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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往昔 下


两人隔溪对望,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世界越缩越小,小到只剩一片田园、一条溪、一座桥、两个人、一样心跳。

        下一刻,在她的注目下,他慢慢走过小桥,顺着碎石浇筑成的河埂,来到她洗衣的那块大石板,四目相对了许久,直到他轻轻吻向她微微昂起的额头,而她居然也不退避,反倒咯咯直笑。

        他没有得寸进尺,而她似乎也知道他不会得寸进尺。

        后来,他牵着她的手,在田野里狂奔,直到跑不动了,两人躺倒在绿油油的荒田青草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眯着眼睛望着蔚蓝蔚蓝的天空,一齐放声大笑。

        再后来,她坐上了他的车,带着他去加油,他又开着车把她送回了小石桥。

        他们紧挨着坐在小石桥隆起的桥脊上,两双脚虚挂在小溪的上空,默默无语,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听潺潺水声,听吱吱虫鸣,看漫天星斗,看朗朗月牙。

        许久,她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她的声音很低,低到连自己都不想听见。

        但他还是听见了。

        默然半响,他才低声答道:“不走,我就住在小河村了”

        她不知道这句话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她甚至不愿去分辨,但她还是开心的笑了。

        许久,她从脖颈上解下一根红绳,上面坠着一个玉观音。

        “这是奶奶为我求的,送给你了。奶奶世界上最疼我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道:“你帮我系上吧,可惜我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送你!”

        她站在他身后,奖红绳系在他的脖颈上。然后开心的说道:“走,咱们去荒田里躺着看星星。”

        他开心的答:“好啊!”

        于是,两人牵着手,沿着河埂缓缓前行,皎洁的月光泼洒在他们身上,微热的和风浮动着衣衫。

        他用手枕着头,曲着腿,躺在明朗的星空下,口中嚼着随意扯来的一根野草芯子。

        她和他平行躺着,一样的曲着腿,躺在明朗的星空下,只是口中没有嚼着野草芯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鼓起勇气,翻身过去抱住了他,他犹豫片刻,还是曲臂将她揽进怀里。

        不知为什么,这如梦如幻般的美好越是接近,他越是觉得不安。

        或许,一个真心爱花的人,往往不愿去摘花。

        “你怎么了?”

        她还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安。

        “没没什么。”

        她沉吟片刻,低声道:“你不像我们刚刚认识的样子了”

        她仍旧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他没有回答,因为她没有说错。他像一个闯了祸的孩子,心中只剩忐忑。

        “你在害怕什么?”

        是啊,他也在问自己:我在害怕什么?

        沉吟了半响,他才低声说道:“我怕这美好转瞬即逝”

        “你不是要住在小河村吗?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

        这一次,他用了更长的时间,才缓缓答道:“对,我要住在小河村”

        虽然他答得很慢,但她还是很开心,因为她得到了最好的答案,就算再慢,她也愿意等。

        他们俩就这样静静的躺着,都不想用言语来打破这寂静如美玉般的月夜。

        许久,他感到双唇一阵温热,竟是她悄悄送来的一个吻。

        他的心像一段原本就不够坚固的河堤,在无数次洪流的冲击下,早就摇摇欲坠。而那一个在他的意念里澎湃了无数次的吻,成为了那最强烈的一波巨浪,河堤顷刻间坍塌。

        他如一只饥饿的猫,猛的扑向近在眼前的鲜鱼。

        她一声嘤咛,笨拙的回应着他湿热的吻。

        阵阵娇喘,刺破静谧的月夜,没入无尽的田野虚空,像两只结伴的夜鼠,簌簌啃咬着刚成熟的香甜玉米。

        她尝到了身体某处被撕裂的痛,也尝到了令她终身难忘的欢愉。

        纵然他早已轻车熟路,却保留了以往任何一次都没有的温存和耐心,也体会了血管几近爆裂的亢奋。当巨流冲出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皎洁的月光帷幕一浪一浪的席卷而来,佛如春蚕吐丝,把尘世间种种纷扰慢慢缠绕、裹挟,做成茧,变成蛹,化蝶而去,飞入一片能铺满整个世界的万花丛中。

