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异兆
这十几年来,柳月兰几乎日日与垃圾相关恶臭场所为伴,尝尽了生活的艰辛、世俗的歧视和冷眼,还有那个男人的背弃在她心中刻下的伤痕,不管时间如何流逝,都冲不淡一丝一毫,愈是埋藏的深,愈是钻心的痛。
多少个凄冷的夜里,她一次次从残梦里惊醒,撕扯着头发,独自潸然,脆弱如重压下的薄冰,难逃破碎。她不止一次有轻生的念头,但每当他看到自己可爱孝顺的孩子,便又鼓起了十分的勇气,天不亮便已投入那似乎永无休止的奔波和劳作中。
而此时,这唯一的希望和寄托也陡然破灭,柳月兰顿觉生无可恋,死才是她最好的解脱。一阵哀嚎过后,她连眼珠都忘记了转动,死死的盯着早已瞑目,带着几分狰狞,面色如白纸般的儿子,又好似眼中空无一物。
昏暗的土砖房内,仍旧散发着阴湿的淡淡霉味,纵是在晴朗的夏日,也没有多少改善,更别说这湿冷的冬天了,又加之本来就狭小的空间内,放着一口无盖的棺木,盖子躺在地上,愈发显得阴森。但似乎无人去理会这种恐怖的气氛,俱都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难以自拔。
四周一片死寂,只是不时传来闹市区隐隐可闻的汽车喇叭声。
突然,柳月兰像一只惊恐的野兔,迅捷窜起,扑向身边那口漆黑的棺木,使尽全身气力,将原本就裹着纱布的额头撞了上去,一声闷响,笨重的棺木没有丝毫移动,柳月兰却轰然倒地。离她最近的张鹤年都来不及反应,身手矫健的黑衣保镖虽反应迅速,扑过去阻挡,却还是差之毫厘,只接住了她撞倒后的身体。
张鹤年惊呼一声“月兰”,丢下怀里已经死去的儿子,扑过去从保镖手中抢过柳月兰,顷刻间泪如雨下,口中自语般呜咽:“月兰!对不起!对不起”不断的重复着。
黑衣保镖颔首低语了一句:“对不起,少爷!”
却无人理会他对刚刚未能及时挡在棺木前的自责。以他的身手,本来是可以轻松办到的,只是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张鹤年的身上,并不在乎其他人的安危,他刚才的举动,也无非是因为张鹤年极其在乎这个女人,否则就算死一百个人,没有张鹤年的命令,他也不会轻易出手。
一直坐在门口抽着旱烟,陷入深思中的老王叔,因屋内突发意外,才被突然惊醒,也连忙起身进屋探看,只见柳月兰躺倒在张鹤年怀中,已经不省人事,额头肿起一个暗紫色的大包,殷红的血冲破了皮肤,沁湿了那张姣好的面容。
“赶快送医院!这里有我!”
老王叔一语惊醒梦中人。张鹤年正陷入无尽的悲伤和自责,竟是忘了这第一紧要的事。
张鹤年回过神来,抹了抹泪眼,一把抱起柳月兰,飞奔出门。只见他一身血污,神情焦灼而惶恐,哪里还有那叱咤商场时一丝不苟的模样。此时,他何尝会在乎这些,他心里唯一记挂的,就是怀中这个女人的安危。
金咖色慕尚不知何时已调转了头,安静的停在那里,像一个随时等待号令的英勇士兵,哪怕前面顶着炮火,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两声车门闷响,金咖色慕尚疾驰而去,只是和来时已是相反方向,但速度却比来时快了不止一倍。轰天响的油门声,俨然盖住了汽车底盘和砂砾泥土刮擦的声响。
一路狂飙,只要是有路可行,纵然是红灯口,金咖色慕尚也浑然不顾,径直驶向最近的市第二人民医院。
在极其称职的保镖安排下,车还未到医院门口,早已有医生和护士推着急救担架车等在急救通道门口,而且还有两名衣冠楚楚的黑衣青年排在两侧,应该都是张鹤年的保镖,其中一个中午时在九洲证券大楼门口出现过。
车还未停稳,两名黑衣保镖立即赶过来开门。两名护士似乎也很懂事,在车刚停稳的那一瞬间,医用担架车已经稳稳的靠在了车门右侧,在保镖的协作下,迅速将病人抬上担架,娴熟的挂上氧气罩,争分夺秒的将担架推进了一楼的抢救室。
张鹤年跟着跑至抢救室外,竟忘了非医务人员不能进入,在医生示意他止步之后才停下来。
抢救室的自动门无人自关,将一群人隔在了外面。
这个衣着华贵但浑身血污的中年男人,焦急的来回踱步,不时向抢救室内张望,但玻璃经过模糊处理,只能看到微微亮光,其它什么也看不见。
一名黑衣保镖拿来一件黑色长款风衣,肃立在张鹤年身侧,肃声道:“少爷,换上吧!”
张鹤年摆摆手,继续踱步,他似乎毫无心思再管其他事,更无心思理会身上的血迹,何况这是她最爱的女人的血。
那名黑衣保镖也不敢加持,退后两步,继续肃立。
张鹤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离他最近几乎寸步不离的黑衣保镖沉声道:“华子,院方都打点过了吗?”
