下可倒好,他们自己吵起来了。
“写月算个什么东西,就是装他那点子清高,就你,他是给你什么好处了,是分你金子了还是要给你赎身啊,巴巴的要去夸他。”
“他什么也不用给我,他就是绝代佳人,你们永远也比不上他。”
“绝代佳人?山鸡窝里的麻雀,名不正位置也不对,他配吗,不就是勾搭上御史的嫡女了吗他得意的狐狸尾巴都要露出来了。”
安五坐在位置上,这倒是意外之喜了,继续吵啊,她要接着听。
“你分明就是羡慕他,有本事你也去勾搭上御史嫡女啊。”
这话说的太压人,顿时有好几个人都站了起来,你一掌我一掌地推搡起来。
“那御史嫡女是个出了名的混账东西,回头打死你那绝色的写月公子,你都不知道。”
“御史也不是世袭,就她那个样子,能混个什么名堂。”
“御史嫡女又怎么样写月以为他攀上高枝了,那人家怎么不金子银子地砸过来赎他啊还御史嫡女,这点钱都拿不出来,说什么情情爱爱,别不是被人骗了吧。”
吵了半天,互相拆了簪子,挠花了脸,直到管事的过来才停,当真是一屋子的美人乱斗,安五大功告成,心满意足地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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