        几番云雨之后,她躺着他的怀里沉沉睡去,像一个入梦的婴孩般安详。

        而平静下来的他,却久久不能入眠。

        那一夜,她睡的如此深沉,以至于等她醒来之后,才发现她枕着的是他的外套,而不再是他的胸口。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四处打望,她以为他只是因为醒得早,去解手了或者是去溪边洗脸了。

        但,四野空空,没有一个人影。

        她开始有些焦急,起身四处寻找,还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她发现桥边的汽车已经不在了,她才确定他真的走了,而且是不辞而别。

        她暗暗悔恨,自己不该睡的太死,才会把他丢了。

        她想不通,始终不肯承认他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甚至在心里找了几百种理由来为他开脱。

        她清楚记得,他答应过她,他要和她一起住在小河村的

        她无比失落,半响才俯身拾起草地上的衣服。这或许是能证明他来过的唯一证物了,她怎会舍得丢弃。

        两月后,她呕吐不止,家人以为她生病了,但她已经偷偷去医院看过了。

        她——柳月兰,怀孕了。

        在柳月兰知道结果的那一刻,她头脑里一片空白。但她终究没有犹豫,决定生下这个孩子,纵然非议和骂名会如大山一样沉重,将她压得粉身碎骨,但柳月兰也没有丝毫动摇,因为她坚信,张鹤年只是暂时的离开,他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柳月兰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终于没能瞒住,被家人看出端倪。所有人的意见都出奇的一致,柳月兰必须打掉这个野种,否则,不只是她,他们柳家都将身败名裂。

        她居住的这个村庄狭小而传统,永远藏不住秘密,永远逃不开评说。

        但柳月兰毅然决然,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但是她很害怕,怕他们会强行将她的孩子夺走。于是,柳月兰决定离家出走,等孩子生下来再回来等他。

        夜里,柳月兰挺着大肚子,去了县城,幸得好心人不嫌弃,勉强能养活自己。

        第二年的春天,孩子出生了。由于经常干活,孩子早产了,但经过住院,总算活了下来。

        柳月兰给孩子取名张云,因为在她的意念里,鹤栖居的地方总是仙云缭绕。

        柳月兰独自将孩子养到了半岁,便带着他回到老家,岂料全家人尽皆暴怒,尤其是她的父亲,甚至想一把掐死他们母子俩,幸得她的母亲哭着苦苦哀求才得以挣脱。

        最后,柳月兰只得带着嗷嗷待哺的孩子远走。

        她知道,这个小村庄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接纳她,因为她违逆了这里的所有规则。她虽然早已做好了接受这一切的准备,但当一切真的降临时,她仍旧感到无助和心伤。毕竟,是这片土地生养了她,这里有她的父母亲人,有她最爱的田野,还有一座永远沉默不语的石拱桥和那条永远吵闹不休的小溪。

        还有,这是他唯一可以找到她的地方。

        她决定去找他,于是她来到了上海滩,因为他曾经告诉过她,他家其实住在上海,那里有地球上最奢华的牢房。

        柳月兰带着一个经常哭闹不止的孩子,去做工都没人肯要。无奈之下,她只能带着孩子靠拾荒为生。开始的时候不知道哪些垃圾值钱,有时一天也换不来几块钱,只能去捡别人的残羹充饥。到后来慢慢熟悉了,知道哪些垃圾能卖好价钱,每日也能换三五十元钱了。再到后来,几位好心的拾荒者给她传授经验,她每天已经能换到七八十元,有时运气好,还能换到上百元。