黑衣保镖颔首,肃声道:“少爷放心,是院长亲自安排的,他们绝不敢怠慢!”
张鹤年微微点头,似乎对名叫华子的黑衣保镖十分信任。
华子十岁就出师少林,据说又拜得一神秘高人为师,拳脚功夫甚是了得。他虽然随身带着刀枪,但却从未见他用过,据说其拳脚功夫远胜刀枪,十米以外的三五个寻常人用枪指着他,绝对占不到半点便宜。华子十八岁就跟着张鹤年,算来已是十年之久。他不仅是张鹤年的贴身保镖,还是他的生活秘书,因果断、机敏、一丝不苟,深得张鹤年的喜爱和信任,几乎到了依赖的程度。
当然,张鹤年对华子也不薄,不仅送房送车,连老婆都是张鹤年介绍的,而且还是张鹤年十分要好的一个朋友的亲妹妹。但是听说,他们的夫妻关系一直不太好。
为报答张鹤年的知遇之恩,华子可谓尽心竭力。十年来,张鹤年待他也是亲如兄弟,十分敬重,就算偶有不悦,也从未骂过他。张鹤年在下属的眼中是出了名的火药脾气,华子能有如此待遇,实属不易。张鹤年本愿他们以兄弟相称,但华子不答应,说是“尊卑有别”,他不能僭越雷池,以免过于骄纵而失职。张鹤年对他更是刮目相看,器重非常,五年前就将张氏家族的安保重担全权交于他手。
华子手下现今领着四十多名职业保镖和三百多名保安,还有上海滩屈指可数的张氏家族撑腰,又加之自身武艺不凡,故而在道上也是颇有威名的人物。但他行事素来低调,不图虚名,跟道上朋友也少有来往,故而也仅有为数不多的一些道上高层知其底细,多数人也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张鹤年的车走后,昏暗的土砖房内就只剩下了老王叔独自一人。老王叔一生超度过的亡魂不下百人,但那时多半是为了生计,并未掺杂任何私人情感,生老病死本来就是自然,已近古稀之年的他早已参透。唯独这一次,他的心中跌宕不已,久久不能平静。
老王叔虽然一直生活在棚户区,大家只知道他以超度亡魂为业,早年丧偶,膝下无子女,为人慷慨,遇事冷静,故而在棚户区也颇有威望。但他性格古怪,不喜言谈,一般人很难和他成为朋友。除此之外,再无人知道他更详尽的底细,甚至他的真名叫什么都无人知晓,只知道他姓王,大家都叫他老王叔,所以老王叔的身世一直是个迷。
昏黄的灯光下,老王叔孑然独坐,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默默注视着沙发上躺着的这个少年,半响才低声喃喃自语道:“孩子,老头子也舍不得你,恨不能替你赴死。只是这关乎到世界的安宁和去向,老头子也是别无选择。我有我的使命,你有你的宿命,我既然遇到了,就断不会坐视不理。你父亲爱子心切,他身边又跟着一个‘毁灭者’,必然会利用你来控制你父亲和他的财富。当然,一切还不仅仅如此,只怕今后的东方不会平静了!”
老王叔面色凝重,神情愁苦,始终默默注视着这个少年,脸上的皱纹如雕般深刻。
冬日的黑夜来得早,天色不一会便暗沉下来,土砖房内的灯光反而显得明亮起来。
老王叔见夜色渐浓,便起身关了灯,出了门,并将门上了锁。
老王叔孑然的身影旋即没入黑暗中,微弓着背脊,步法却不见一丝苍老和凌乱,反而显出与他这个年龄不相称的稳健,疾步往自己的小木屋行去,口中仍旧衔着他那杆似乎永不离嘴的竹根烟斗。
他的小木屋位于棚户区的边缘,与其他建筑隔着一些距离,屋墙全用未蜕皮的松木垒成,门也是用松木钉成的,稻草捆扎成的屋顶,与这个大都市乃至这个棚户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屋内摆设简陋,除了一张木床、一张低矮的木桌,就是一些常规的锅瓢杯盏,屋内唯一的电器就是一台早已绝迹多年的卧式黑白电视机。
老王叔像鬼魅般飘进屋内,竟然不开灯,而是打开了那台古董电视机,却没有画面,只有微弱的嘶嘶声以及满眼的无信号雪花。老王叔在调台的旋钮上左旋了三下,右旋了四下,再左旋两下,黑白电视机嘶嘶几声,竟是缓缓出现了画面,而画面不是某个电视台,而是一个满脸胡茬儿头发蜷曲的中年男子隐于虚空,蓝眼睛,白皮肤,一眼便知并非亚洲人种。他披着黑色斗篷,一身黑衣劲装却不是现代款式,倒有些像中世纪欧洲的骑士装。
画面上的男人似乎有些不悦,不耐烦的道:“老头,不要什么破事都来烦我,我很忙的!而且我最烦说中文,十分拗口知道吗?”
老王叔也不生气,仍旧表情凝重,对着画面沉声道:“头儿,有情况!”
画面中的男人仍旧不耐烦的神情:“你们东方能有什么情况?”
老王叔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郑重说道:“上海滩出现了毁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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