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诉

时间拉回到七天前，上海近郊的那个无名棚户区。

        老王叔始终陪在张云身边，除了去跟他的上司诺伊斯通讯过一次之外，就一刻不曾离开，连睡觉都是在张云的床上。他的心情十分矛盾，一面他希望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个孩子能够复活过来，和他像以前一样开心的玩耍聊天，但他又知道这种违逆天道的事决不能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发生，而且复活后的张云也不再是他喜欢的那个少年，而是变成受人驱使，被人利用，没有灵魂的丧尸，就算他以后进化成高阶丧尸，会说话、有智慧，也不会记得自己是谁，只要主人一个指令，就算要把自己剁成肉泥，他也不会眨一下眼就即刻执行。

        通过与诺伊斯通讯，老王叔也得知了魔法院前几日的重大决定，这个消息让他激动不已，在东方创建一个魔法学校，可是他一生的心愿啊。老王叔一面是幸喜于这个好消息，一面又哀伤于张云的殇逝，可谓冰火两重天，彻夜难眠，不禁忆起了曾经往事，一整晚都对着静静躺在沙发上的张云说话。他明知这少年已经听不到了，但还是忍不住自语自答。或许，能在世上遇见一个愿意倾听自己的人，是多么幸运的事，可是他又突然不在了，怎能不叫人觉得世事无常、悲从中来。

        漆黑的屋内，老王叔也不想开灯，这样他就容易产生张云只是睡着了的错觉。

        “小云子啊，东方要创办魔法学校啦，只可惜你走得匆忙，是见不到咯。要是你还在世，老头子一定极力向诺伊斯大人举荐，让你进魔法学校学习。豁出我这张老脸，跟诺伊斯大人讨一个名额，应该不成问题。你是不知道，魔法的世界有多神奇。老头子知道你喜欢魔法，像着魔一样的喜欢，一有空闲就来找我问个究竟。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实话啊，我们组织有规定。我逗你玩的那些小把戏呀，其实都是魔法，我只能骗你是魔术。只可惜你们娘俩儿都命苦，你虽然有个这么有钱的爹，却连面都没见就撒手人寰了”

        念及过去的种种，老王叔不禁潸然泪下。

        “老头子也看出来了，你这个很有钱的爹还是很爱你们娘儿俩的，只是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故事，老头子不知道，只怕你也蒙在鼓里。你倒是一走了之，可苦了你娘了，不知道这个坎她能不能撑过去，老头子也很担心她。你娘良心好啊，你跟你娘一样，良心也好，可为什么好人都命短。老头子以前作过一件大错事，杀了一家四口人，有两个还是半大孩子，却活了百岁还不死，不过老头子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害了天理，真是跟丧尸没有什么区别了！”

        说到此处，老王叔神情复杂，满是褶皱的脸上有无限哀伤，却又带着愧疚和悔恨，只狠狠抽着旱烟。半响才接着说道：“孩子，你知道吗，老头子以前有个女儿，名叫翠翠。那时候医疗条件很不好啊，她娘也是命苦，生个孩子就把命丢了，老头子是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才把她拉扯到九岁，你说这孩子命不大吧，她娘都断气了，她却活了下来，要说命大吧，可后来”

        说到伤心处，老王叔不禁老泪纵横，不住哽咽，漆黑的屋内便只剩下一个孤寡老头的抽泣声和他的烟斗忽明忽灭的微弱星火。

        半响后，老王叔才稳定了心绪，接着诉说道：“那天天气很好，老头子在田里靶田插秧。你知道吗，我们家翠翠可懂事了，她七岁就会煮饭啦。午饭的时候，翠翠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桶给老头子送饭，刚转过一座小山包，一边笑着一边高声喊着‘爹吃饭啦’。这个声音时常萦绕在我耳边，几十年都不曾散去。可就在这时，突然从急弯处冲过来一辆车，翠翠根本来不及让开，就被撞上了。我亲眼看着翠翠从山坡上滚下去好远，小红桶也飞出老远，饭洒了一地。那一秒，老头子只觉得天都塌了，赤着脚沿着山坡连滚带爬的奔过去，也不知道疼。等我抱起翠翠的时候，她满身是血，但还有呼吸。那辆车看到撞了人，也吓坏了，停下车想要下来看情况，但是看到翠翠滚下那么陡的山坡，他以为肯定活不成了，竟然开着车逃了，根本不想着送翠翠去医院。我就抱着翠翠跑啊跑，村子里穷，没有医院，也不知跑了多久，我感觉自己都快断气儿了，总算到了镇上的卫生院，可医生说翠翠失血过多，已经没救了。”