        柳月兰开始的时候只能住桥洞,后来积攒了一点钱,就到棚户区以每月两百元的价格租了一间土砖房。

        等安定下来后,柳月兰就开始四处打听张鹤年的消息,但整整三年,都一无所获。

        直到现在,她仍然坚信那个男人不会骗她,他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不辞而别,她也一直珍藏着那件“范思哲”夹克。

        邻里也渐渐得知他们母子的境遇,除了妇人们一致觉得她有些痴傻,不该轻信有钱男人的话之外,倒是没有歧视他们母子的意思。她为人谦让,不喜争强,自己的孩子跟别人家的孩子起了冲突,她总是先责骂自家的孩子赔不是,渐渐的也就跟大家打成了一片,与邻里相处也甚是和睦。所幸张云很懂事,从五六岁开始,就帮着母亲一起拾荒,从不抱怨生活的艰苦。

        她始终坚信,钱和感情怎么能扯上数量关系。

        这艰苦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张云也一天天长大,已经开始在附近的一所民办小学上学了。

        柳月兰始终没有停止过寻找那个男人,但她的心志早已不似之前那般坚韧。她开始怀疑,开始怨恨。或许真如邻里妇人们所说,像他那种有钱的男人,身边的女人多的是,早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岁月的风霜和现实的吹打,已经将曾经那个单纯的小姑娘,生生雕琢成了一个哀怨的妇人。

        就在柳月兰近乎绝望的时候,她在拾荒的时候捡到一沓报纸,面上第一张是一份财经报,第一版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标题:“九洲证券与国创证券股份换购重组完成:张鹤年和他的金融巨轮扬帆!”

        新闻配有图片,张鹤年正在出席一个高规格的新闻发布会。柳月兰怎会不记得那张脸,那张在她梦里梦外时刻萦绕,挥之不去的熟悉脸庞,早就在心底如石刻一般清晰。

        柳月兰独坐垃圾箱边,仔细读完了那则新闻,她不懂什么叫股份换购,也不懂什么叫资产重组,但她明白了大意,只知道张鹤年现在已经是上海滩资本市场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了。

        当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柳月兰如久旱遇甘霖,拿着报纸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但当她读完这则新闻的时候,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失落,甚至是绝望和恐惧,她知道,就算找到他,他们也不可能生活在一起,因为他们已经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再想,这些年来,他又何尝想起过她,更不知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正跟着她吃苦受冻。

        念及此,柳月兰万念俱灰,好似手里一直抓着的那根救命稻草也突然沉了下去,仍由那撕裂的心脏沉入海底,她却无能为力,呛得她无法呼吸,几欲死去。她手里死死攥着那份报纸,拖着拾荒用的带着一股难闻气味的肮脏蛇皮袋,目光呆滞,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只被打瘸了双腿后再被遗弃荒野的丧家犬,剩下的只有惊恐和等待死亡。

        自己苦苦找寻的,不过是一场噩梦!

        回到家里,柳月兰呆坐良久,却又突然起身,火急火燎的换了一身从来舍不得穿的新衣服,快步出门,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九洲证券。”

        呆立在九洲证券总部那幢上海滩第三高的华美欧式大楼前,柳月兰再次迟疑了,这些年的拾荒生活,让她对豪华的高楼有种似乎与生俱来的恐惧感,好似地狱和禁地,她从未敢踏入半步。

        迟疑良久,她还是决定去一趟,但她不打算将孩子的事告诉他,只是单纯的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可就在这时,柳月兰远远看见大楼的大厅门口走出一行人,为首的是一男一女,边走边说话,好似十分亲密,男的正是她魂牵梦绕的那个男人——张鹤年!

        她禁不住身体微微颤抖,口唇干涩。

        门口停着两辆车,女的在上车前拥抱了男人一下,男人也作出了回应,随即二人分开,各自上车开走了。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拥抱,竟使得她早就绷紧的神经如琴弦碰到利刃,铿声齐断。

        她蹲在地上,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如珠帘

        哭过后,她抹干泪眼,转身即被滚滚人流吞噬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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