        说到此处，老王叔已是泣不成声。

        哭了半宿，老王叔渐渐平复下来，虽然他知道旁边躺着一个孩子，但他是永远听不到他说话了，但老王叔还是接着说下去，好像这个少年真的能听见一般。

        “孩子，你是不知道，翠翠是老头子的命根子啊！我不恨他撞了翠翠，毕竟那是意外，后来那个男人说是有急事才开那么快的。我恨的是他为什么不送翠翠去医院，翠翠在路上的时候还说着胡话，要是及时送医院，肯定还有救。翠翠走了以后，老头子真是万念俱灰啊，只想一死了之，但又觉得对不起翠翠，一定要给她报仇。后来我凭着一点记忆，整整找了三年，才找到那个男人。我带了一把磨了三年的杀猪刀，从窗户爬进他的家，问他为什么不救翠翠，他说以为撞死了人，就害怕逃走了。真他妈混蛋！”

        “我那时完全被仇恨冲昏了头，想着替翠翠报仇之后，就一死了之，我恨透了这个世界，一天也不想呆了。后来，我就在他面前杀了他的儿子和女儿，想让他们夫妻也体会一下我那钻心的痛。我也如愿以偿，看到他们夫妻俩哭得死去活来。但是我还不解恨，就把他们全杀了。现在想来，我跟恶魔已经没有区别了。”

        “杀了人之后，老头子只感觉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那根细线也断了，行尸走肉一样不知走了多远，就走到了一座很高的桥上，我就翻过围栏，跳了下去。可是，那晚老头子竟然没死成，才落在半空的时候，被一个空中飞来的人接住了。我以为是天神下凡，可怜老头子，要救我。但他说自己是什么灵魂巫师，名叫甘道夫，来自遥远的大什么岛，老头子记性不好，总是记不住外国拗口的人名地名。那时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灵魂巫师，也不知道那个岛在哪。”

        “他跟我说了很多话，又问我为什么自杀，我就把翠翠的事告诉了他，也把杀人的事也告诉了他。他就一直开导我，说什么‘恶魔曾经都是天使，只要放下仇恨，上帝会宽恕一切’，老头子虽然听不太懂，但总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也看开了很多事情，不那么想死了。他就问我愿不愿做一个像他一样的灵魂巫师守夜人，做人类灵魂的守护者。我就想啊，反正我是活腻了，我的命是他救的，我也很喜欢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他会飞，我就把他当神仙一样了，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甘道夫良心也好啊！他救过很多要寻死的人，大多都被他带去了魔法界，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甘愿成为跟老头子一样老不死的守夜人。后来他就把我带去了英国，还教我魔法，但是老头子那时年纪也不小了，又没什么文化，人也贼笨，只学会一些简单的。再后来，老头子就被派回了中国，我也想回故乡。我们是‘上帝之眼’，要替上帝盯着不让恶魔作乱。老头子喜欢这个工作，都记不得干了多少个年头了。我们灵魂巫师命比一般人长，像我这种法力低下的，也能活个百多岁，法力高强还能活几百年呢。以前我也不信，慢慢的就信了。”

        “小云子，只可惜你不在了，老头子也没机会跟你讲魔幻世界那些有新奇的事。要是老头子能替你去死，就算下十八层地狱，老头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你走了，老头子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人说话了，趁着你还躺在这，老头子也睡不着，咱们爷孙俩就好好唠一唠。”

        老王叔沉吟许久，才缓缓说道：“小云子啊，你不知道啊，咱们东方只怕要有大事发生了。有个叫‘自由者联盟’的恶魔组织，作恶多端，他们会施展黑巫术，能把死人复活，也能把活人变成丧尸。起死回生，听着很伟大，但是他们心术不正啊，他们不是要救人。被他们复活后的死人，没有灵魂，他们叫干嘛就干嘛，不管多么无情、多么伤天害理的事都不会犹豫，因为他们被控制了，没有思想、没有感情、更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们就是丧尸。这样的人多可怕啊，六亲不认、没有善恶观念，只知道服从命令，所以我们魔法界把他们叫做毁灭者。”

        “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你那有钱的爸爸身边那个保镖，就是一个毁灭者。而且他已经进化到武尸级别以上了，有了智慧，只是还不知道只有他一个还是有很多。诺伊斯大人也要来了，就是专门来对付这些毁灭者的，诺伊斯大人本领可大着呢，咱们东方以后也有组织了。”

        老王叔不知抽了多少管旱烟，漆黑的屋内满是呛鼻的烟草味，不知不觉，天已快亮，老王叔一夜未睡，略有些困顿，起身舀了一瓢冷水用手胡乱洗了一把脸。

        接下来，老王叔干了一件极诡异的事情，他将张云用棉被裹起来，扛在肩上，将门锁了，趁着薄薄的夜色，朝自己的小木屋急奔而去，速度之快，不及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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